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長:被告,請注意這是你現在爲自己辯護作最後陳述,不要走了題,扯得太遠,馬上進入正題。
嚴 偉:對不起,審判長。我很激動,扯得太遠了。我相信法律的公正,願意接受法庭對我的判決。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是我們的立法的根本。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條對交通肇事罪劃定了範圍。交通肇事是行爲上的一種過失,是沒有預見可能產生的後果,避免這種後果的發生採取必要的措施的過失犯罪。過失犯罪在法律上是可以從輕處罰的。事故發生後,我沒有怕承擔責任選擇逃避,而是主動去報警,請求幫助,將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降到最低。雖然是亡羊補牢,但我從心裡願意地補償。剛纔法庭已經認定了我的自首行爲,對於自首,有悔改表現的人犯,法律上是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的。所以希望法庭能從輕處罰。要是能適用緩刑的話,請法庭考慮適用緩刑。我不是害怕打擊,但我想,我在看守所或者監獄中,無法用我的雙手,我的勞動掙錢,爲死傷者家屬一些實際性的補償,爲他們盡一份心意。就算我再坐十年,也是無法彌補他們的損失,連去看一下他們的家人,作一下安慰,在亡靈前請罪也不可能。希望法庭予以考慮。
審判長:控辯雙方,還有沒有需要補充的?
見沒有人回答,審判長同左右審判員低聲商量了一會,然後宣佈:“被告人嚴偉涉嫌交通肇事一案,經本庭依法進行公開審理。本庭合議庭經過合議後,將定期判決。現在休庭。
宣佈休庭後,旁聽席上的人陸續撤退。公訴人在庭審紀錄上籤了字後也走了。法警 過來給嚴偉戴上了手銬。審判長說:“嚴偉先不要走,在筆錄中籤字”。嚴偉便到書記員旁,用戴着手銬的手,握着筆在書記員的指點下,也沒有看筆錄中寫的是什麼,便籤上了自己的名字。簽字很繁鎖,要在每一頁上都要寫上自己的名字,還要蓋手印,在寫錯字的地方,也要蓋上指模。父母同妻子等都圍到了他的旁邊,勸慰他不要着急,很快就可以出來的。並將食品和煙信他的口袋中塞。肯切地叮囑着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法警阻止說:“不要拿這麼多的東西,帶不進去的。”
父親便請求法警:“同志,求求你做做好事。孩子在裡面這麼久,沒撈到東西吃。吃了這麼多的苦,就讓他帶點吧!”
法警無奈地說:“不是我不准他帶,是看守所的規定不準帶。到了看守所,什麼東西都要搜出來的,你兒子自己也知道。有什麼就在這裡吃點,有什麼要講的就快點講,我等等你們。”
父親連聲訪美:“謝謝你,同志。”
母親拉着嚴偉的手,用一隻手去摸嚴偉的臉,眼中淌着着:“偉兒,在裡面有沒有人打你?是不是吃得飽?”
看見母親流着淚,嚴偉也跟着流:“媽,沒人打我,我吃得飽。您老不要耽心,是我不好,對不起。”
妹妹嚴芬對母親說:“媽,你別哭了。你一哭,哥也跟着哭,大家怎麼講話?哥,你別哭了,家裡挺好的,爹媽我會照顧的,你不要耽心。二哥沒有回來,但經常打電話來問你的事情。”她嘴裡勸說着哥和母親別哭,自己卻不時的抹淚。
嚴偉說:“小芬,我現在在裡面,二哥又沒回來,照顧父母就全靠你了。請替我照顧好他們,哥謝你。小芬,你同妹夫把家裡搞好一點,要處好夫妻的感情,有事相互讓一點,你的脾氣我知道,不要盡着自己的性子來,在外面要爲丈夫留點面子。男人在外面都是要面子的,把小孩帶好。”
妹夫接過話說:“哥,你放心,有事我會讓着她的。你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要想開一點。這種事不是你要造成的,是天災人禍,只能說運氣差。”
嚴偉又對岳母說:“媽,讓您老人家操心了。你身體不好,不要猛勁急,我不會有什麼事的。珊珊不聽話,也讓你操心了。”
岳母也一邊抹淚一邊說:“偉仔,女婿半個兒啊!我哪能不急。出了這種事,你不要多想,寬到自己的心去,家裡的事就不要牽掛着。”
嚴偉又接着一一同舅舅、弟媳、姨妹說說話,互相詢問、叮囑。他只想時間就止打住,再也不要流動,好讓他同親人們多說幾句話,互道一下情意,永遠也不要分開。妻子一直站在旁邊,沒過來同他說話。他知道她是要將這難得的機會留給嚴偉同難得見面的親人。
父親這時說:“偉兒,你放心,我同你媽商量了,準備將家中的房子賣掉,也要湊錢來還帳,好讓你出來。”
嚴偉焦急地說:“你們千萬不要這樣做。賣了房子,你們睡哪?再說那房子又值得了幾個錢?”
