次日午後,南書房。
敬事房的太監尹祿捧着大銀盤,緊張的跪在了良妃的面前。
良妃掃了一眼,擡手翻起了最後一個。
尹祿只是掃了一眼,見放下的位置就知道是誰了。
賤婢。
他嚇得臉色一變,想勸一勸,可是一望良妃的眼神,只得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良妃及時又道:“就幾步路叫他自己過來。”
“嗻。”這是何等的優遇,尹祿當即明白,趕快退了下去。
康熙接到消息後,完全不意外。他們的親近需要記檔,並不只是在暢音閣私會就行的。這樣的記檔不能多,不然太皇太后就會警覺起來。
沒關係,其他的次數可以在暢音閣,只要和記檔的日期相近就可以了。
這樣,他其實有加倍的機會。
好在他是自己過去,也不需要跟奴才們解釋什麼。所以到了晚上他洗過澡就去了布庫房。
選在這種地方,也是因爲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只是,在進入這兒之前,他還得接受一樣東西。
康熙看着李德全親手塞到面前的小碗,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是避子湯。可是憑什麼是這條狗端給他喝?他算什麼東西?
李德全陰險的一笑:“不是咱家要難爲你,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喝吧,等到慈寧宮的人來逼你,那就不好看了。”
真敢來就來啊,裝什麼裝。
明明是不想明着得罪良妃,所以只在背地裡搞這些噁心的事情罷了。
康熙想想良妃對他的態度,把這隻碗拿了過來。
他緊張的抿了一口,立刻就確定了,是薑湯。
不是避子湯,是薑湯,而且味道很淡,只有一點點姜味。
他看了一眼李德全,李德全便壓低了嗓子:“快點喝呀,皇上還等着你呢。”
康熙點了點頭,把這碗湯喝了下去。
春季的夜正好有點寒,他發出一身薄汗,反而舒服了不少。
不一會兒,蘇麻喇姑過來,表示檢查過了,可以放他進去。
李德全便也讓開了路。
康熙進到布庫房裡安靜的等待,當良妃到來的時候,他的心就定了。
此後。
他每天都會去欽安殿訴求。他會很認真的和胤禩永遠,期待他聽到他的心思。
在此期間。良妃也會翻別人的牌子,翻得最多的還是佟貴妃和成妃。可是內情究竟如何,卻是隻有她們自己才最明白了。
心情焦灼的還有後宮的其他妃子。
無論多少人咬碎了銀牙,也不敢在這種時候給皇帝觸黴頭。
她們只有僞裝着和氣,就這樣一天天的混下去。
太皇太后也被這虛僞的假象迷惑了。
就這樣又過了三個月,康熙終於有了好消息。
某日清早,他起身的時候突然覺得頭重腳輕很想吐。
這種暈眩感和以往都不同。
會不會是……
他什麼也沒有說,一直忍到了晚上見到良妃的時候。
他們坐在布庫房的屏風前聊天。
這一次,良妃聽完了他的自述,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不久,她衝着門外喚道:“小魏子,叫張疏義來。”
康熙看她放在腿上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很怕教她失望。
他小聲問她:“你看這是不是……”
良妃擺了擺手。
不久,張疏義趕來了。
在康熙接受過診脈後,張疏義認真的複查了一遍,方纔退開幾步,對良妃叩頭道:“恭喜皇上。烏布里確實是喜脈,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按理他不該直呼名字,可是,賤婢是特別的存在,對他太尊敬也是不行的。
康熙沒有在乎他怎麼喊他。耳朵裡充斥着那一句“喜脈”,腦子嗡嗡響。
他要暈了。萬千複雜的情緒排山倒海的向他涌來。
當中只有一個信息最爲清楚。
胤禩他來了,他來了,他終於來了!
沒有什麼詞語能形容此時的激動,他一把抓緊了良妃的手。
良妃也是眼含淚光,幾乎要哭了,她眼波一轉便朝向了康熙。
張疏義在一邊心知肚明。
康熙要升位了。
康熙卻拉了拉良妃的袖子。
良妃便只對張疏義又談到了成妃:“昨兒成妃不太舒服,等下你也去看看她。”
張疏義體會着話裡的意思,道了聲“是”退了下去。成妃也是寵妃了,需要好好對待。
康熙心卻一擰。想起自己和成妃的“同盟”關係,一旦消息公開他就必須回到延禧宮去了。到時候,雖是屈居人下,也不是不能忍的,可是,他不想和良妃分開。
良妃的脣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怎麼,你不高興嗎。”
康熙低下頭去,心情也是極其複雜:“不是。你打算公開嗎?”
不公開,他就是安全的,就還可以長久的待在這兒。
現在安全第一。
可是乾清宮人來人往的,怎麼瞞得住呢。
良妃輕笑道:“你這麼說,是連太皇太后也信不過了?”
