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衆人齊齊倒吸一口冷氣，包括原本吃得正開心的二當家。
其實成癮性藥品與土系靈魂連接的魔法雖然外表效果類似，還是有很大差別。前者可以緩慢戒除，但二次上癮的可能性很大，畢竟服藥期間是有塊感的。後者則不然，或是甘願失去魔法能力忍着頭痛硬抗，一旦僥倖逃脫，再無自願入坑的可能。
諸頭目的反應讓焦明比較滿意，也不待克魯彌追問，便一五一十地將青霧藥劑的效果講出，且本着合作誠意，在成癮劑量上也沒有隱瞞。而聽到這個數字，飯桌之上的諸位臉色終於好看一些，克魯彌再次露出微笑，表示差點以爲有人想坑害自己。
“坑害當然是坑害，只是計劃的時間很長。”焦明仍然神色凝重，猶豫瞬間還是開口問道：“假若老哥有一條這奇藥劑的渠道，還有一片對之一無所知的市場，會如何做？一次性投放大量，讓少數人快速進入成癮期，餘者敬而遠之；還是細水長流滿滿降價，直至無人漏網。”
飯桌之上，部分人不明所以，部分人已經再也笑不出來。
“看您這表情，想來附近的情況，類似於後者？”
“正是。”克魯彌點點頭，接着招呼下屬吃喝，然後與焦明道出詳情。卻是東北方的裂沙城內一家酒鋪，三十天前出現青霧藥劑，每天免費發放十瓶，其後以糧食換取。並且短短時間內就導致糧食價格微漲，奴隸價格下跌。
焦明雖然沒有關注奴隸價格，在剛剛的交易中也覺得奴隸似乎便宜了一些，原來除去優惠外，還有這方面的因素。另外少量青霧藥劑就可以引起常用等價物價格波動，則只能說明此處混亂之地的市場小而單一，作爲經濟體抵抗力弱。
“既然這青霧藥劑是害人的東西，不去招惹便是。”話是這樣說，克魯彌卻沒有乾脆地將小瓶青霧藥劑毀去，只是手腕一翻便不知送去哪裡，招呼幾句後將話題拉回最初，詢問焦明所謂‘長期利益’又是什麼。
雖然對於能在這等混亂之地立足爲百里侯的強者沒有抱持什麼希望，焦明還是心下暗歎，並祈禱這貨不會打起販賣青霧藥劑的主意。不過看到飯桌上諸頭目熱切的眼神，焦明還是輕咳一聲，揚聲道：“這一次交易只是二十條槍，百發子彈，難道諸位不想得到更多嗎？”
“當然想，可是我們這裡實在沒有可以交換的東西了。”一位頭目搭話。
“所謂財富是一個多次流變後含混不清的感念，大衆皆以之爲糧食人口、錢幣金屬等物，實則不然，究其本質，卻是人的勞動。而糧食只是普通人過去的勞動成果，奴隸則是普通人未來的勞動成果。那麼諸位何不設想一下，魔法師的勞動又能創造出怎樣的財富？”
這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畢竟是經過背誦練習的，但可惜忽略了實際情況。在坐的諸頭目面面相覷，一部分是沒聽懂某些抽象的通用語合成新詞，一部分雖大致猜到新詞含義卻完全不知所云，剩下的大概明白是需要他們這羣魔法師做些什麼，而這等問題自然是看老大的態度，目光望向克魯彌並帶動餘者一起。
克魯彌翻翻眼珠子，“還請小兄弟有話直說。”
“不知諸位有沒有興趣開設魔法工廠？”焦明掃視衆人，微笑道。“再以魔法工廠的商品換取槍械、食物、家用電器甚至是其他商品。”
“這當然好。只是不知魔法工廠和那些作坊有什麼區別？”
“問得好，老哥真乃明白人也。”焦明誇獎一句，然後解釋道：“工廠與作坊的區別有很多，比較顯著的是產量和分工程度，產量大分工明細者爲工廠。當然暫時將工廠理解爲大作坊也是可以的。”
“那麼既然是作坊，我們沒有原料，沒有家傳的技術，更沒有銷售渠道，不知小兄弟在這些方面有何高見？”
“很簡單，全由我們提供。”
