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福客棧在平陽的主幹道上,與玉器鋪隔着一條街道,馬車上一路沒有受到太多阻礙,很快,停到聚福客棧的門口。
這裡算是平陽城最好的客棧,也是最高的建築,一共有三層小樓,佔地面積極廣,客棧的門大開,掛着棉布的門簾,兩邊是木頭雕刻的燙金對聯,聚福聚財,門口一串紅色的燈籠,在前面用繩線穿着彩旗,看起來一副氣派的模樣。
馬車停到後院,一個戴着棉帽子搓着手的小夥計上前,與車伕一起,把馬車趕到後面的停車位,這裡離家裡的新宅很近,青璃吩咐車伕回去通知家裡,準備晚膳,這個時候做特色菜需要準備,怕是來不及,就選那火鍋,準備一大桌子,菜品自家都是現成的,醬碗,想吃辣或者吃清淡,都可以自己調。
“就在三樓,定了幾間天字號房。”
孫文孫武兄弟得知青璃就是北地少將軍淳于諳的未婚妻,兩個人頓時驚得一身冷汗,少將軍看起來太過嚴肅,讓人看着就有下跪的衝動,被深深折服,二人也算是生意場上打拼多年,官員也見過不少,無論是誰都沒有少將軍這樣冷峻的王者之氣。
在馬車上,一直過了好久,二人才反應歸來,彼此互相對視,以爲剛纔就是一場夢,他們也真夠厚臉皮的,硬是認下這門親戚,就說麼,一個擁有絕色姿容的小姐,身份上肯定不會差太多,但是萬萬沒想到是這樣身份。
結交了青璃,就等於在平陽站穩腳跟,以後想要做生意,也能借光,從而順風順水,但是二人並不想佔便宜,攀高枝,最初的想法很單純,自家離開多年,也沒有什麼熟悉的人走動,和青璃有緣分,見她性子不錯,就想着自家別的沒有,銀子卻不缺,到時候貼補一下,當親戚走動,以後青璃成親,他們也陪送一份嫁妝。
孫文頓了頓,擡手指着樓梯,對着青璃道,“咱們上去吧,家裡人都在呢。”
“走吧,大伯二伯,也快到了晚膳時辰,下人回去拾掇了,咱們聊幾句,回府用膳。”
青璃面色自然,身份這個東西瞞不住,既然被發現也沒什麼,反正早晚也會被知曉,看兄弟二人開始還有點忐忑之色,後來目光堅定,心裡大概不會太介意。
於嬤嬤和麥芽被孫文孫武所救,言談間很是客氣,沒有淳于諳那個冷場王,衆人說笑着,前後腳上了三層。
一般客棧,最高層都是天字號房,因爲高處安靜,避免被打擾,位置高,視野也好,要是有那外地來的客商,打開窗子可以把周圍的店鋪,住宅盡收眼底。
聚福客棧很是暖和,進來一股熱氣,在每個樓層的牆壁上,鑲嵌着一排油燈,外面陰暗,裡面燈火輝煌,給人溫暖之感。
衆人說說笑笑,很快到了三樓,靠着扶梯手一間門敞開着,一個四十來歲的婆子探出了腦袋,見到一行人,叫道,“老爺,二老爺,您二位怎麼纔回來,家裡人都等着着急了,樓下有官差路過,夫人問了夥計才知道,那邊鬧了雪災,一直憂心呢。”
孫文沒少和家裡人講當年的事,雪流沙也是其中的一個經歷,家裡人知道有一個山洞,又怕這時隔多年已經不復存在,一個面相柔和,眉眼清秀,三十來歲的婦人,聞聲趕緊打開了房門,見到身後的青璃,愣了一下。
“錦娘,這是咱們侄女,先進去,等會再解釋。”
孫文擺擺手,衆人進了房間,孫武的娘子也在,一大家子,或坐或站,偏廳裡黑壓壓加上下人,站了不少人,錦娘眨眨眼,一頭霧水,這纔回來,馬上就冒出來個親戚,也太奇怪了些。
聚福客棧不愧是平陽最有檔次的客棧,天字號間,一進門是一個大大的偏廳,桌椅板凳都是上等的紅木,還有那瓷器擺設,看起來很是富貴,在偏廳和臥房連接的地方,有一扇雕花門,裡面放置一幅屏風。
“璃丫頭,快坐下喝杯熱茶吧。”
人太多,椅子不夠,孫武給青璃搬來一把,讓她坐下,其餘人都是一頭霧水。青璃的對面,站着一個年紀相仿的姑娘,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臉上有些嬰兒肥,皮膚白皙,這應該就是孫文說的大女兒,炮仗脾氣那個,看上去不錯,她的長相像錦娘多一些。
“這是怎麼回事?”
