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一天的課程,肖瀾川從操場拐到辦公樓,往自己的教師辦公室走去。
辦公樓的主體是四面大樓,大樓之間有長廊連接。四面大樓圍成的方形空間裡,是一個小花園,四個蓮花池端坐在四角,最中間是一個最大的蓮花池。
夕陽像一個巨大殘缺的傷口掛在天邊,慘淡的餘暉一路鋪陳到蓮花池面,水面反射的光亮仍舊有些刺眼。
肖瀾川的眼睛對光線格外敏感,他微微低頭,眯起眼睛,像一頭困頓無所事事的野獸,沿着迴廊走的時候,各種各樣的氣味隨穿堂風飛速砸來。
作爲一個大妖怪,他總能無意識地捕捉到各種各樣的氣味,惡臭般的,人工香味的,清新的,愉悅的,或刺激或撫慰着他的感官。
他走上三樓,臨近樓梯的活動室裡傳來熟悉的味道,林默燕,還有一人,曹麗婭。瀾和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進去看看。
但是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他改變了想法,他轉身邁步上四樓,劇烈地交織着的氣味越來越微弱。
一小時後,肖瀾川走到一樓,到另一個教學樓去。沿着花園中的小道走,夕陽慘淡的餘暉一路鋪陳到蓮花池面,水面反射的光亮刺激着肖瀾川的眼睛,他微微低着頭。
這時他聽到幾聲驚呼,擡頭的時候陽光正照在他臉上,他用手遮一下光線,看到三樓的一個窗戶前面,窗簾被風吹得呼呼響,一個女生上半身趴在窗臺上,長頭髮向前披散下來,雙臂垂下。
肖瀾川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事,圍觀的人羣就發出幾聲尖叫,然後那個女生直直地墜入蓮花池,“砰”的一聲入水,擊起幾米的浪花。
人們迅速圍到蓮花池邊,水面劇烈地晃動,好長時間之後,終於在滿池塘的殘枝敗葉中間一個人浮出水面。
肖瀾川走上前,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女生面目朝下趴在水中,長頭髮浮在水面,像一團烏雲,紅色的血水從她身下流出,漸漸將池塘染成一片紅。
圍觀的人有人大叫一聲:是曹麗婭。
本來熙熙攘攘的人羣一下變得安靜。
在這個學校,曹麗雅就像是一個毒瘤在,她驕縱狂妄,邪惡而又狡詐,渾身充斥着超脫年齡的戾氣。但她現在血肉模糊地漂在水中,再也不能張牙舞爪。
肖瀾川擡頭望向三樓的那個窗口,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知所措地茫然站着——林默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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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瀾川背靠牆站着,看似無所事事,其實他是在認真聽着遠處警官的問話。
林默燕已經恢復了平靜,滴水不漏地說:“剛纔我想去活動室拿東西,剛打開門,就看到一個人趴在窗臺上,我沒認出是誰,走上去推推她,她就掉了下去,其他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肖瀾川閉上眼。
——林默燕在說謊,大概一個小時前,他聞到她和曹麗婭的氣味同時從活動室傳來。
他望向林默燕的方向,恰好林默燕也望向他,一臉的平靜,但眼神中卻有琢磨不透的意味。
警*察忙活了一陣,過了一會兒,只聽一個警官命令道:“把證物都收齊,保持現場,先把這個學生帶回警局。”
林默燕一下子變得臉色蒼白。
肖瀾川從她旁邊走過的時候,她突然一把拽住肖瀾川的胳膊,驚恐地用低低的聲音說:“不是我。”
肖瀾川一怔,他不知道林默燕爲什麼要對自己說這句話,他對這件事不關心,也不準備介入。他詫異地望着林默燕的眼睛了,從那片深棕色的晶體中,窺探出一絲驚恐、不甘、掙扎。
鬼使神差地,肖瀾川他轉過頭對警方說:“你們不能帶她走,除非你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她是兇手。”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警官似乎是第一次遇到敢這樣對他說話的人,正要拍桌子,卻見眼前這個老師冷峻威嚴,周身散發着令人膽寒的氣質。
“按照規定我一定要帶她走,除非你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她不是兇手。”
大妖怪最討厭別人挑戰自己,肖瀾川傲慢地一仰頭。
“給我一個小時,我幫你找到兇手。”
警官不屑地一笑,“好。”
沒有任何遲疑,肖瀾川立即就開始投入到破案。他走近窗臺,說:“死者應該是被人抵在窗戶上割喉,然後兇手急忙逃竄,屍體就被扔在窗臺上,林默燕碰巧進到房間而已。”
“也不盡然啊,”肖瀾川皺起眉頭,聽聲音就知道是誰在找茬。果然顧誠迪雙手插兜,晃盪着走過來,“這只是你的猜測,也有可能是將人殺死,直接推下去。”
“然後坐以待斃,等着被抓?”
“那就是沒跑掉嘍。”
肖瀾川並不理他,這時法醫進來報告說:“初步預測,死亡時間是在下午4點至5點半。”肖瀾川想了想,4點半的時候自己在三樓聞到了林默燕和曹麗婭的味道,如果林默燕沒說謊,那麼曹麗婭就應該在4點半至5點半被人殺死。
四點半到五點半正是上課時間,只有上體育課的學生和沒有課的老師有作案嫌疑。
肖瀾川調查一下課表,發現4點到5點半與曹麗婭有接觸的人,很快結果就出來了。
除了林默燕,還有三個人。
一個叫劉蓓的女生,曹麗婭的手機裡有短信叫她四點去買冰激凌然後送到活動室。
一個叫謝坤的男生今天正輪上值日,放學前檢查活動室的物品,而且他和曹麗雅認識。
還有一個叫韓冰的老師,他一下午都沒課,而且有人看到他在活動室門口呆了很久。
肖瀾川立即對三人展開了問話。
劉蓓:“具體時間我不確定,但應該是在4點左右,曹麗婭讓我給她買冰激凌,送到活動室,我買來後,她好像剛跟人打過一架,很生氣的樣子,我問她怎麼回事,她沒說,還拿我撒氣,我就趕緊走了,之後就沒見過她。”
謝坤:“我應該是在5點左右,在活動室見到了她,當時她手裡拿一個冰激凌,好像在爲什麼事生氣。我跟她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韓冰:“我在5點多的時候吧,想去活動室,但是門沒敲開,就走了。”
很明顯有人說謊,也可能每個人都說謊了,真相併不等同於真話,說謊話的不一定是兇手,而兇手也不一定說了謊。
肖瀾川邊思考着三個人的口供,邊在活動室來回走,他繞到書架旁,地下有兩堆碎玻璃渣。他走近去看,還沒看出什麼名堂,就聽顧誠迪誇張地大叫,衆人回過頭,只見顧城迪蹲在那片碎片前,扒開碎片,從裡面拿出一個東西,是一枚變形的校牌,已經扭曲的照片下面印着三個清晰的字:林默燕。
警#官不耐煩地看着肖瀾川,似乎覺得沒有查下去的理由了。
但是肖瀾川直接無視了警#官,而是看了一眼林默燕,林默燕沒有解釋什麼,只是向他搖搖頭。
隔着一堆亂糟糟的人,隔着滿室的雜亂和狼藉,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並不遙遠,但真正拉開他們距離的是各爲其事,各懷鬼胎。
肖瀾川也不確定真相,但是他願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他繞到書架後面依舊細心觀察着,他知道真相只有一個,但通向真相的道路卻有很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