若是其他情況，自然要問一句‘這等好事找誰都可以，爲何找上我們’，但在招降和談的前提下，這個疑問便不存在了。
克魯彌沉吟片刻，問道：“具體如何運輸原料和成品，氣系魔法？另外這種長時間的單線交易如何保證交割，若是突然有一天你們拒絕交易，我們豈不是白忙活。”
這問題春雨等人皆未想到，頓時讓焦明措手不及，卻也對克魯彌刮目相看，同時猜測克魯彌莫非是王國聯合境內的作坊家庭出身。實在難以想象對這方面毫無瞭解的人可以迅速想到這些事情。
“具體是何種魔法工廠，我們還可以商量，讓其出產具有普遍需求，即使我們之間的商路斷絕，也不愁銷路。”焦明越說思路越清晰，最後笑道：“比如水泥如何？”
這東西連運輸原料的麻煩都省了，只要在附近勘探一番即可，且適用性廣，若有意外完全可以賣給周邊勢力。
“水泥是啥？”一個頭目問，另有幾人也是雙眼迷茫。
“火系魔法化泥爲石中的核心提取物。”焦明想了想，覺得這個說法最便於土包子理解，接着又提起運輸，所用辦法自然是克魯彌本人配合藤蔓法陣。
涉及自身，克魯彌當然重視，對藤蔓法陣這種沒聽過的東西詢問一番，皺眉道：“難道要在這堡寨附近甚至是內部架設？這恐怕不妥。”
安全問題是所有人擔心的，而生存在這種混亂之地的強者自然更加繃緊這根弦，在自己家裡安裝一個有傳送魔法標記功能的輔助傳送裝置，特別對方還是紅山王國內部的勢力，以後如何安心睡覺？這邊窮鄉僻壤沒東西可搶不假，但被抓去做魔法傀儡怎麼辦？不過這種示弱之言並不好宣之於口，只能沉默。
焦明一時沒有理解到這層心思，畢竟過往接觸的諸多勢力都對藤蔓法陣持支持態度，而且這玩意就相當於地球的高速公路，名言講得好：要想富先修路，將高速路修到你家門口，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愣怔瞬間，見諸頭目也是這個反應，這才試着換位思考，良久才明白大概，卻立刻皺起眉來，已知的空間傳送法陣都難免這個問題。
二人就此商量幾句，只得到一箇中轉站的辦法，於寨堡一個足夠安全的距離之外設置倉庫，分兩段進行傳送運輸。焦明對這種小心謹慎不置可否，只是擔憂克魯彌是否吃得消，克魯彌卻是勉強無奈一笑，大意是吃不消也得吃。
事情就此定下，雙方又商定一些細節，焦明趕在瘋子人格睡醒之前拿着投降文書離開寨堡。傳送回己方營地大帳，發現等在這裡的只有春雨和那個通用語比較熟溜的氣系七環魔法師。
“順利嗎？”
“當然順利！”焦明遞過投降文書，簡單講明過程，最後問道：“你這邊呢？”
“當然沒問題，畢竟這次突襲就那麼回事兒而已。”春雨看過投降書，雖然破綻多得和篩子一樣，但在無人深究的前提下也足夠矇混過關。
“那麼何時撤軍？”
“計劃是明早。”氣系七環回答，並補充說明今夜與明早的進攻都已取消，外圍的地雷也已回收。
焦明道謝一聲，而氣系七點點頭起身離開，待其走後，焦明總覺得紅山王國幾人的態度有些怪，對春雨問道：“雖然信得過你，還是確認一下，你怎麼說服大家的？”
“聊了兩句，沒談攏。我提議練練手，他們便聯絡了一下伊思，然後此處的最高指揮官就是你了。”
焦明對這種說打就打的解決辦法既無語也不敢置喙，以免遭到同樣待遇，只能確認紅山王國幾位魔法師的反應，“撂挑子？”
“差不多。”
苦笑一下，焦明又猛地一拍額頭，“這麼說，剛剛是在就明早撤軍徵求我的同意？”
“大概吧。”春雨伸個懶腰，與剛剛差點動手的人在一起等人，顯然並不是愉快的經歷。
“那麼我改成今晚撤軍如何？”