另一個圓臉的婦人和錦娘長得很是相似,穿着一身碧草色小襖,如孫文孫武兄弟所說,二人娶的也是一對姐妹花,孫武的娘子叫如娘,南邊沐陽的習俗,就是這樣稱呼,那裡習慣叫女子小字,而不是用姓氏代替。
“你多大,長的真美,我叫孫念蘋。”
圓臉的小姐看起來有些天真,性子也直接,還不等她爹和二叔孫武解釋,自顧自地道,“真好,原來還擔心到了這麼個冷地方沒有玩伴呢,不過你是姐姐還是妹妹?”
“我們小姐應該比您小一歲。”
於嬤嬤輕輕地咳嗽兩聲,她最是不喜歡那些不懂禮儀的野丫頭,在莫家村這段日子,也被感化了,禮儀只是最基本的社交,若是人與人可以真心相待,這東西沒有必要,就是個束縛人的枷鎖,而且這個孫念蘋的爹又救了她,於嬤嬤心裡只有感激。
“爹,娘,真好啊,我又多個妹妹了!”
孫念蘋臉上帶笑,這一笑,就露出一個酒窩來。錦娘沒有表現這麼誇張,她帶着清淺笑意,慈愛地道,“孩子,喝口熱茶吧,看你穿的少,咱們這次回來也帶了一箱子毛皮,等會伯母就給你翻找出來。
“姐姐,我是孫念陽,我爹孫武,我八歲了,那邊那個矮冬瓜是我妹妹,孫念香。”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子,推開孫念蘋,站在青璃面前,抓抓腦袋,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而被他說成矮個子的妹妹孫念香癟着嘴,快速地跑到青璃旁邊,抱着她的胳膊,“姐姐,叫我念香,我六歲,我娘說了,我以後還會長個子的,纔不是矮冬瓜!”
兄弟二人家裡一共四個娃,還有個兩歲的小不點,在內間呼呼大睡,這麼多人說話也沒有把胖小子吵醒,這家人看起來就和自家一樣和樂,這幾個小的自來熟,性子很活潑。
“哈哈,我是沒有你大伯孃富裕,只能拿出來點珠寶給你添置着。”
如娘也有個三十來歲,表情還如少女一樣俏皮,平素生活富足,人也沒有什麼大煩惱,家裡其樂融融,互相體諒,所以才顯得年輕。
兩姐妹在沐陽長大,這是第一次背井離鄉,對平陽的印象,就是一個字,冷。一路上越往北走,幾乎幾天就要穿上一層,到了平陽之後,人也裹得成了胖乎乎的蠶蛹。
“你這丫頭,天這麼冷,就穿一層,當心染上風寒,喝苦藥湯。”
錦娘不認識羽絨衣,用手摸了一下,軟軟的,根本看不到棉花,嚇了一跳,又見自家老爺和二叔沒有穿大氅,以爲是在雪地裡弄丟了,就沒說什麼,但是堅持要去翻找皮毛,連夜趕製一身帶帽兜的披風出來。
沒有人關注親戚是怎來認下的,錦娘如娘噓寒問暖,被念蘋念陽念香打斷,三人圍在青璃身邊,趕走了一旁的於嬤嬤和麥芽,佔據有利地形,聊着平陽的美食。
“我喜歡吃辣的,家裡的廚子是沐陽人,我爹不忍她跟着背井離鄉,就把賣身契返還了。”
孫念蘋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嘆一口氣,“今兒進到平陽,這裡真冷啊,吃辣椒是不是感覺到身體熱啊,對了,璃妹妹,你家在哪,我能去做客嗎?”
