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中的首次震怒
又是一個春光明媚的大好天氣。
從早晨的清新空氣中,就可以嗅出外面春天的氣息。雖然夜裡依然是寒意侵人,但當能看到天空的紅霞時,就能感到春天帶來的溫暖。嚴偉手上的凍瘡,也隨着天氣的轉暖,逐漸地好轉。紅腫都消退了,只有左手的關節處,還在同春天頑固地抵抗着,仍然在高高地腫起,一片紫紅。他又在上面抹了一層凍瘡膏,然後將用完的空皮扔到的門外。
早餐後,又沒有關風,聽在監子裡過了廈天的人講,只有在炎熱的廈天,所裡面纔會開全天風。早上開風后,要到晚餐後才關風。現在廈天還早。
所長們才一上班,監子裡的廣播就呼了,只聽胡教的聲音在廣播中響起:“各監注意了,現在開一個簡短的廣播會。”
“監子裡許多人都跟我反映過,監子裡整天沒有事做,時間難熬,尤其容易想家。爲了讓大家在等待審判的羈押時間裡,教育大家的思想、培養勞動觀念,合理利用羈押期間的空閒時間,使大家少想家,也爲了創收,改善大家的生活。所裡面通過努力,從廣東彩燈廠聯繫到了一批加工的業務,來給大家在監子裡做。所裡面聯繫到這些業務,不是純粹地爲了賺錢,更主要的是要改善大家的生活,打發多餘的時間。所裡面開會研究過了,所裡面賺了錢拿出一部分來搞好伙食。每餐菜裡面多放一點沒嘛!以前一個月加一次餐,搞好後,可以半個月加一次餐,或十天加一次餐嘛!並將收入的百分之十近回到監子裡。爲了讓大家把事情做好,從今天起,一天給監子裡賣兩包煙,錢當然還是要監子裡出。活做得好,還可以適當地提高獎勵。每個監子除每天要完成工作外,最主要的是抓好質量,要仔細檢查。各監自己要先把關驗收,然後再交到所裡來。
“今天是第一天做,主要是學習做。各個監子昨天都出來了人學習,就由他們當老師,教你們怎麼做。所以今天就不分任務,從明天開始就要分任務了。從一監到八監負責插燈泡,就是燈泡的兩根線分開,插進塑料頭的兩個眼裡面,再把線倒過來。從九監到十六監,負責拉單邊,就是將每根線同塑料頭插進去連起來。他們學習過的人會告訴你們怎麼去拉。百萬大家要數清楚,每組線是四十九根,四十八個頭,不要數錯了。每一組線都要紮好。等會兒我們就將活發到各監去,大家做好後,傍晚時再收出來。爲了方便大家做事有場地,做事的時候不關風,可以分些人到風坪中去做。”
廣播會結束後,所裡便給各監送貨來了。送進來的是一捆捆的銅絲膠線和一大堆小指頭粗的燈頭。每捆一千根,只有十來公分長,電線的兩端都壓上了小銅片。做的時候,將電線的小銅片銜進燈頭的槽裡,然後拉緊。每個燈頭裡插兩根線,安裝在裡面的線槽中,然後用電線將每個燈頭串聯成一組。每組線是四十九根線,四十八個塑料小燈頭。這裡做彩燈,是手工製作的第一道工序,以後的工序是送到別的地方去做的。貨送進來後,伍連志便指揮監子裡把電線、塑料頭分好,然後教大家如何插線,如何掛緊,如何串聯。因爲是第一天,大家有種新鮮感,都興致很高地學着做。學會了的又去教別人,要不了多久就全部學會了。大家由生疏到熟練,速度也慢慢地在提高。
