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通寶伏天籙

白楚戈穿的單薄,凍的骨頭渣子都要酥了。爲了不露怯,損了他東陽神將轉世威名,硬是咬緊牙關死撐着。

馮倫喉嚨輕呵一聲,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大約,一週前。”

一週前,白楚戈心裡一合計,那不就是他被黑氣困在巷子裡,白重九第一次現身的時候麼。他擡眼看向馮倫,這人和他們一趟飛機,想來是一直在盯着自己了。

只是在浮城不好動手,畢竟六界辦事處總部在那裡。如今上了賊車,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吳琅和猴王呢?”

馮倫手掌一翻,帶起一陣凜冽寒風。見他手掌握成空拳,掌心一團像水晶球一樣的東西逐漸變大,他就着風將水晶球甩出,那水晶球立刻擴張開,形成一道水晶屏障。

屏障上出現兩個身影,一人一猴抱成一團,窩在石頭後面瑟瑟發抖。

吳琅掐出的烈火訣被風吹的搖搖欲墜,火星紛飛,完全不頂用。

那裡很空曠,除了那一塊石頭之外,什麼都沒有,地面是一種不知名的岩石,堅硬冰冷。吳琅的搬山術在這裡也受到了絕對的壓制。

不單如此,白楚戈隱隱在那石頭周圍看到了一層淡淡的風圈,這應該是一種禁錮,他沒有辦法突破風圈。

若不然憑藉吳琅的道術,不至於縮在原地毫無作爲。

馮倫瞭解他們每一個人,絕對的有備而來。

“不想你的朋友凍死,就快點交出龍紋玉佩。”

馮倫手掌翻飛間,風吹的更猛烈了,吳琅手裡唯一一點星火,也給吹滅了。

白楚戈也好不到哪兒去,那寒風肉眼可見的在空中形成風刀子,白楚戈左躲右閃,風刀子帶起的疾風擦着臉頰倏然而過,刮的臉生疼……

要怎麼辦,他不會道術啊啊啊啊!這麼下去,遲早被風刀子凌遲了!

這時,小蛇精突然從白楚戈袖子裡飛出來,幻化成人,雙臂掄成了一個圈,速度越來越快,直到形成一個圓形防護圈,將刮來的風刀子阻擋在外。

“呵,不自量力。”

馮倫擡手,將他周身的風吸入掌中,他面前的空間瞬間扭曲起來,那風被一股強勁的力道吸引着,在他掌心形成一個白色氣團。

他低喝一聲,氣團直直衝着防護圈襲來,兩股力量相撞,在半空中‘嘭’的一聲炸響。

防護圈破了個大洞,小蛇精剛幻化的人形登時被打回了原形,在冰冷的石面上扭了幾扭。

白楚戈小心的將小蛇精撿起來,揣進褲兜裡,面色凝重的與馮倫對視。

這種結界類似妖界秘境,只有道法極深的人才能修煉出來,也算是另一種私人空間,與修道之人所修道法相輔相成。

從這結界來看,馮倫修的是風之道法。而破除結界,要麼從外界攻入,要麼,就只有打敗馮倫。當他的力量不足以支撐起整個結界時,結界自然就破除了。

而除了他們幾個,唯一一個沒有進入結界的,就只有今天來接他們的小道士。指望他……

白楚戈想想那弱不禁風的小道士,像根發育不良的豆芽菜。這會兒指不定在哪個犄角旮旯求神拜佛呢。

靠人不如靠己啊。

他反手從兜裡掏出通寶伏天籙,這玩意兒自打落到他手裡,除了在馬戲團對付邪靈之氣起了點兒作用之外,就跟死了一樣。

他都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東陽神將轉世了,哪有大神轉世像他這麼弱小無助又可憐的。

白楚戈深吸了一口氣,在刮刀子似的寒風中咬破了手指,小心護着那一滴血,滴在通寶伏天籙上,以期待這種時候,它能活一活。

“……不用白費血了,東離府打不開,這東西就是一塊破石頭,毫無用處。”

馮倫抱着肩膀,好整以暇的看着白楚戈,那神情淡然,好似不管他怎麼蹦躂,都逃不出他這一方天地一樣。

“你什麼意思?什麼東離府?”

“連這都不知道,還東陽神將轉世,依我看,你是東陽神將最廢的一世,平白污了大神的赫赫威名。”

“……哦,你不用這麼看我,從龍紋玉佩的玉靈出現的那一刻,這六界所有盯着鎮魔石的人,都知道你是東陽神將轉世了。尤其那些魔界的傢伙,可是恨不得弄死呢。遇到我,是你的福氣,我不關注什麼鎮魔石,只要龍紋玉佩,交出來,饒你不死。”

在知道自己是大神轉世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自己這一生必將要揹負某種使命,也會限於危險之中。他不會推脫,也不會逃避。但此時此刻,他忽然覺得,對於六界,對於鎮魔石,對於那些塵封的過去,他一無所知。

而這種無知,會讓他在遭遇困境時陷入被動,毫無抵抗的能力,這種感覺很不好。

他緊緊握着龍紋玉佩,如果這是一枚普通的玉佩,他交出去也無妨。但這裡面睡着的是白重九。

雖然他很吵,很煩,很神經,但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在他這一世活過的二十六年裡,每一次與危險擦肩而過,都是白重九在默默的保護他。

屏障裡,吳琅將玉吱吱護在身後,正努力的與風圈抗爭。馮倫低笑兩聲,唸了句咒,那風圈又縮小了一圈,吳琅的表情更加凝重,看起來正在承受極大的壓力。

“想好了麼?”