“當然可以啊,我家在鳳陽,但是平陽也有宅院。”
青璃回答了幾個問題,這些小屁孩真真磨人,不過性子都還不錯,很懂事,沒有大戶人家小姐少爺被嬌慣的妄自尊大,念陽八歲,和小弟子喜一樣大,也已經開蒙唸書,頭腦靈活,經常得先生誇獎。
孫文和孫武在馬車上一直合計,回來怎麼把認親的過程說的合理一些,帶着青璃來到聚福客棧之後,錦娘和如娘問都沒有問,馬上認下來,又翻找首飾,又翻找皮毛,忙得不亦樂乎,他們二人張口幾次,都被打斷,根本不會有人在乎他們說什麼。
“小姐,您看現在馬上到了晚膳時分,是不是要接人去新宅啊。”
青璃和念蘋年歲相仿,兩個人有話說,這個念蘋是個吃貨,對南邊的美食有研究,那邊的菜色和京都差不多,主要是偏向清淡,但是菜品更豐富,二人一說,青璃也忘了時辰。
晚膳後淳于諳約好去探地道,現在不好耽擱時間,聽說搬到青璃的新宅去住段日子,兩家人很高興,不做二話,立刻整理行囊。
於嬤嬤撇嘴,這一家人太單純,二話不說馬上上門,又是外地來的,本地沒有親人,被人拐走了都不會有人知道,這樣的人家怎麼做生意,財富估計都是靠運道,傻人有傻福。
新宅得到了消息,下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出兩個相鄰的小院子,屋子裡全部擦洗一遍,一塵不染,換上新紗帳,新被褥,茶壺茶碗也去庫房提了新的,廚房裡熬着雞湯,聽小姐的吩咐,準備火鍋的鍋底,還有幾個北邊特有的小菜和糕點。
新宅離客棧不遠,坐在馬車上很快,轉了幾個彎就到了,門口大門打開,管家正在搓着手耐心地等待,見到青璃的馬車入了大門,回稟道,“小姐,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好,辛苦。”
青璃點點頭,馬車停到二門處,讓家裡下人跟着錦娘,如娘一起收拾行李,她幫不上什麼忙,帶着念蘋,念陽和念香一起到偏廳。
天色暗淡,偏廳裡點燃上了油燈,一張方桌上,放着一個加大版的紅泥小火爐,一會兒火鍋上來,就放到火爐上加熱,本來青璃是想用北地最著名的酸菜燉大骨頭招待,又怕衆人吃的不習慣。
“三位小姐少爺,這是我們府上特有的,別的地方花銀子也買不到。”
於嬤嬤一臉得意,端出來一個木頭製成的大圓盤,上面用木條隔着,裡面分着若干隔斷,有帶皮的吊爐花生,奶油味瓜子,椒鹽核桃,琥珀杏仁,還有最受歡迎的各種牛軋糖,水果硬糖,最近還研究出芝麻皮糖。
“這是大棗嗎?看着很是奇怪啊。”
托盤裡的東西,孫念蘋幾乎都吃過,她不知道其實味道有些奇特,指着麥芽端上來的一個小碟子,好奇地道,“這是怎麼做啊?”