上午張玉寶的家裡來了人電視接見,給他送來了兩百塊錢。他便訂了洗漱用品,還訂了一箱方便麪,中午、晚上訂菜都是用的他的錢。大家在幹活,他一個人一整天都昏昏沉沉躺在鋪上,不移窩兒。嚴偉已知道他是吸乙的,進來後斷了乙,肯定不好受,便沒說什麼,任由他去。初次做活,大家都很新鮮,乾得很投入,時間也過得挺快,下午所長就將做好了的活計收走了。由於所裡開始賣煙了,抽菸再也不用東躲西藏的了。記得不允許抽菸時的那段時間,有一次午飯後,嚴偉坐在鋪上抽菸,被上面巡邏的一個娃娃兵看見,他威脅說要報告所長,將嚴偉緊張了一天。
周所長送來訂了的煙後,因爲是第一次幹活,嚴偉很大度地給每人開了一支,讓大家有福同享。
由於昨晚整夜地沒有閤眼,嚴偉很快就來了睡意。電視還沒放完,他便睜開眼睛看不下去了。睡得正香時,被一陣大聲說話和嘻笑聲給吵醒了。他還以爲是天亮了,但一看監子裡值崗的人,纔是第三崗的人,知道是十二點到兩點之間。原來是張玉寶白天睡夠了,此時來了精神,正同許軍華等幾個在吹外面的事情,有時還嘻嘻大笑。還在講怎麼打電話出去,幫許軍華給他家打電話,讓他家爲他去活動、活動。還說些進來前如何、如何風流快活的事情。深更半夜的,也不顧監子裡其他人睡不睡,只管自己高聲地吹牛,侃大山。
嚴偉正濃的瞌睡被吵醒,還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能入眠,心裡不由怒火中燒。再加上這幾天的心事多,心裡本來就煩着的,那股火就上來了。此時,他也不管許軍華是不是死刑犯,不管他是不是在上面吃的。也不管張玉寶是不是同所長的關係好,同許軍華認不認識,就吼了起來:“媽的X,你們是吃飽了撐的咋啦?深更半夜,是想找死是不是?是的話儘管放句話,老子侍候你。老子睡都睡不好,盡你孃的打電話,打你外婆家去。還風流快活呢?信不信老子將你狗雜種給收拾了,讓你風流快活去?”
見嚴偉發了火,許軍華不敢再作聲,連忙躺下,將被子拉上來蓋住了頭。張玉寶也偷偷地溜到了後面他睡的地方。嚴偉發了一通火,見他們不再作聲了,便想再睡,一時卻無法睡着了。心裡想想就來氣,他媽的這個新兵,進監時沒有開他的庭,沒有給點教訓,以爲自己進來過幾次,同所長關係熟,便自以爲自,無法無天了?看來是該給些教訓了,不然還不知鍋耳子是鐵做的。這麼想着的時候,還是抵不住昨夜未睡,又開始迷糊了……
誰知,白天睡夠了此時來了精神好得很的張玉寶,這時感到肚子餓了。上午他訂了一件方便麪,認爲他是可以隨便吃的,便到前面來拿了一包,坐在自己睡的地方後,撕開包裝,便將麪餅拿出來幹啃。乾脆的方便麪餅咬起來咬起來的聲音在這靜靜的夜裡分外的響,嚼起來的聲音格外的刺耳,直弄得剛要迷糊的嚴偉煩燥不已,象一根刺扎進了肉裡。剛剛平息了一些的怒火,此時重新燃起,燒得比剛纔更旺更烈。他“嘭”地一聲坐了起來,手指着張玉寶吼罵:“你狗日的雜種,是不是故意跟老子過不去?想找死的就講出來。剛纔吼死的樣吼,就沒揍你。現在就吃,吃你孃的絕命糧,咬得山響。你孃的,是不是以爲老子不敢揍你是嗎?要弄得老子睡不了睡來示威是嗎?”