“你擔心瘋子我能理解，但得到最高指揮官的帽子，就真以爲大家都聽你的？”春雨沒好氣的反問，站起身從帳篷頂拿下魔法燈，拉住焦明向外走去，“我會和士兵們一起，儘量陪瘋子打架到累癱的，放心吧。不過現在跟我一起去開個總結會。”
焦明被扯得一個趔趄，問道：“下午不是剛開過了嗎？”
“那是‘爭功諉過’總結會，這是戰鬥經驗總結會，士兵操典上寫的，說實話那本書挺好的，你再牴觸也該翻一翻。”
二人說話間來到一頂較小的帳篷，裡面已經等候了十幾個人，挨挨擠擠如沙丁魚罐頭，若非夜晚還算涼爽，絕對不好受。藉着魔法燈的光芒，焦明卻發現出席者全是黑髮黃膚，或者說是三排的鱷魚領戰士，不由向春雨問詢。
“一排二排的總結會由各自排長自己主持。至於成果如何，總結報告能否過關，就等伊思自己操心去吧。”
焦明輕嘆一聲塑料花，也不在這方面廢話，旁聽總結會。首先是報告白天一戰中遇到的各種問題，早就出現過的諸如槍械卡殼、炸膛、準星廢物、啞彈等等仍就沒等消失，但考慮到兵工廠糟糕的實際情況，也只能忍着。
另外就是槍械對六環甚至五環的魔法師十分無力，特別是氣系魔法師，甚至有將子彈傳送回來的情況。焦明身爲氣系魔法師，對箭矢防護魔法當然瞭解，知曉隨機傳送最省力，且若想精準的傳送子彈並沒那麼容易，是以詢問詳細。而這位參與‘稻田捉迷藏’的班長也分不清這種情況究竟是巧合還是敵人有意爲之。
“這個加重點。”春雨對魔法燈下奮筆疾書的書記員做出指點，接着道：“決定槍械以後必然大行其道，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氣系魔法師開發出這種直接反傷的魔法，我們也要提前想辦法防備。”
焦明卻是隱約想起幼時看過的動畫貓與鼠，大意是用樂器小號作爲武器，放聲口收集射來的子彈，吹奏口反擊回去。若以氣系魔法模擬之，似乎真的可行，只是耗費恐怕不小。
槍械部分過去，接下來便是刺刀近身格鬥經驗的總結，在春雨的鼓勵下，甚至就在帳篷內緩慢比劃起來，焦明很快失去興趣，悄聲向春雨問道：“說說隱蔽行軍的事情怎麼樣？”
春雨翻個白眼，“回去的時候用不着隱蔽，還討論什麼。”
“可是下次。”
“若非照顧你見不得死人，下次誰還會費這個閒勁？”
焦明被噎住，糾結片刻，無奈道：“即使還殺人，這隱蔽行軍也是有必要的，就當做一種偵查兵的偵查技巧如何？”
“探子？”
“也可以這麼叫。就比如這一次突襲行動，若有探子長期潛伏在千百米外，用望遠鏡日日觀察，完全可以得到更多更詳細的情報。比如話事權上，氣系七環完全壓制水系七環，進而推測實力當在其上。”
“算你說得有理。”春雨點點頭，打斷衆人將話題引過來。衆人對這方面興趣缺缺，但在春雨的瞪視下，還是乖乖討論。可惜並無亮眼的辦法出現，只是在原有的基礎上稍加改進而已。
焦明聽了一會，感到意識漸漸昏沉，明白交接班時間到，對春雨指指腦袋，又和睡醒的瘋子人格招呼一聲，陷入無意識。
次日上午，待正常人格睡醒，第一視角卻是克魯彌的寨堡大廳，心臟猛地一跳，傾聽周圍並無聲音，鼻息中卻又血腥味道，不由暗自祈禱視線不及的地面上不是躺滿死屍，然後鎮靜精神問道：
…喂，什麼情況…
“‘曉’這個名字有版權了，你覺得其他還有什麼名字比較帥氣？媽的，怎麼忽然感覺好名字都被佔用了。重名的話又太挫，哎，這可如何是好。”瘋子人格慣常懶得用心靈對話，直接說話交流。
“大人您說什麼？”克魯彌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說的是通用語，且語氣十分恭敬，卻顯然是沒聽懂瘋子人格的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