“這是水晶蜜棗,用蜂蜜醃漬的,你們嚐嚐。”
青璃遞給三人一人一個小竹籤,用來扎着吃,上頭有蜂蜜,所以用手抓很粘。念蘋紮了一個,放進嘴裡,眯着眼睛享受,有棗子的香氣,甜滋滋的,她在沐陽從來沒吃過。
還有爆米花,青璃沒拿出來,她怕三人吃得太多,一會兒吃不下火鍋,這蜜棗也是最近突發奇想,家裡有下人會醃漬蜜餞,正好空間裡的棗子出產很高,她就隨手做了點,味道不錯。
第一批爆米花,已經被於嬤嬤和麥芽消滅乾淨,二人在晚上覺得餓的時候,也會吃上一些。空間裡有咖啡豆磨成的粉,可以衝咖啡,目前還沒買到可可,她又不在京都,沒有特意去留意。巧克力味道的爆米花,是青璃前世的最愛,只是吃多之後會有些膩。
“蘋姐姐,你看看這桃核,有鹹味,很香啊。”
念陽吃了一個棗子,又把爪子伸向了核桃,核桃的表皮有了裂縫,於嬤嬤上前拈起一個,輕輕一捏,就露出了裡面的核桃仁。
“好吃好吃,這個糖果太好吃了!”
念香才六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吃到一顆好吃的糖果之後,手舞足蹈,在偏廳瘋跑了一圈,笑眯了眼睛。三人不怕生,很快和青璃打成一片,把自己身上的好東西齊齊上交,非要送給青璃做見面禮。
“璃妹妹,這些都是我們的生辰禮,沒有特別的意義,可以送人的。”
念蘋年紀大些,見青璃猶豫,以爲她有什麼顧慮。這丫頭雖然脾氣直接,卻是個細心人,青璃很喜歡她,點點頭,又讓於嬤嬤準備上好的玉佩,送給三人,其中包括那個兩歲小娃的,讓念蘋幫着她的弟弟收下。
那邊,孫文孫武把如何認下親戚的事情說了一邊,隱瞞了青璃的身份。錦娘和如娘充其量就是商婦,以前又是浣衣女苦過來的,從內心裡總有些自卑感,在沐陽的時候,面對出身良好的商戶人家的夫人,總是有些放不開,要是得知青璃身份,一定會惴惴不安。
新宅的下人手腳麻利,對孫文孫武一家很是尊敬,他們雖然不曾聽說小姐有這麼一門親人,但是小姐很重視,他們就要恭敬,不能給自家小姐丟人。
很快,行李收拾妥當,兩夫婦都對新宅很滿意,看的出來,牀鋪上所有全部換新,地上鋪着厚實的毛毯,下人耐心地講解屋內火爐的運用。
屋內偏廳內沙發,小茶几二人沒有見過,下人也解釋了一番,在茶几下面有一個小拉門,裡面糕餅點心,乾果瓜果,準備妥當,最出彩的是每間房都有浴室,這是青璃做的改動,浴室後面有一個通風的小窗戶,防止屋內潮溼。
晚上,衆人圍坐在一張桌上,中心是塌陷下去的一塊,裡面裝着紅泥小火爐,這樣保持火鍋盆就在水平位置,衆人夾着方便,菜品很多,手切的羊肉,豬裡脊,五花肉,雞肉片,還有臘腸,一些白菜,土豆片,紅薯片,木耳,菌菇,豆芽,菠菜還有各種魚丸,蝦丸,海蔘,青璃還加了麻團和小酥肉,擺放整整一張桌子。
醬碗有兩個盆,一種辣味,一種是清淡口味,自選,最後青璃一看,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辣口,錦娘見青璃驚訝,就開起了玩笑,“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們嫁給你大伯二伯之後,口味也跟着變了。”
“是啊,辣和不辣都可以吃,這個魚段醃漬的不錯,這麼一涮啊,又嫩又滑。”
魚是空間裡出產的黑魚,刺少,其實草魚醃漬之後下到火鍋不錯,就是刺多,吃起來麻煩,青璃一向很懶。
屋外狂風陣陣,屋內一室暖意,青璃和衆人邊吃邊聊,實則早就溜號,一會兒要去找淳于諳,還不知道他有沒有用晚膳,她讓廚房燉了香噴噴的鯽魚豆腐湯,心裡着急,想早點過去,又不好把人撇在這裡。
“真的太好吃了!”