風不止,白楚戈的身體早已在凜冽寒風中凍僵了。這廣茂的石地之上,他渺小如一粒沙塵,很快就要被這強勁的風捲入旋渦之中。

他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在微微顫抖。他盡力剋制自己,讓自己忽略這周遭的環境。

隱約記得他曾翻閱的一卷典籍殘卷,當中有這麼句話,無才能容納萬有。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化有意爲無意,化大象爲無形……

無象乾坤!

白楚戈低喝一聲,忽地發覺整個大地在震顫。馮倫臉色劇變,迅速掐訣護住這方天地。

“靠!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白楚戈激動的直跳腳。他本也未打算能一舉成功,無非是想拖延拖延時間,沒想到居然大有成效!

這說明什麼,說明大神轉世的力量當真強悍,說明他本就該是天選之子,資質卓絕!

“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想低調,可實力不允許啊啊啊啊!”白楚戈興奮的在手掌呵了口氣,搓着已經凍的麻木的手臂。

馮倫放出的屏障也跟着大地劇烈搖晃,他看見屏障那頭困住吳琅的風圈已經搖搖欲墜,吳琅雙手握拳,在風圈裡一通亂捶,殘破不堪的風圈擋不住吳琅的暴力之拳,終於‘嘭’的一聲破碎了。

白楚戈不禁唏噓,北派果然都是一羣暴躁的人。

掙脫牢籠的吳琅剛一出來,就開啓傳音之術,大吼:“白楚戈,你在哪兒!”

結界因爲遭到破壞,原本在馮倫控制下有序行進的風,此時已失去方向。吳琅的聲音在扭曲的風中變得支離破碎,但並不妨礙白楚戈聽見他聲音裡那一絲焦急和擔憂。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共患難。還是說,早在貓妖秘境中,他和吳琅之間,就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也或者,更早的要追溯到還在道盟學院時。

墊底的白楚戈和最優秀的吳琅。

身爲班長,吳琅有義務有責任監督每位同學的學習情況。白楚戈是重點檢查對象。哪怕已經分配了工作,吳琅也日日爲白楚戈的道行操心。

只是那時的白楚戈,飽受其他同學的冷嘲熱諷,心思敏感,並不接受吳琅對他的督促,甚至將這種督促當做是另一種嘲笑和耍弄。

如今想來,吳琅家境優渥,學術有成,他的傲慢是與生俱來的。但即便這樣,他也從未對白楚戈說過一句不好聽的言語,他所作所爲,只有一個目的——不放棄任何一個同學。

結界還在劇烈震動着,馮倫以風在自己周身形成一道防禦式風牆,他頂着一張僵硬的死人臉,嘴脣微微張合,便見這方天地瞬間變了顏色。

本來刺目的白色光線被一團團黑色如雲霧般的東西漸漸吞噬,朝着東南一角慢慢推進。

白楚戈就站在離馮倫不遠的地方,那黑色雲霧向四周散發着陰森冰冷的氣息,白楚戈相信,若這周圍還有生靈,勢必在接觸到黑色雲霧的瞬間,就會生機枯萎而死。

“……是風蝕!”隨着一道熟悉的聲音落下,白楚戈已被人攔腰扛起,落到了百米開外的一處空地。

“你他媽傻了不成,看見黑色雲霧都不知道躲的嘛!”吳琅破口大罵,似是將被困在風圈時的滿腔憤懣都發泄出來一般。

“我,我……”白楚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或者說,他根本就是故意沒有躲開那黑色雲霧。他想試試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強橫。

眼前的一切太奇怪了,他不過唸了句‘無象乾坤’,就成了現在這樣。難道‘無象乾坤’已經是一種成熟的力量,成熟到可以自己鎖定敵人去攻擊?

這太荒謬了,說出來連自己都不信。

吳琅情緒穩定後,也很快發現了不對。馮倫能煉出如此強大的小世界,其人道法必定極爲深厚。而此時的他,卻如臨大敵一般,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那風形成的巨大黑色雲霧在東南角似乎遇到了阻滯。只見在黑色雲霧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極爲柔和的冰藍色火焰。黑色雲霧與冰藍色火焰相撞,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火舌所到之處,黑色雲霧皆化成一股青煙,隨風而逝。

而這方小世界中,除了他們幾個之外,就再沒有別人了,自己肯定是沒有這麼大手筆的。

他眼神複雜的瞥了眼白楚戈:“你開掛了?”

白楚戈凝重的點了點頭,低聲道:“我使出了萬象乾坤。”

吳琅又驚又喜,簡直五體投地。

然而現實很快就給了白楚戈一巴掌。

在黑色雲霧潰散開來的時候,從淡淡青煙中走出一個瘦小身影,他手掌託着的一小團冰藍色火焰,在漫天風霧中跳動着。

那破舊的打滿補丁的道袍被狂風鼓的獵獵作響。稚嫩的臉龐即便刻意繃緊,也看不出如何仙風道骨,倒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裝成熟的少年人。

“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