父親說:“賣幾個算幾個,總比沒有的好啊!”
嚴偉忙說:“爸,我還年輕,坐幾年牢沒什麼的。我已對不起你們了,你們要是這樣做,只能更加使我感到罪孽深重,使我更加感到不安,受騙良心的責備。您是要我坐牢都不心安嗎?爸,你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做這樣的事情。我求你們了。”
父親說:“偉兒,別急,我們聽你的就是了。”
嚴偉說:“這纔對了。爸,我的事你不必太耽心,我們自己會解決的。”
嚴偉又對舅舅說:“舅,你們仨個都來了,平時我不在家,很少去拜望你們,孝敬你們,還要你們爲我操心,是我對不起你們。”
大舅說:“偉仔,不要講這種話。出了這種事,家裡不關心,誰來關心?舅舅們的能力有限,幫不了你什麼忙。”
法警已經站了起來:“嚴偉,車子已經開過來了,我們走吧!”
嚴偉只好站起,隨同法警向外面的囚車走去。這一走,他不知道還有多長時間才能再次同親人們見面?親人們都跟在後面向囚車走,含着淚,艱難地道別……法警打開了囚車的後門,將事業偉關進了囚車的辦座中。嚴偉在裡面拼命地揮動着戴着手銬的雙手,向親人們告別。他看見親人們也在向他揮動着手,張着嘴在喊着什麼,但嚴偉聽不見。淚水已模糊了他的雙眼,他使勁擦去,但很快又佔滿了眼眶。不爭氣的淚,爲何你在此刻要遮信他的視線呢?不能讓自己多看親人們一眼……
囚車啓動了,緩緩向着法院的大門駛去。直到囚車拐彎看不見親人的身影,嚴偉才收回失落的目光。他突然感到了一陣失落的痛楚,一陣悲愴。鼻子發酸,眼睛發脹,淚珠在滴大滴地滾落下來。他又想起了那首牢歌:
“ ……囚車你慢慢地開,快快地停下來,
停在我家門前,看看我爹和娘,
看看我爹孃身體怎麼樣……”
囚車在法院大門外停住了,是檢察官尹秀珍和崔君在攔車。她們一邊上車一邊說:“搭搭便車,我們的車還沒到。”
她們上車後,同法警扯了幾句後,尹秀珍隔着鐵柵欄對嚴偉說:“嚴偉,你娶了個好老婆,對你這麼忠誠,天天爲你的事上下跑,哭着求人,我們都被她感動了。有些女人遇到這種事早就躲得遠遠的了,甚至還要離婚。她們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你沒了錢,還要坐牢,哪個還肯跟你?你能娶到這樣的老婆是你的福氣,你要珍惜啊!出來後對他好一點,好好補償一下。”
嚴偉回答:“是的,我會好好珍惜。謝謝尹檢的關心。”
尹秀珍說:“你老婆是個重情義的人,每次到我們辦公室,都要講你是如何、如何的好,對朋友沒得說的,是最貼家的人。要不是碰到這樣的事故,怕一輩子也不會同檢察、法院打交道。你倆的感情一直很好?”