康熙苦笑,他是真的信不過啊。何況宮裡妃子那麼多。
良妃於是又問:“你想藏在這裡?”
起碼頭三個月是必須如此的,等胎坐穩了就好了。
康熙想着醫書上的話,堅定的點頭:“是,我必須跟你在一起。”
良妃有意逗他:“可是你要知道,不公開你就還是現在的地位,你願意嗎。”
妃子們雖然不敢再打康熙,可也是三不五時把他叫去請安。她們叫他,他就得過去。她們不敢打他,可是卻在話裡話外不停的折辱他刺激他。
這在於康熙看來只是幼稚可笑的懲罰,他就當是陪着她們玩了。
可是,從現在開始,這一切都應該有了說法。
康熙笑了笑:“打今兒起,我可不受這份氣了。”
今天是最美妙的一天!
他要記在日記裡。
良妃一愣:“她們打你,你就受着?”
康熙心中一暖,他從她驚訝的表情中看到了一絲在乎。他好高興:“不是,我怕我忍不了會揍她們。”
爲了胤禩,他已經沒有了忍耐她們的理由。
良妃點了點頭,卻是突然提到了太皇太后:“若是你的皇阿奶要對付你,你怎麼辦?”
這是最危險的時刻,也是最考驗他的時刻。
康熙低下眼簾,過了一會兒回答道:“我聽你的。”
這是最好的答案,也是良妃想聽到的答案。只要良妃不傷害太皇太后,他會忍耐的。良妃細心的抹去他臉上的汗:“好好保重身體,我已經準備好了內衛,明天就過來伺候你。”
那些當然是女生。挑選和訓練她們就是爲了眼下。
康熙嗯了聲,突然抱着她親了一口。
良妃嫌棄的瞥了一眼,卻沒有發脾氣。
康熙的心情越發好了。他知道他現在要什麼良妃就得給他什麼,就算再過分也沒有關係:“明天晚上我要去一趟欽安殿。”
他要還願。
良妃同意了:“我也去吧。”
欽安殿。
夜色籠罩下,小魏子提着燈籠在前邊引路。
良妃雖然沒有說出康熙現在的不同,對他的態度卻變了很多。小魏子看在眼裡,自然對康熙也不一樣了。不僅是他,乾清宮裡凡是腦子不太笨的,也都有了改變。
只是之前罵過他不要臉的託日娜還沒有反應過來。康熙也不管她,就這麼拉倒了。
今夜跟着他的,除了小魏子,還有薩仁。雖然良妃想讓李德全跟着,想想還是算了。
儘管只是這樣的安排,康熙卻已經感受到了良妃的關懷。他很歡喜。
現在的他,就算是想在宮裡橫着走也可以辦到,可是,他卻知道,他得爲了胤禩忍耐。
一切都要低調,默默無聞纔是最好。
由於良妃之前安排過,康熙等人暢通無阻的走進了殿裡。
這裡除了幾個執值的太監像木頭一樣站着,就沒有別人了。
他們看見康熙也只是微微的轉動眼睛,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他們裝傻,康熙也不去惹他們,就這樣先到了三清像前上香。等上完了香,便要求籤。
正在搖籤,背後傳來了響聲。
卓瑪傲慢的擡手打向了守門的太監:“憑什麼不讓我們主子進去?”
緊跟着是德妃輕斥的聲音:“卓瑪,不要。”
雖然輕,卻很暴躁。
康熙的心一沉,轉頭去看。
德妃也同時一眼看見了他。
她的面容抖動着,滿是怨婦的嫉恨。就算她極力忍耐,也還是那麼明顯。
自從爲了六阿哥坐了小月子,這之後她就一直注意養生。她吃了多少補藥,只求身子能補回來,而實際上到底也真的補回來了
可是,當中忍耐的痛苦卻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
最痛苦的是,她養好了,皇帝卻不碰她。
她並不是沒有去看過她,事實上,良妃一直保持着對德妃的關懷,可是她就是不碰她。
德妃的心裡屈辱極了,她知道,這都是因爲皇帝有了新|歡。她相信一定是康熙進了讒言,才使得她與皇帝之間有了心結。
賤婢使她失去了孩子,還讓她嚐到了失寵的味道。
她好恨他,她想殺了他,可是沒確實把皇帝的心拽回來之前,她不能這麼做。
在她心裡,賤婢依靠的也不過只是皇帝的寵愛。她至少還比他多些經驗和人脈。他是阿布鼐的後人,這個是一輩子也變不了的。皇帝再怎麼寵他,也只會當成一個玩物。
這麼一想,德妃心裡舒服多了。
她有意的盯着康熙,看他識不識趣。
一個是妃,一個只是賤婢,傻子都知道誰該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