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能有什麼壞心思

張紹也在門口往裡面探頭探腦,見王垕手中之物,正是自己熟悉的大蒜,模樣與兩千年後並無太大區別,他前世還挺喜歡的,下面或餃子時,總得來幾瓣生蒜佐餐纔算過癮。

不過大蒜是張騫時才從西域引入中原的,雖經過幾百年擴散,北方人已開始用它們來作配料,南方卻還算稀罕物,吳楚之人更喜歡一種根莖稍小的本土“澤蒜”。

倉庫裡的胡蒜都是去年剩下的,蒜莖早已風乾,編成了蒜辮懸掛着,蒜瓣倒還能用,數量也不少。出了倉庫,圍牆內還有一片剛剛播種過的胡蒜地,青蔥色的蒜苗已經破土而出。

一問領路的下人,卻只道從他們入職郡府以來,就有這片胡蒜地了。或許是過去百年間,某位祖籍關中、涼州的南郡太守愛食胡蒜,特地從家鄉帶來移栽的吧?

王垕頗爲高興:“靈帝喜好胡風,故雒陽貴人也效仿皇帝,吃胡餅、食胡蒜,丞相也會吃,近來他總覺得嘴淡,在江陵期間,吾等便可用胡蒜來調鼎解菹。”

接下來也沒什麼活,張紹吃了點冷的胡餅墊肚子,就坐在院子裡聽食官屬衆人閒聊相府八卦。諸如王垕和侍曹掾是遠房親戚,所以食官屬在車隊中位置被放在靠前,分給他們的屋子也更寬敞,還有衣冠屬、席榻屬對此頗爲不滿云云……都是沒啥用的破事。

眼看太陽西垂,徹骨的秋風勁吹,冷得張紹都打了個哆嗦,趕緊去將稍厚的冬衣穿上,心想這曹阿瞞怎這麼磨嘰,還不出發。

又等了一會後,侍曹掾卻又氣喘吁吁地跑來,對王垕道:“食官屬,丞相改主意了,眼下正在府衙與衆掾屬議事,恐怕得說到天黑,今夜也不知還去不去蔡家,這樣,你先帶人準備吃食。”

末了侍曹掾又想起一事來,對王垕提醒道:“我看丞相入城後,已小半個時辰滴水未進了,你速讓侍童帶着酒水過去,天冷,記得水要溫的,酒要燙好!”說完匆匆離開,叮囑其他諸屬去了。

張紹在旁邊看樂子,反正幹啥都與他沒關係,因爲他端的水,是用來洗手擦臉的,此事本該由環登這侍酒小童去做纔對。

可環登狀態不太對,從下午起就蔫蔫的,被王垕點到名時,他哭喪着臉道:“王君,我應是病了,手也痠軟無力,不敢去爲丞相侍酒啊。”

王垕聽到環登的嗓音真有一點啞,考慮到這孩子確實不對勁,萬一待會在丞相面前將水壺酒器摔了,他這食官屬就是失職啊。

因爲侍曹掾一會一個命令,還得倉促備菜,王垕也有點着急,情急之下,竟下意識地點了站在環登旁邊的張紹。

“張紹,你端上酒水、溫酒爐與杯盞,速去!”

“哈?”張紹一愣,旋即心中大喜!因爲聽侍曹掾所言,曹操大概在和幕府秘書們開小會,徐庶八成也在!

張紹這些天一直想知道徐庶有沒有在曹操後方搞事的計劃,二人急需建立一個單獨溝通的渠道,而且不能被曹操懷疑。輾轉數日後,還真給他想到一個妙計。

可這計策若欲付諸實施,卻也需要合適的契機,但張紹這一路上,幾乎連徐庶的面都碰不着啊。

如今這機會,不是說來就來了嘛!

“唯……”張紹按捺住內心狂喜,裝作滿臉不情願地去接王垕手中食案,但就在這時,卻有人跳出來阻止他的好事。

“且慢!”

張紹回頭,發現竟是這幾天一直在自己旁邊晃悠的武衛營趙伍長,他到了江陵仍陰魂不散,這傢伙倒不如干脆加入食官屬當個竈夫吧!

趙伍長也和王垕混臉熟了,卻見他走到王垕身邊道:“食官屬,這不妥罷?”

王垕沒反應過來:“有何不妥?”