嚴偉道:“是的。我倆一直都感情很好,互相依賴的。”
在一個路口時,尹秀珍喊聲停車,說:“我們到了。”便同崔君下了車。囚車繼續向着看守所開去,只是在人車擁擠時才拉響警笛。
囚車駛進了看守所,停止在嚴偉先前上車的地方。法警下車,爲他打開了後門,將他從辦座中放出來,將他送到了收押室才爲他打開手銬。值班所長一邊填寫回監紀錄,將提審票退回法警,一連問嚴偉:“身上帶什麼東西沒有?”
法警在旁邊爲他打辯護:“沒帶什麼,就是手裡的兩根菸。”
值班所長說:“站好,讓我搜一搜。”
嚴偉只好讓所長檢查,值班所長從上到下粗略於搜了一下,沒發現嚴偉早藏好的東西,說:“走,進去吧!”
進了監,所裡已經開過中飯了,伍連志爲他留了飯,讓崽崽鬼端出來。嚴偉吃了兩口,便不想吃了,便讓崽崽鬼端過去吃。
嚴偉發現監子裡與平時有些異樣,平時午飯後,監子中人都睡午覺,可今天全都沒睡,人也少了幾個,這才發現中午必關的風門,今天竟未關。有幾個人到風坪中曬太陽去了。嚴偉覺得奇怪,便問:“今天怎麼沒關風?”
伍連志嘻嘻哈哈地說:“監子裡要做花了,到時監子裡到處都是花。”
嚴偉不解:“做什麼花?塑料花還是綢布花?”
伍連志不回答他的問題,繼續說:“還要做飛機、飛蝶、坦克呢!”
簡如錦說:“別聽他瞎扯,從明天開始,監子裡都要做彩燈。”
嚴偉問:“做什麼樣的彩燈?伍連志,今天你們出去都學些什麼?”
伍連志回答:“是去學習做彩燈。我們這邊河拉單邊,就是將彩燈的燈頭用電線全部連接起來。那邊河是插燈泡,就是將小燈泡插到塑料燈頭中去。”
嚴偉笑着逗他:“今天在外面一個上午,有味不?”
伍連志說:“當然有味。每個監子去了一個人,由那邊來的師傅教如何插線、插燈泡,學了一會就學會了。大家在一起玩,所長還拿了幾包讓大家抽。八監也去了人,所長不在的時候,我們圍着八監女的又摸又捏,口味調得濃濃的。還從沒這麼開心過。喂!老大,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是什麼好消息?”嚴偉問。
“從明天開始,所裡又開始賣煙了。”伍連志正經八百地宣佈。
“真的?”嚴偉有些不信。
“當然是真的,是胡教親自講的。她講,爲了使監子裡把活做好,每天一個監子賣兩包煙,做得好的還有獎勵煙。胡教講了,做了活,給監子裡提成百分之六十,每個星期結算一次。給監子裡的提成。可以訂菜,也可以訂煙。”伍連志道。
“當然是訂煙。”嚴偉聽到這個消息很振奮:“所裡賣煙是好事,再不用到處去找菸屁股了。難怪所長今天搜身不太嚴,我帶了四包煙進來沒被搜去。我還以爲是他手下留情呢!走,到風坪中抽菸去。”
走到風坪,見許軍華戴着銬子正在跟一個嚴偉不認識的人坐在臺階上說話,估計是上午送進來的新兵。看他同許軍華講話的形色,是同許軍華很熟悉,在外面時就可能認識。許軍華對他很照顧,進來後肯定沒開過庭,包子也沒吃過的。
嚴偉坐在了旁邊,丟了一支菸給許軍華,自己點燃了火後問:“是新來的?”
許軍華忙對新兵說:“這是我們監子的老大,叫嚴哥。”
新兵立即站了起來,恭敬地叫:“嚴哥!”
