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信賴
在最危急時刻,張梓男意外得救。他被從柱子上鬆下來,一把扯掉嘴裡的臭襪子。蹲在地上一陣大嘔,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
“大哥,用來堵你嘴巴的還好不是宋芸漪的內褲,如果是她的內褲,你大概能吞進肚子。”剛剛走來的人笑嘻嘻地說。
——趙常偉,他身後還跟着胖球似的於願忠和白擎天。最後面竟然還跟着宋芸漪。她怕是將趙常偉的話聽進耳朵裡了,羞得一低頭,轉身跑出機庫。
這時天色已矇矇亮了,他們仨人都還穿着襯衣褲,象是剛從牀上爬起來的樣子。
這些傢伙,看樣是跟着來解救他的,但來得也太晚了些。張梓男撿起剛扔下的臭襪子塞向趙常偉的嘴巴:“就你話多,真該把你的嘴巴堵上。”
趙常偉向後躲,被於願忠小白兩人從後面抱住:“告訴大哥,第一聲爆炸我們早要起來看看,都是這小子睡得跟死豬似的不願起牀,要不,我們哪能讓大哥受這些委屈。”
四個人打鬧成一團。高志航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津津有味看着他們。
吳鼎臣跑進機庫,向高志航彙報,企圖炸飛機的特務都被抓住,請他去處理。
受盡秦處長他們委屈的張梓男聽說他們都被抓住,頓時來了精神,喝止三位弟兄:“走,看看去。”
秦處長四人還沒來得及越牆而出,正被高志航帶領下的飛行教官抓個正着。
秦處長不知爲何沒有上綁繩,其餘三人都被五花大綁着。張梓男走到秦處長近前,得意地問:“怎麼樣,我早說過,這些霍克飛機都是要名留青史的,你們怎麼能炸得了它們?”
秦處長身旁站着福原,向他啐了一口說:“小子,你別得意,我們的同志會爲我們報仇的,這些殺人利器早晚也要報銷。”
張梓男走到他近前,抓住他的衣領小聲說:“要想活命,就不要張狂。”
秦處長若有所思看看他,沉思起來。
高志航走到張梓男身邊問:“張公子,企圖炸飛機的就是這些人吧,有沒有逃脫的?”
張梓男裝作仔細打量片刻,大聲回答:“長官,人數應該不錯,當時天太黑,我也沒看清是不是這些人。哦,對了,好像那些人說的是日本話,這些人如果會說日本話,就應該是他們。”
他沒等高志航發話,走到小超近前,用手強行將他的下巴支起來說:“小子,我咋看你咋像是日本鬼子,你說幾句日本話給咱聽聽。”
“你孫子纔是日本鬼子呢!”小超向他臉上啐了一口回答,“無恥叛徒,早晚我要了你的命。”
張梓男早有準備,迅速後退一步,小超吐出的痰落到地上。
趙常偉過來,擡手給小超一個大嘴巴:“孃的,當了俘虜,還敢這麼橫,老子一槍斃了你。”
“別來粗的,咱們優待俘虜。”張梓男推開他,仍然向小超笑着,“你們根本不承認我是共產黨,叛徒一說從何而來?”
他們交談的高志航一點都不明白,這才說道:“
我聽出這小夥子說的都是純正的中國話,他們大概不會是日本特務。”
一直保持沉默的秦處長看到這是機會,趕緊解釋:“這位長官,你算是說對了,我們幾個也是聽到爆炸趕來查看的,我是復興社派駐航校的代表,你不信可以問問張公子。”
還想讓他們再吃一些苦頭的張梓男,聽到他這樣說,都是自己同志,不好再鬧下去,笑着回答:“高長官,這三個人確實是我們航校的,只是這小黑臉,我不太認得,只有他來路不明。”
張梓男對小超心存芥蒂,還不想輕易放過他。一句話提醒高志航,他看着因爲爆炸被薰得滿臉烏黑的小超,也覺得可疑,向跟來的警衛下令:“把這個人帶走,其他人都放了。”
在高志航的帶領下,其他飛行教官隨着離去。得到命令的航校警衛過來押解小超。秦處長企圖相攔,張梓男一把拉住他。秦處長小聲問:“張梓男同志,我們可能是誤解了你,但你怎麼能不救小超同志呢?”