趙伍長道:“此子雖被丞相點爲侍童,但說到底,仍是敵方大將之子,居心難料,執清器尚可,持酒水則不可,萬一他尋機在裡面下毒……”

好傢伙!張紹就在邊上,聞言大懵,他頂多就想到往酒水裡吐口唾沫噁心下曹操,可壓根沒動過下毒的心思啊。因爲這不管失敗成功,事後都是會丟掉小命的,自己和曹操又沒深仇大恨,不值當。

趙伍長這番驚人之語,登時嚇了王垕一身冷汗,打算收回成命,而張紹則在掂量如何進退。

你說巧不巧,他正好看見夏侯霸帶着一隊武衛來到庖廚附近,原來武衛營已從虎豹騎手中接過郡府防務,夏侯霸奉命將內宅裡裡外外巡檢一遍。

張紹遂心生一策,假裝被嚇得腿軟,撲通一聲往地上一跪,大聲乾嚎起來:“下……下毒?冤枉啊!我對曹丞相只有感激與敬佩,豈敢生出加害的念頭來!”

“嗚嗚嗚,我不是,我沒有……”

他果然成功吸引了夏侯霸的注意力,見張紹這作態,一向護短的夏侯霸還以爲自家外甥被欺負了,趕緊過來詢問。

還沒走到跟前,卻聽張紹又嚷嚷道:“再說了,我只是一個八歲稚童,也不懂如何下毒,誰教我啊!?”

僅一句話,便讓趙伍長愣住,食官屬王垕愕然,夏侯霸更是驚呆。

至於環登,早就被這陣仗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跑進廚房裡,只敢與食官屬衆人擠在門口偷看。

等夏侯霸從王垕處得知事情緣由後,二舅頓時就急了,憤然作色道:“趙有侐,話可不能亂說!張紹雖是敵將之子,但也是我夏侯氏的外甥,可容不得你如此污衊!”

這已經不是護短不護短的事了,你說張紹要害丞相,但他一個八歲小孩怎麼會幹這種事,毒藥是誰給他的?肯定有大人謀劃指使吧?那會是誰呢?最大的嫌疑可不就是我夏侯氏麼!

原來趙伍長名宮,字有侐,他確實是老實人,還沒回過味來,仍低聲對夏侯霸解釋道:

“夏侯屯長誤會了,伱有所不知,近來張紹腿疼,頻頻去往醫官屬處,我聽說是藥三分毒,既然張紹有接觸藥材的可能,故不得不防啊,這也是宮職責所在,還望屯長明察……”

不料夏侯霸更炸了,這下子,真就成“夏侯氏夥同醫官屬,指派張紹在酒中下毒”,除了動機不明外,整個密謀的邏輯都通了,趙伍長甚至連同夥都幫他家找好啦!

夏侯霸下意識覺得這是對他家的陷害!自己剛進武衛營,常得宿衛丞相身邊,雖然同僚們明面上不說什麼,可誰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嫉恨呢?

但夏侯淵父子對丞相赤膽忠心,挑不出什麼毛病,於是張紹,就成了夏侯氏最醒目的弱點,這才招致今日詆譭。

眼下情形,該如何處置才妥當呢?夏侯霸沒有急智,心中還在組織語言,卻感覺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低頭一看,見是小外甥眼淚汪汪地站在跟前。

“二舅。”張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卻努力忍住哭泣的模樣,他吸着鼻涕道:“二舅,這盆髒水,已潑到夏侯氏身上,故而決不能退讓,否則往後更說不清。”

沒錯!夏侯霸正想拍着胸脯替張紹作保,讓他去侍酒。但下一刻卻又猶豫了,趙伍長說的其實也有道理,自己是不是太沖動了?這武衛營屯長可不容易當上啊,值得將仕途賭在一個孩子身上麼?

可若是自己今日忍了,身後的武衛們會怎麼看?堂堂屯長,竟對一個小伍長無可奈何……此事傳出去後,他豈不是變成武衛營乃至整個曹軍的笑柄。

夏侯霸仍在躊躇,張紹卻早就替他想好萬全之策了,又拉了拉二舅衣角,提醒道:“既然趙伍長不放心,那小甥此去,便不碰酒壺、耳杯,只攜帶溫酒爐侍候在旁。”

等等,那誰負責給丞相倒酒水呢?

張紹笑道:“自然是二舅權且代勞了!今日,還有比你更合適,更令相府上下放心的人選?”