念蘋的食量不小,到最後還是吃得意猶未盡,可是肚子實在撐不下了,她只好忍痛放棄。飯後,又上來了茶水和瓜果,青璃陪着衆人話了幾句家常。
“大伯,你們從外地趕過來,這一天也很是疲累,早點去小院休息吧,一會兒下人會送去洗漱的熱水。”
窗外,一片漆黑,府上下人在樹上掛上燈籠,孫文孫武折騰一天,吃飽喝足之後,也有了睏意,剛纔席間,二人喝了不少酒,就是幾個小的,也討了幾杯果酒,現在晃着腦袋,隨時能睡過去。
“那行吧,侄女,大伯二伯得你的照顧,咱們明天再細聊。”
青璃去廚房準備鯽魚湯,順便送了兩家人進了新院子,吩咐下人好好伺候,於嬤嬤麥芽今日受了點驚嚇,又流了不少眼淚,這會也打不起精神,正在強挺着,跟着青璃在院子吹冷風。
“不用你們陪着,放心,你們早點睡,軍營你們進不去。”
見二人回去,青璃簡單洗漱一下,換了一身保暖的羽絨衣,又準備了一些熱湯和糕餅,一路上可能會碰見巡邏的士兵,她給衆人送東西吃,幾乎吃了慣例。
每次遇見人,那些士兵們都很是熱情,每個人帶着期盼的眼神看着她,青璃得知衆人的艱辛,就準備一口熱茶,他們也喝的樂呵,都是一些容易滿足的人。
一路上,如她所想,還真是遇見兩撥人,士兵們交替去麪館喝熱茶,堅決不用青璃準備,他們說,在城北大營口巡邏纔是最苦的,因爲要一直站立不能活動,希望少夫人把他們省下的茶水,給那羣士兵們喝,也能暖身子。
記得城北大營那邊是有火爐的,士兵們可以相互體諒當然好。臨走之前,她給衆人一人抓了一大把香噴噴的瓜子並幾個核桃和大棗,讓他們值夜的時候吃。
在城北大營裡,每隔一段時間,會給士兵們發一小油紙包的乾果,瓜子花生,青璃空間種植太多,也會供應一部分,那些東西也不值多少銀子。
士兵們有些人就捨不得吃,攢着,等攢到一大包的時候,家裡有人來探親,就讓爹孃妻兒帶回去做個零嘴。每次見面,士兵們都會說自己過得很好,在城北大營伙食不錯。每隔五六天還能吃上白花花的細面饅頭,經常有肉吃,他們擔心爹孃們吃不到什麼好的,有點好東西都要存下來。
青璃聽說之後,很是心酸,這些可愛的士兵們真的太懂事。有很多人十六七歲就離開爹孃的身邊,毛頭小子一個,到軍營裡入伍,摸爬滾打,在死人堆裡爬出來,一點點鍛鍊成熟,等到戰爭之後,運氣好着能活着,沒有大傷,運氣最不好的不是那些爲國捐軀的士兵,而是傷兵,他們得不到多少撫卹銀子,回家還會讓家裡人供養,在戰場上拼命屠殺敵軍,保百姓平安的人,最後就落得這樣悽慘的下場。
以前,青璃曾經想過,銀子只要夠花就成。有空間,難免造成安逸的心態,從得知這樣的情況之後,她開始籌劃商鋪,在族裡試驗糧種只是第一步,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讓大周的百姓吃飽,讓傷兵們找到自己的歸屬,過上好日子,再也不擔心成爲家人的累贅,他們纔是大周的驕傲。
對於這點也在起步階段,沈冰雨在汝陽的信件,就寫過傷兵們的一天。早上準時起牀,無論陰天下雨還是晴天白日,那是他們在軍營裡養成的習慣,多年從未改變。起牀之後用早膳,從來不浪費一粒米,飯碗也是乾乾淨淨的。