嚴偉點點頭,問:“叫啥名字,哪裡人?”
“張玉寶,是縣城的。”
“犯的啥事,以前是幹啥的?”
“是敲詐。以前在縣劇團工作,唱老生的。現在劇團沒地方去演出,發不出工資,已經跨了。”
聽說是劇團唱戲的,嚴偉很感興趣:“那可以來兩段了?”
張玉寶謙虛地說:“好幾年沒唱,嗓子已經不行唱不出來了。”
坐了會,張玉寶開始打呵欠,便鑽進監子裡去睡,到下午都爬在牀上渾身無力,一個接着一個的呵欠打個不停,一副極難受的樣子。嚴偉見了便問許軍華:“他怎麼這副樣子?”
許軍華回答:“他也是吃乙的,看守所進來過好幾回,跟這兒的所長個個都很熟。他媽是縣人民醫院的主治大夫,很有點名氣的。這裡的所長大都認識他媽,所以對他很照顧。他家裡也送他去戒過幾次毒,但是戒不掉。家裡的錢基本上是被他吃乙吃掉的,家裡拿他也沒辦法。他在家拿不一錢的時候就到街上去找,跟瘦雞差不多。”
嚴偉問:“你們在外面就很熟?”
許軍華答:“我們住的地方離的不遠,有時會碰到,所以認識。”
嚴偉搖搖頭,頗爲不滿地說:“所長怎麼老是把些吃乙的送到我們監子這來?我們監都要成戒毒所了。”
晚上看完電視,嚴偉準備睡覺,可是躺在鋪上,頭腦中就老是想着上午的開庭,一幕一幕的都在嚴偉的大腦中重現。他將整個過程都仔細地過了一遍,看看什麼地方不對。上午,對嚴偉自首的認定,是花了相當的時間的。在公安移交檢察院的案卷中是沒有註明自首的。這次一定是通過了妻子的努力,超級大國團長的督促,李書記同*還親自到玉象交警中隊過問了此事,瞭解了自己案件的情況,才使得交警中隊補充了他自首的證明的。法院爲了這個證明,審判長還專門到玉象是隊、玉象派出所進行了查證。還專門傳訊了張秋勁、和沈鋒進行覈實,才證實了玉象中隊補充證明的真實。要是書記不過問,法院不查實,那麼自首的一節就得不到法庭的認定。公訴人對交警中隊的補充證明也提出了質疑,是在審判長宣讀了五個訊問筆錄後才同意認可的。有了自首的這一情節,判決時對嚴偉無疑是非常有利的。按照刑法關於從輕或減輕處罰的規定,看來緩刑就象妻子所說的,通過努力後,是可以辦到的。
在囚車中,尹秀珍對嚴偉所講的幾句話,對妻子表示了讚賞,同時使嚴偉對妻子充滿了感激和頃佩,使他在心中感到妻子作爲一個女人的偉大,令他在今後更加珍惜這份感情,用全部的心聲去愛她。
開了庭後,按以往其他人開庭的經驗,定期宣判大約十天後就可以來判決書。接到判決書後的十天時間,是被告的上訴期,要是在此期間不上訴的話,上訴期一過,就可以來執行書。嚴偉算了算,要是能做到判緩刑的話,家裡肯定會到法院去摧。那麼,二十天後就可以走出看守所了。在這裡,在看守所,在監牢裡,還有艱難的二十天需要熬過……
已經近半年未見到的父母及家中的親人們的一張張面孔,又在眼前呈現。今天終於如願以償地見到了他們。雖然時間是那麼的短暫,來不及說上幾句話,訴說一下訴說不盡的衷情,但也聊以*了。但願二十天後能同他們再相聚在自己家中。不再是帶着手銬,含着眼淚的殷殷叮囑……這麼思着想着,嚴偉一夜都未曾閤眼。窗外的曙光已經遮沒了窗口的昏黃的白熾燈光。所長又在上面開風,喊各監起牀了。
新的一天又已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