對啊!夏侯霸豁然開朗,也不認爲這是恥辱。說起來,夏侯霸少年時也當過曹公的侍酒小童呢,那會還得稱“曹司空”。

夏侯霸再度讚歎張紹少年聰慧,冷笑道:“如此安排,食官屬與趙伍長可滿意了?”

這下輪到趙伍長不知如何回答了,而王垕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一步,仍有點遲疑。

張紹半身隱在夏侯霸身後,意味深長地說道:“若趙伍長懷疑的只是我,而不是二舅,更非舅公、乃至於譙縣夏侯氏全族,那此事應無不妥罷?”

此言已非常露骨,趙伍長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天大的坑就挖在腳下,趙伍長要是還敢說不,那就真將夏侯家往死裡得罪了,只得應允。

但張紹還不放過他,又晃悠到摸着鬍鬚權衡利弊的王垕身邊,小聲道:“王君,其實若我真有害主之念,比起酒水杯盞,另一樣物什,我身在食官屬,接觸起來恐怕更加方便呢。”

王垕只覺天靈蓋頂一聲炸雷,張紹說的,正是他們每日提供給曹丞相的吃食啊!廚房人多手雜,張紹經常和環登鑽來鑽去。最初幾天王垕還小心盯着,後面也漸漸懈怠了,若他真要下毒……王垕根本就不敢往下想。

王垕也是在相府這趟深水裡摸爬十多年,才混上食官屬的百石之位,對相府內各部門、小吏的勾心鬥角可見得太多了,被張紹提醒後,此刻也不由往深裡琢磨……

這趙伍長,看上去是要提防張紹,實則針對他背後的夏侯氏,哦,還把醫官屬李當之捎帶上了,最後竟暗戳戳地連食官屬也要陷害!

一石四鳥,何其毒辣!這究竟是誰的手筆?莫非是衣冠屬、席榻屬兩位?

相府侍曹雖小,也是分派系的,王垕同侍曹掾親近,而衣冠屬、席榻屬則是前任一手提拔。他們和王垕,還曾爲丞相行營中各屬車隊的先後順序爭執過,甚至鬧到大打出手呢!

王垕掌勺多年從不亂抖的手都開始顫慄,好死不死,他還真收過夏侯霸賄賂的金餅啊,若趙伍長的污衊傳開出去,自己真抹不清了。

不行,今日必須同意,還張紹一個清白,這樣王垕才能和夏侯氏站在同一邊。稍後再讓夏侯霸在武衛營想想辦法,自己則在另一頭使力,跟侍曹掾訴苦,讓這天天來晃悠盯梢,打着監視張紹名義,實則無時無刻不在找食官屬破綻的趙伍長早點滾蛋!

王垕瞬息之間想了太多太多,最後他只背起微抖的右手,陪着笑表明態度:“休說是仲權君親自侍酒,就算是張紹去辦此事,我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趙伍長大驚,卻見王垕又竟指着自己面門,直呼姓名罵道:“趙宮,從頭到尾,都是你這小人在無端誹謗,中傷阿紹和仲權,老夫我啊,看得清清楚楚!”

王垕忽然變換了立場,趙伍長人都傻了,秋風寒意刺骨,他再望向張紹那對天真的大眼睛時,竟覺得此子真可畏也!最後趙伍長只能在食官屬衆人和武衛的目光中,蔫蔫地夾着尾巴逃走。

“此人一定會去找其頂頭上司稟報。”夏侯霸則立刻喚來自己的兩名手下,叮囑道:“汝等小心跟過去,看清楚,究竟是誰分管此事。”

是的,夏侯霸認定,趙伍長只是擺在前臺的手,其背後肯定有人!夏侯霸發誓,自己一定要把那個躲在暗處的陰險小人揪出來!