而且碗筷自己刷,哪怕只有一條手臂,也堅持自理。整理妥當之後,進入到作坊勞作,大家堅持計件,按照自己的勞動領報酬,稱這樣才能心安理得。
那些海製品,擺件,烤魚片和魷魚絲,在京都自家的糕點鋪子和傢俱鋪子寄賣,銷售得不錯,也賺得一些銀子,傷兵們只領了夠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剩下那些堅持讓沈冰雨成立一個小分隊。
傷兵們說,京都有送溫暖的小分隊,賬面有不少銀子可以支出,他們傷兵人多,每個人捐獻一點,慢慢積累,也能有不少,就用於幫助傷兵們生活,那些實在沒有能力做活的人,這些銀子希望能給那些人一點保障,他們會繼續努力,大家都是過來人,很是理解那種滋味。
沈冰雨很受感動,於是,傷兵基金就這樣形成了。自家跟着萃華樓去了兩次外海,也賺得一些銀子,沈冰雨用自己的分成銀子,捐進去,成爲第一筆流動基金,小分隊正式成立。
最近家裡造船緊鑼密鼓,沈冰雨還沒有時間到京都去,最近京都成立了一家報紙機構,上面分版面記錄朝堂和民間的大事,這是青璃的主意,一份三文錢,成本一文多不到兩文,一週發行一次,裡面有官員的家事八卦,銷售很是火爆,現在的問題出來了,一般買這樣報紙的都是商戶,百姓們大字不識,買了也看不懂,想買,也不會湊這個熱鬧。
不過由於發行的範圍比較廣,周圍幾個城池全部包含在內,還是多少賺了一點銀子。聽說皇后阮冉冉已經爲肚子裡的小皇子辦了幾次祈福宴,耶律楚陽已經當着滿朝大臣面給了準話,只要是皇子,他就是太子,地位絕對不會變。
皇后之尊,是結髮妻,若是皇子,即是嫡出又是長子,再沒有比小皇子更合適皇位的,一出身就黃袍加身,無限尊榮。
“少夫人,您來了!”
有士兵看到馬車,衆人又呼啦一聲圍攏過來,青璃有經驗,用熱茶和靈泉給衆人沏茶,又把銅壺提下去,讓士兵們自己倒茶喝,滾燙的茶水,倒茶之後,就幾乎能變成入口的溫度,可見平陽有多冷。
“這些是點糕餅,你們值夜吃吧,我找少將軍有急事,就不耽擱了。”
青璃進了城北大營,來到淳于諳的院子,二人相約之後,淳于諳已經等待良久,他點燃了檐下的燈籠,給青璃引路。
“來晚了些,你沒用晚膳把?要是用了,也把魚湯喝了。”
食盒被淳于諳接過去,大手拉着她的小手進到屋內,在椅子上墊了一個皮毛的墊子,“你還沒說,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你先喝湯,一會兒陪我去個地方。”
青璃避開這個話題,打開食盒,端出來鯽魚湯,空氣之中,頓時飄出一股子鮮香味。方侍衛就在隔壁,他一邊嗅着味道,被香氣勾引到淳于諳的院子裡。
定是少夫人來了,少主又能開小竈,有人關心真好,方侍衛搖搖頭,有點想念在家裡的婆娘,雖然看管銀子緊了些,卻是真關心他的,在北地打仗,沒人疼啊。
“方侍衛,進來喝碗鯽魚湯吧。”
此刻,青璃的聲音猶如天籟,方侍衛立刻眼睛一亮,大步地進了偏廳,這次青璃帶了兩小罐,一罐子稍微少些。有了方侍衛調節氣氛,淳于諳安心喝湯,不再言語。
二人用完湯,也到了入夜時分,方侍衛很有眼色地溜之大吉,淳于諳把青璃拽到懷裡,“說說,怎麼回事?”