張玉寶被嚇得再不敢吭氣,將麪餅放下縮着不動,生怕此時嚴偉會去揍他。嚴偉的大吼將睡着的幾個人都給驚醒了。伍連志同李山橋都坐了起來,驚問:“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睡你們的。”嚴偉沒好氣地說。
這一次將嚴偉給氣蠢了,滿心的衝動要尋求發泄。許久不能平靜下來,又換了一班崗後,才勉強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剛開了風,嚴偉一指還賴在鋪上不肯下來的張玉寶,憤怒地命令道:“你給我出來。”
張玉寶嚇得畏縮地躲在鋪上,不肯到風坪中去。嚴偉跳上鋪,一手抓住他的後領,一手將他提了起來,拖到了後面的風坪中,一摔就將他摔到了牆上。就聽到“嘭”的一聲頭撞牆的聲音,接着對準他就是一拳,正打在他的一根骨頭上。碰得嚴偉握拳的手指都劇烈地疼痛。跟着又是一頓拳打腳踢,使張玉寶癱坐在地上。嚴偉將他又拉了起來,又是一頓耳光,噴噴地罵:“你雜種白天睡,夜裡吵,我看你是活夠了。看到你同許軍華熟,沒開你的庭,你就認爲有本事了?若惹腦了老子,沒你的好日子過。”
見嚴偉是真的發了火,許軍華看着嚴偉打人,也沒敢過來勸說兩句。打累了,嚴偉仍不解恨,吩咐崽崽鬼:“給他來兩鬥老漢抽菸。”
張玉寶畏畏縮縮地站了起來,嘴角已流血了,討繞道:“老大,我再也不敢了。”
嚴偉冷冷地看着他不作聲,崽崽鬼吼:“羅嗦什麼?過來蹲好,聽話就少吃點苦。”
崽崽鬼過去將張玉寶拉到牆根邊,讓他背靠着牆壁。一隻腳蹲着,一隻腳架在另一條腿上,就象坐在椅中架起了二郎腿。雙手比劃着握着一根虛無的菸斗,放在嘴角。
“把眼睛閉上。”崽崽鬼命令。
張玉寶只好閉上眼睛,崽崽鬼突然下蹲,一個掃堂腿掃向張玉寶那條支撐全身重量的獨腿。張玉寶失去重心,四抑八叉地砸在了地板上。“哎喲”了一聲,後腦勺碰得地板山響。
“爬起來。”崽崽鬼吼。
張玉寶爬起來,不敢反抗,向許軍華投去求助的眼光。許軍華立即背轉過身去,躲離他的目光。張玉寶痛苦地摸着後腦勺,崽崽鬼又吼:“裝什麼熊樣?再來,照樣子蹲好。”
張玉寶只好又照着先前的樣子架腿蹲好,崽崽鬼又是一個掃堂腿,將他抑面掃倒在地板上,又是一聲後腦勺撞地的響聲。
“起來。”崽鬼又下了命令,張玉寶又艱難地爬起。見他那付可憐相,嚴偉心有不忍,對崽崽鬼說:“算了。”又對張玉寶教訓:“進了幾次看守所,連點規矩都要不懂。這是給你的一點教訓,教你怎麼去做人。”
嚴偉訓斥完就去刷牙、洗臉去了,崽崽鬼又對張玉寶訓了一通話,逼着他認了錯,才放過他。
象這種監子裡教訓人的事是常發生的。許多監子裡都是想出些鬼名堂來找出一些理由來整人,所以對早上揍張玉寶的事,嚴偉也沒當回事。吃過早飯後,便一個人躲到牆角處地翻撲克牌。沒想到他的運氣很不好,第一次腦怒地動手打人,就碰到了一個同所長都很熟,敢於打小報告的人。在嚴偉翻牌時,張玉寶就竄到了門口,向正好走過的劉所長報告了。
“報告劉所長,監子裡打我。”張玉寶說。
劉所長站住了,問:“張玉寶,你又進來了?你這麼鬼,還有誰敢打你?”
張玉定向前面角落一指:“是他,掌監的打我。”
劉所長站在門外,看不見坐在角落裡的嚴偉:“是哪個掌監的?”
張玉寶又向嚴偉一指:“是他,姓嚴的。”
嚴偉只好放下牌走出來,劉所長一看是嚴偉,有些偏袒地說:“是他打你?嚴偉在監子裡從不打人的。是不是你吵事?嚴偉,你幹嘛打他?”
嚴偉回答道:“他昨夜半夜三更的在大吵大鬧,弄得監子裡所有的人都睡不得,跟他講還不聽。”
劉所長說:“那你也不應該打他啊!這件事我等會給郭所長講一下,十監是他管的。”劉所長說完就走了。
嚴偉憤怒地盯着張玉寶,沒想到剛纔他那副討繞相,現在競敢報告所長。警告道:“你很本事啊!你等着瞧,哼!”
張玉寶這時卻不理會嚴偉的警告,回敬道:“我怕你啊?所長我都熟,我又不是第一次進來,想吃住我?你莫那麼看着我。”
嚴偉氣得要命,但此時正是所長們上班,在監區竄來竄去的時候,不能在這個時間整人,只好忍着,冷冷地盯着他。心想要找個時間,再同他算帳。嚴偉看看自己的手,又握成了拳,中指的關節處,本來長了凍瘡成紫紅色的,早上的一拳同他的骨頭相撞,使凍瘡處脫了一塊圓圓的指甲大小的一塊皮來,此時還滲着血。他沒想到的是此時張老大又過來了,被張玉寶搶先又對張老大作了報告,後悔沒有將他拉到風坪後面去,給他提供了機會。張老大問了情況後說:“這事我等會兒再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