雖然今日之事完全是因爲趙伍長太過盡責,但夏侯霸已經開始精神十足地與空氣對線了。

安排完這一切後,夏侯霸命令其餘手下端上食案、酒壺、杯盞、水盉,豈料幾名武衛卒竟相互推脫。見證了剛纔的事,誰還敢近這些物件分毫啊!這要再有人說他們下毒,該如何是好。

“好,好!我親自來拿。”

夏侯霸那個氣啊,更恨幕後黑手了,他只得跟王垕找了個竹製的食筐,將以上東西統統放進去,抱在懷中。又偏頭喚張紹帶好溫酒爐,跟自己去府衙。

這時代的燙酒之法有好幾種,只說張紹手裡拎着的“溫酒爐”,全器由青銅鑄造,分上下兩層。下部可供燃燒炭火,上部爲橢圓形的銅鬲,模樣像極了後世湘菜館用來給炒菜加熱的帶竈小鍋,曲折形長柄一手可握。

溫酒爐還配套了一對青銅觚,這東西敞口長身,口部和底部都呈現爲喇叭狀,張紹一眼就看出來它像後世酒桌上啥玩意……

“不就是分酒器嘛。”

溫酒的原理就是這麼簡單,爐底燒炭火,給鬲中的水加熱,再傳導到水中的觚上,讓裡面的涼酒慢慢升溫,卻不至於太燙。最後再將觚中溫酒倒入與之搭配的青銅爵裡……

反正一整套流程做起來有模有樣,像這種秋冬冷天,貴人們很喜歡擺上一套,享受入口的溫潤。

眼下,漆食案、青銅爵、觚和酒壺,還有個裝飲用淨水的變形獸紋盉,都在夏侯霸懷中的筐裡,張紹倒是落得個輕鬆。

等二人穿過內宅,來到戒備更加森嚴的府衙處,有夏侯霸刷臉,果然一路暢通無阻。

只有在進最後一道門時,今日負責宿衛的是一位年輕隊率,他見到夏侯霸環抱食筐時頗爲驚訝,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樂道:

“兄長,你莫非又回到食官屬當了侍酒?怎這般作態。”

第十五章 徐庶進曹營歡迎收藏第八章 好人就得讓人拿槍指着?第十章 說曹操曹操到第二十四章 亂武第二十五章 溫酒第三十二章 鳳鳴第二章 家父張益德更新時間及幾點說明第二十三章 能有什麼壞心思第七章 這tm是八歲?第十一章 我有一劍歡迎收藏第五章 但我大受震撼第二十五章 溫酒第二十一章 此城中可有……第二十六章 我都不知道怎麼輸第二十二章 武王未及下車第二十九章 須知少時凌雲志第十七章 虎鬚手曾捋第三十章 自許人間第一流第三章 是的,我們是有一個孩子第七章 這tm是八歲?第十五章 徐庶進曹營第七章 這tm是八歲?第三十三章 烏騅第二十二章 武王未及下車第十九章 水太涼第三十二章 鳳鳴更新時間及幾點說明第十八章 若倒戈卸甲,以禮來降第三十三章 烏騅第二十五章 溫酒第三十一章 讓梨第五章 但我大受震撼第三十三章 烏騅第六章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第二十三章 能有什麼壞心思第二十七章 南州士之冠冕第二十四章 亂武第十二章 忍死須臾待杜根第十六章 我打了一輩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第二十八章 南郡四士第二十二章 武王未及下車第十六章 我打了一輩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歡迎收藏第二十五章 溫酒第三十二章 鳳鳴第二十六章 我都不知道怎麼輸第十二章 忍死須臾待杜根第五章 但我大受震撼第三十二章 鳳鳴第十七章 虎鬚手曾捋第十一章 我有一劍第十一章 我有一劍第十九章 水太涼第十二章 忍死須臾待杜根第九章 天下最叵信之人第三十一章 讓梨第五章 但我大受震撼第八章 好人就得讓人拿槍指着?更新時間及幾點說明第二十二章 武王未及下車第六章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第十四章 說話又好聽第二十五章 溫酒第十九章 水太涼第九章 天下最叵信之人歡迎收藏歡迎收藏第八章 好人就得讓人拿槍指着?第十一章 我有一劍第二十四章 亂武更新時間及幾點說明第十四章 說話又好聽第三章 是的,我們是有一個孩子第三十三章 烏騅第二十一章 此城中可有……歡迎收藏第十五章 徐庶進曹營歡迎收藏第三十一章 讓梨第三十一章 讓梨第二十三章 能有什麼壞心思第二十三章 能有什麼壞心思第三十三章 烏騅第三章 是的,我們是有一個孩子第三章 是的,我們是有一個孩子第二十九章 須知少時凌雲志第一章 致二千年前的你第二十五章 溫酒第十七章 虎鬚手曾捋第二章 家父張益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