“具體過程我不解釋,結果是貌似發現了出關的地道,現在不能確定是不是大秦掌握那條。”
按照青璃分析,肯定不是之前她走過那條,因爲那條街道在鬧事,一路上能聽到小販的叫賣聲,沒用多久就到了一處宅院,而帽山位置偏僻。
當時青璃昏迷,意識還是清醒的,根據趙晚春的畫,這裡一定是大秦密道其中一條,己方需要派人去暗中查探,定能掌握一些線索。
“讓車伕回府,我們騎馬去。”
車伕是青璃家的下人,不能百分百信任,這次去探密道,青璃理解,打發走家裡的車伕,淳于諳和青璃共乘一騎,青璃坐在前面,靠在淳于諳胸前,由他高大的身軀抵擋着冷風。
騎馬很快,二人快到達到了帽山腳下,白天發生雪崩,夜晚一片寂靜,只能聽見耳邊呼嘯的風聲,如鬼哭狼嚎,能住在這裡,真是一種勇氣。
只有一家還點着油燈,其餘人家一片漆黑,青璃按照孫文孫武兄弟說的,很快找到菜窖的位置。上面有一個拉門,覆蓋一層雪,冬日裡想發現這個菜窖,更難,多虧兄弟二人細細描繪了地點。
淳于諳先下到地窖之中,點亮了火摺子,打探一番,沒有發現危險,給青璃做了個手勢,青璃立刻會意,縱身一躍。
這是一個菜窖,在下面有一個房間,裡面都是大白菜,在白菜的後面,是一個人多高的黑洞,和孫文兩兄弟描述一致,裡面到處是陰冷的風,說明這是一個通風之處。
這條路很長,有些曲折,頭頂時常會掉下泥土渣子,青璃戴上帽兜,跟在淳于諳身後,時刻保持警惕,爲了防止有意外發生,她進到裡面之前,非要淳于諳吞下一枚解毒丹藥。
“這也太長了,還沒到頭嗎?”
繞來繞去,青璃估算着距離,約莫也應該到了城門處附近,那麼出口到底在哪裡?前面的風有些大,或許就在這附近。
“前面不遠就是,累了嗎?”
二人約莫走了一個時辰,在這狹小的密道,只餘一人通過,想使用輕功,輕身術幾乎不太可能,受條件限制,青璃就覺得陰風陣陣,淳于諳手裡的火摺子忽明忽暗,快要熄滅了。
“還能堅持一會兒。”
一直沒有休息,青璃很是疲累,趁着淳于諳在前面,她偷偷從空間裡端出來一碗熱茶,抿了一口,給自己補充體力,這種憋屈的小地方,伸展手腳都難,大秦這些老鼠們,至少挖了兩條。
又走了約莫一刻鐘,終於到了盡頭,淳于諳拉着青璃從地道里上去,周圍一片荒山野嶺,平日這邊是大秦營帳所在處,現在被淳于諳大回了大秦關內,城門緊閉。
遠處一片黑暗,應當就是那條險峻的長河,天氣寒冷,河面上結冰,想要橫渡很簡單,青璃和淳于諳四面打探,試圖在附近發現另外的地道出口。
“唉,馬上就要過年了。”
一輪清冷的明月掛在天空中,無數閃爍着的星星,青璃一手叉腰一手給自己捶背,地道有一段路很矮,青璃要彎腰才能通過,她心裡尋思,要是宇文鯤那種沒有三塊豆腐高的,多半直起腰就能過去。
“恩。”
淳于諳點點頭,幽深的眸子望着遠處大秦的城門,只要有糧草和後方補給,他必定帶領大周軍隊破關而入,早日解決大周這塊隱憂,耶律楚仁,宇文鯤,必除之。
二人選擇了一塊乾燥的地方,坐下來歇息,淳于諳脫下自己的披風,給青璃墊在身下,怕她受涼,兩個人依偎在一起,閒聊。
雖說已經找到一條大秦的密道,但是青璃並不高興,因爲她知道,這功勞不是她的,而是春兒姐。大秦狡兔三窟,上次宇文鯤帶着她走那條地道,明顯要順暢,地勢平坦,可容納一輛手推車。
“還是早點回去過年吧,你出來的時候,伯父伯母很擔憂。”
淳于諳眼眸深邃,轉過頭,看着青璃,“你出來也有快十天了,又沒託人送信回去。”
“恩,我儘快回去,原想前兩日就走的,誰想到下了那麼大雪。”
寒風凌冽,空氣中一種清新的味道,遠處一片白雪茫茫,視線所到之處,只有蕭瑟。
青璃想回家過年,但是現在她很猶豫,按照目前的情況,還要耽擱一段日子。其實現在她非常想趁着深夜偷偷翻過城牆,進到大秦的關內去探聽一下情況,順便打劫一些商人富戶。
國庫的銀子都被耶律楚仁折騰光了,軍隊打仗靠萃華樓的貼補是杯水車薪,最後還要淳于諳這個將軍自己想辦法,她和淳于諳現在是一家,不是等於動了她銀子,青璃很肉痛,唯有打劫才能讓她舒爽。
大秦是敵國,那麼大秦的商戶就不用留面子,她搓着手,磨刀霍霍,心裡尋思非要打劫個過癮不可,只要謹慎行事,肯定查不到她頭上來,對方只覺得遇見了江洋大盜。
青璃美滋滋地,她覺得自己還是個善良的人,只劫財,不劫色,也不要性命,那些奸詐的富商們,人人都有家底,就算被她劫去多一部分,也不會怎麼樣,至少鋪子,房契地契她帶不走的,帶走也沒用。
“怎麼了,想什麼呢?”
