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掛在天上一輪圓月，雖然還不是正圓的月亮，但它皎潔的光足以少樹的溪谷。在這樣的月夜，青蛙們很是熱鬧，呱呱呱呱的聲音響成一片。我對這種叫聲懷有好感，因爲這代表繁殖的季節又到了。新的生命，新的生機，新的富有活力的，令人感覺振奮。
我在荒野中散步，偶爾能遇到一匹狼。它們並不怕我，只是用閃爍着月光的眼睛打量我一陣，然後安靜地走開。我在靠近溪流的地方找到夏玉。他沒有穿披風，沒有戴兜帽，一身緊身衣服使他顯得非常英氣，就像一名久經沙場的戰士。他的黑貓沒有站在他肩膀上。我一開始以爲他沒有帶上他的貓，可後來我發現其實那隻貓被夏玉抱在懷中。黑貓閉似乎睡着了，黑色毛髮的貓閉上眼睛以後，在黑夜裡是很難被發現，即使是月光很好的夜晚。貓本來就是黑夜裡的頂級獵手。
“你來了？年輕的暮星。”夏玉說話的聲音很輕，他似乎不想打擾黑貓的睡眠。
“嗯，月色很好，所以出來走走。”我也把說話聲放低。
確實是很不錯的月夜。銀色的月光照在流動的溪水上，草地和遠方樹林籠罩在夢一般的薄霧裡。清脆的流水聲與蛙聲和蟲鳴組成一曲撥人心絃的樂章。
“怎麼不把姬櫻也帶來？晚上一個人散步很容易會感覺悲傷。”夏玉問道。
“她正在照顧她的小夥伴們。”
“看來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高，至少比那些人類低。”
夏玉的話說到我的痛處了。的確，在姬櫻見到她的那些人類夥伴以後，我就覺得自己變成一個無足重輕的人。唯一的作用就是跑腿，幹苦力。
“那羣人類有二十多個，我一個人自然比不過他們。”
“你希望的話，我可以立刻讓那些人類消失。你是卡里安，我也是卡里安，所以我會幫你”夏玉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那樣的話，你的地位就不會受到威脅了。”
“我的地位要是那麼容易受威脅的話，這麼做又有什麼用？姬櫻不可能一輩子見不到人類吧？”
“你很驕傲，年輕的暮星。你有自信，能靠自己的力量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是的，中年的夏玉。”
“我很欣賞有傲氣的人。”
我沒有繼續跟夏玉聊月光、聊蛙聲、聊穀物成熟的香氣。我這番來是爲了得到一個答案的。
“能得到強大的人的稱讚是我的榮幸。夏玉大叔，狼人族是你的朋友，而且你本身就擁有強大的力量。”
說完這句話後，我察看了下夏玉的表情。這次嘗試跟以往一樣失敗了，從他的臉上我看不出他在想什麼，是喜悅還是憂傷。但我知道他在等我把話說下去。
“你可以隨意處置那二十多人人類，包括姬櫻。在這裡沒有能違抗你的意志。我想知道你準備怎麼做？”
“怎麼做嗎？我一開始是想把他們帶到北方的羌戎，換點黃金。”
我不相信夏玉的這個說法。“你開玩笑的吧？”
“你大可以認爲我開玩笑。可是事實確實是這樣，你的小櫻差一點就被安排上悲慘的命運——被拿去血祭或是當做生產工具被玷污。”夏玉的聲音聽起來遙遠而悲傷，就像是月下飄渺的笛聲。“美好的東西總是脆弱而短暫的，而這世界上有很多人以毀掉她們爲樂。”
“你不是其中之一，你不是說過卡里安都喜歡美好的事物嗎？”
“也許吧。在很長的一段日子裡，我都快要忘記自己是卡里安了。”夏玉說道：“你應該感到自豪。是你讓我改變了的主意。你像很多愚蠢的勇士一樣，改變了未來。至少是改變了你的，還有姬櫻的未來。”
“我準備把那些人類送回人類的國度。”夏玉用緩慢地宣佈他的計劃。
我感覺夏玉看起來更加高大了。“讚美衆星，夏玉大叔你真是個好人。”
“不，不。我只是想，把這些人類送回去，他們自然會感激我送我金子。這些人類中的一些可都是人類貴族。”
夏玉是個不坦率的大叔。對於他這樣強大的人，是不會缺錢的。不過他喜歡找理由，就讓他找理由好了。
“對了，我只負責送那些小鬼，姬櫻要你自己來護送她回家。”
不會吧，我可不想去戰亂不停的人類王國去轉悠。
“你就不能順便捎帶上她嗎？”
“不，其實我需要你的幫助。你就當見識一下人類文明的輝煌好了。我想你保證，你到了那裡以後就不想回來了。”
“是嗎？”
“北方有佳麗，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國與傾城，美人難再得。”
夏玉唱起一首奇特的歌，這歌比我之前聽過的歌都要婉轉動人。這似乎是南方人類的歌。
“這首歌歌頌的誰？”
“美人褒姒，人類王國最美麗的王妃。”夏玉望向天際，臉上露出從未見過的表情。“爲了這個女人，有的人江山傾覆，有的人部落毀滅，有的人家破人亡。我只見過她一面……”
“然後怎麼了？不能自拔了？”
“那倒沒有，只是覺得這樣的美人不該生於末世。人類的王並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她。”
“那你怎麼不保護她？”
“那時候我已經有了我愛的人。而且我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北方羌戎的積聚的力量和人類叛變的諸侯國力量還有在暗處等待時機的力量，遠不是我所能抗衡的。”
“這樣就沒辦法了。既然我們要去人類的王國去，我想我能找到褒姒的圖畫，見識一下她長什麼樣子。”
正說着，夏玉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不要出聲。”他用低沉而威嚴的聲音說道。在夏玉懷裡熟睡的黑貓突然睜開眼睛，月光照在它的眼睛，折射出寶石般的光彩。
沒有說話聲，曠野裡突然變得安靜地可怕。不知什麼原因，連蛙叫和蟲鳴都聽不到了。陣風吹過，樹影搖動。月光照不亮的暗影裡，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潛伏。
“一個，只有一個而已。”在靜聽了很久，夏玉輕聲說道。隨着他的話語聲，蛙叫和蟲鳴重新響起。原來感覺過得很慢的時間，再次恢復流動。
“北方之狐，出來吧！”夏玉斷喝一聲。
只見灰色身影一閃，隨之一道青色的光割裂了朦朧的月光。等我看清眼前的景象，發現夏玉站在數丈遠的一棵樹前。他收劍回鞘，就在他把劍插回到金屬劍鞘同時。在他身前，一人合抱的大樹順着切口無聲地滑下，在落到地上的瞬間才徒然發出巨大的響聲。
方纔是夏玉一劍把大樹攔腰砍成兩截。
“還躲躲藏藏的話，下一劍就要砍在你的脖子上了。”夏玉的眼睛閃爍着銳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