張梓男把趙常偉他們支走,看看站在一旁滿含期待的宋芸漪,走到她近前小聲說:“芸漪,我沒事了,你一夜未睡,還是去休息一會吧。”
宋芸漪知道他們有話要談,點點頭離去。
機庫旁邊只剩下秦處長他們三個金陵地下黨了。張梓男走近他們振振有詞說:“秦處長,小超他滿臉都被炸藥薰得黑黑的,如果換做你,不對他產生懷疑嗎?別因小失大,讓你們都受他的連累了。”
秦處長聽他說得有些道理,正在沉思。福原大聲質問:“小超現在被敵人抓去,我們是一起來的,光把我們放了,還有什麼意思。”
“嘿嘿”,張梓男冷笑道,“去呀,你自首去呀,沒人攔着你。”
“你——”福原氣得說不出話。
“現在夠亂的了,你別再胡鬧。”秦處長制止福原,然後問張梓男,“自己的同志,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再說小超很年輕,一旦經受不住敵人的嚴刑拷打,會壞事的。”
張梓男回答:“我們共產黨講究的就是堅貞不屈,大浪淘沙,不是正好可以檢驗一下他對黨的真誠程度嗎?”
秦處長說:“張梓男同志,你說得雖然很對,情況太緊急,一旦小超頂不住,我們整個金陵地下黨將受到滅頂之災,你還是想想辦法吧。”
也輪到你們求我了!張梓男一陣得意,但他十分清楚,如果不趁機將他們制服,航校未必能得到真正的安全。
裝作沉思好久,張梓男才擡頭說:“秦處長,平心而論,你們還不是很信任我,我即便願意幫忙救出小超,你們能聽從我的安排嗎?”
張梓男出手相救小超這是唯一的辦法。剛纔他們企圖讓張梓男陪飛機一起殉葬,他不計前嫌勸說那些飛行教官將他們釋放,這個人還有什麼不可以信任的。
秦處長真誠的說:“我們接到中央社會部發來的電報,沒有查到你入黨的檔案,所以我們纔對你產生懷疑……”
怪不得他們欲殺自己而後快,原因是他們掌握了他的底牌。張梓男思忖片刻,說:“
全國共產黨員的檔案大概不會都在社會部放着吧,例如中央二號首長,他在白區發展那麼多替共產黨做事的國民黨要員,難道中央社會部都掌握嗎?”
秦處長一陣激動,緊緊抓住他的手:“你也是——周副主席……”
張梓男莊重回答:“我們這種人嘴巴不能像小喇叭一樣,什麼都到處亂說。”他對秦處長的問題不置可否,就是怕將來再次露餡。
“對頭,對頭。”秦處長扭頭教訓福原他們,“張梓男同志雖然年輕,但他對敵鬥爭的經驗比你們老道多了,以後都要學着點。”
同爲一個班級的飛行學員,福原對張梓男的過去太瞭解了,這種整天欺男霸女的惡棍真是中共最高層直接掌握的潛伏人員?但現實擺在這裡,他不相信也只得相信。學着秦處長,福原緊緊拉住張梓男的另外一隻手,眼淚差點落下來:“張梓男同志,我差點讓你陪着霍克飛機殉葬,犯了如此嚴重的錯誤,我願意接受組織上最嚴厲的處罰。”
提起那件事,張梓男就恨得牙癢癢,但自己不能不擺一些高姿態,連連搖動福原的手說:“對於我個人來說,這並沒什麼,因爲事情總是可以搞清楚的,但如果因此給革命帶來巨大損失,這就確實值得我們反思啦!”
張梓男的理論水平蠻高的,這令秦處長再次對他刮目相看。擡手看看手錶,然後婉轉的說:“張梓男同志,天光已經大亮,你看我們是不是……”
“睡覺?小超同志沒有救出來,我們能睡得舒服嗎?”張梓男嚴厲的訓斥,然後滿臉怨恨的轉身離去。
秦處長緊追幾步,小心翼翼地問:“張梓男同志,你現在打算到哪裡去?”
張梓男不願搭理他的樣子,好久才長長透出口氣:“我還能去哪裡,不把小超救出來,我於心不安哪!”
秦處長三個人被他感動得一時都無語了,只能緊緊跟在他身後。
張梓男回頭盯視他們問:“你們跟着我去救小超?你們還怕那些教官對你們的懷疑不夠嗎?”
秦處長他們只得打住,尷尬地停在當地。看到張梓男遠去的背影,福原問:“秦處長,您真的相信他是我們的人?”
“張梓男同志含辱負重,差點都被陪飛機殉葬了,對待革命還是如此充滿熱忱,這樣的同志我們還要懷疑他嘛!”秦處長感慨萬千,回頭瞪着福原,“如果他真是敵人,我們現在呆的地方應該和小超一樣,是敵人的審訊室。”
他哪裡想得到,小超此刻呆的地方並不是審訊室,卻是高志航在航校新安排的辦公室。
高志航命令勤務兵將小超身上的綁繩解下來,然後讓他坐下。
小超警惕地擡頭看着他,沒有言語,更沒有落座。
高志航拿起茶几上的香菸遞到他面前。小超扭動一下身子:“你別來這一套,更不要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高志航笑着說:“我還以爲是張梓男冤枉了你,沒想到你卻真是企圖炸飛機的特務。”
“特務?你纔是特務呢!”小超伸手打落他手中的香菸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