淳于諳見自家小丫頭臉上帶着夢幻的色彩,以爲想到了過年之事,他撫摸着青璃的頭,說了一些小時候的見聞。那時候淳于諳討厭見人,所以過年是最厭惡的時候,因爲家裡總有女眷上門,他要一一拜年,忍受那些夫人毛手毛腳的騷擾,最恨別人掐他臉頰。
“是嗎?”
青璃擡手,捏了淳于諳臉頰,又不是沒捏過,硬硬的,常年不會笑,臉部的肌肉凍結,淳于魔頭養成現在的性子,生人勿進,女子勿進,還要多虧那些大娘們的騷擾。
“我就是想過年之事,幾年沒有和爹孃小弟在一起了,也不知道三哥在沐陽能不能回來。”
青璃垂眸,掩飾眼裡的笑意,今兒看形勢,淳于諳肯定不會和她行動,她也不敢讓他跟着一起冒險,最近士兵們練習新陣法,軍營離不開人指揮。她會老實的回去,然後明天晚上隻身前來,目的用一天的工夫打劫,等到夜幕降臨,在順着原路返回,等到打劫之後,就可以回家過年了。
“沐陽沒來消息嗎?”
淳于諳在北地,也不確定那邊的情況,最近一段時間,百姓們似乎從屠城的陰影之中慢慢走出來,士兵和百姓一起努力,正在恢復沐陽的治安。
白若塵和水零黎接到聖旨,二人年後,過了正月十五就出發,目前大周是不是南下,就看這些小國們肯不肯效忠,若是不肯,二話不說,定要武力解決。國庫空虛,沒有銀子,外人並不知曉,務必要虛張聲勢,做出一副強悍的模樣,虛虛實實,讓對方自己想去。
“地道發現了,這種情況要派人暗中看守,查看一下進到院子的可疑人羣。”
這家院子裡至少住着十來個人,青璃和淳于諳跳進院子,聽見雜亂的呼吸聲,這些百姓們應該都是上山祭拜的,遭遇雪流沙,被迫在山下人家中過夜。
“恩,我們回去吧。”
已經是深夜,關外沒有遮擋,冷風習習,淳于諳幫助青璃暖手,她的手過了一刻鐘還是冰涼,他打開自己的衣襟,把青璃的手放了進去。
淳于諳的胸膛溫暖,青璃感覺到了這種溫度,她的手開始不老實地左右亂摸。
“三。”
淳于諳臉色僵硬,感覺身上更加火熱,他用手抓住青璃的小手,嘶啞着道,“你知道我的耐心,二。”
“一。”
這一聲是青璃發出,與此同時,她快速地撤了手,在撤手之前,還摸了淳于諳一把,胸脯上的肌肉堅硬,身材不錯,難怪被村裡的新媳婦們議論,他對她還算講理,至少是三個數,要是桃花眼,三之後,直接跳到一,不對,若是桃花眼這麼放肆,一定會被直接拍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