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飛鳥最後是在候車大廳的一個角落裡找到言遇暖的。
她坐在地上,屁股底下墊了兩本雜誌,懷裡抱着她的無敵大揹包。頭就靠在揹包上,蒙了帽子,歪着身子正在打盹,人縮成了個團,那麼不起眼的一小團。
谷飛鳥在候車大廳裡轉了好幾圈也沒發現她,因爲實在是太不起眼了。後來還是看見了她的揹包才認了出來,然後纔看見了她的人——就那麼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在嘈雜的環境裡睡得沒心沒肺。
谷飛鳥定下心來,穿過熙攘的人羣,走到她身邊蹲下。
言遇暖的頭歪靠在揹包上,帽子壓得低,露出半個臉蛋。可能這半個月在家是調養的不錯,臉色紅潤,臉頰上也長了點肉,粉嘟嘟的像個剛熟透的桃子。睡夢中有點不舒服,她閉着眼睛蹭了蹭,尋了個更舒服的角度。一縷不聽話的頭髮從腮邊滑落,掛在鼻尖上,隨着她的呼吸飄起又落下,頭髮稍正拂過她的脣角,她似乎是覺得有點癢,胡亂的伸手撥了一下。
她睡得有點失去重心,頭漸漸從包上滑落,最後整個人向前栽了一下。她迷迷糊糊的張了下眼睛,並沒有完全張開,只是把頭向上挪了挪,重新找尋了個角度,抿了兩下嘴脣,舌尖頂出一根溜進嘴巴的頭髮,然後繼續不管不顧的睡了過去。
谷飛鳥蹲着瞅了她半天,她剛纔張開眼睛那一下,他本來以爲人就要醒了,會馬上看見自己,沒想到她只是機械的做了個睜眼的動作,根本就沒看清任何東西。
她的睡顏很安祥。
谷飛鳥自己經常在各種環境中尋找機會打盹休息,站着、坐着、躺着,什麼姿勢都有,他習慣了應付各種艱苦環境,雖然有時候也會抱怨這見鬼的XX,但是其實心裡並不太在意。
可是言遇暖不一樣,看見她在這樣的地方‘湊合’着休息,讓他一陣難受。
他不知道此前言遇暖是否有過睡火車站的經歷,即便是有那也與他無關,即便是她習慣了,也不代表她就應該爲自己蹲票房子着罪。
又有一縷頭髮滑了下來,言遇暖擡手撥了兩下,頭髮很不聽話,撥走又掉下,擦過她的臉,很癢。她在睡夢中皺起了眉頭撅着嘴,表情有點煩躁。
谷飛鳥伸手替她安置了那縷不聽話的髮絲,指尖拂過她的臉頰,觸感似剝了殼的雞蛋,又Q又彈,是青春少女特有的質感。
他忍不住想把整張手掌覆上她的臉蛋,但是忍住了,光是這麼蹲在她面前眼睛不眨的盯着她看,已經很奇怪,周圍已經有人在用古怪的眼神看他了。
她的頭又從包上跌了下去,在她失去平衡的那一刻,谷飛鳥伸手扶了她一下,這次她把眼睛睜開了,一分清醒九分迷糊的擡起眼皮瞭了他一眼,然後繼續閉上眼睛睡覺。
幾秒之後,她的眼睛再次猛的睜開,瞪的大大的,焦距還有點難以集中,整個人的反應有點慢,但她還是看清了正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的表情有點迷糊,懵且呆,直勾勾的看着谷飛鳥,還使勁眨了幾下眼睛,睫毛抖了抖,然後從眼睛深處煥發出神採,脣角翹起,慢慢綻放出一朵燦爛的笑容,點亮了整個世界。
“谷飛鳥,你怎麼在這裡?”
谷飛鳥看着她從迷糊到清醒的轉變,覺得那笑容真是順眼死了,特別有感染力,他這一晚上的擔憂和急躁都在那笑容裡消失殆盡。
她的愉快那麼明顯的呈現在臉上,好像自己能出現在這裡是個奇蹟。
他也笑了,“我來接你啊,電話怎麼打不通?”
言遇暖眼神明亮,非常的高興,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來,“我怕沒電,所以就關機了。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叫醒我!”
谷飛鳥拿過她的大揹包,還真挺重,“我也是剛找着你,人太多,差點找不着了。走吧,找個旅店休息去,別在這窩着了。”
言遇暖向他伸出手,眼巴巴的看着他,“拉我一下,腿麻了。”
那手腕上還打着厚厚的石膏。
谷飛鳥覺得自己又滿心的愧疚,拽了她一把。
言遇暖順勢整個人跌進他懷裡,然後伸出雙臂飛快的將他抱住,“哎呀,又見面了,太好了!”她的擁抱來的突然,去的飛快。
言遇暖鬆開手,眼神閃爍,不敢看谷飛鳥的眼睛,掩飾着自己剛纔有點出格的行爲,好像剛纔那個大大的擁抱真的就是老友之間好久不見的普通問候。
被她抱住的那一瞬,谷飛鳥有短暫的僵硬,神經似觸電般刷的麻痹了,懷中被人填滿的感覺非常的充實,但是她只是輕輕一碰就飛快放開,懷裡又空蕩蕩的,讓他有點悵然若失。
他很享受這個擁抱,渴望這個擁抱能更久一點。
但是言遇暖已經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笑嘻嘻的向前走了,沒給他任何機會表明態度。
他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谷飛鳥你也太不淡定了。
火車站附近沒什麼合心意的快捷旅店,谷飛鳥從前出差都是住在部隊的招待所,這回帶着言遇暖他不想住在部隊的地方。
兩人對Y城都是一點不熟悉,言遇暖做主選了路邊一個亮着大廣告牌的快捷旅店,谷飛鳥沒有意見,可是到了旅店大堂辦理入住的時候,谷飛鳥又尷尬了。
他沒有證件,也沒有錢。
言遇暖歪着腦袋挑高了一邊眉毛,舉着幾張鈔票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做了個獰笑的表情,“谷飛鳥,這住宿錢咱倆AA制啊,我先替你墊上,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債主了!呵呵,呵呵……”
谷飛鳥被她的表情逗笑,“放高利貸的表情應該要嚴肅點!”
服務員給他們登記,想當然就給了個標間,兩人有點傻眼,他們都是不在外住宿的人,現在這住宿登記就這麼潦草嗎?都不問問他們倆是什麼關係啊,就給了一個房間?
倆人都非常尷尬,要求再開一個房間,強調他們不住一屋,他們不是那種關係!
服務員挺不理解,心裡嘀咕,你們到底什麼關係啊?怎麼就不能住一間,現在哪還有這麼保守的人,再說你們倆要是真的心裡沒鬼住在一間又怎麼了,身正不怕影子歪,還多開一間,純屬此地無銀三百兩!誰知道你們倆住進去之後是不是亂竄房間啊……
不過多開一間多賺一份錢,店家自然樂意,這還沒出正月,正是生意慘淡的時候,房間全都空着,老闆巴不得他們定十個房間纔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