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當晚,宗主臥房。
兩個女婢站在門口,恭敬地向內裡鞠躬,隨即一人一扇地拉上了大門。轉過身,兩人對視一眼,各自捂嘴偷笑。
宗主美婦只着褻絆,手指在甄輝齊一身不整的華袿飛髾上輕柔撫過,最終掠起衣襬,停在他的後腰紋身上。
一把打開的雨傘,雨傘外面空白,裡面卻下着雨。正是甄輝齊的拉馬克徽章。
“你們就是用這東西聯繫的?沒有一絲靈力,倒也精巧。”宗主的另一隻手,正擺弄着曲芸製作的魔法石。
甄輝齊卻是渾身微微顫抖,斗大的汗珠從額頭滾下。他絲毫沒有理會宗主把玩他的魔法石,而是雙目圓睜瞪着面前一面等身銅鏡。張開嘴似要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銅鏡中,是曲芸的身影,正大搖大擺走在入夜後空無一人的倒仙宗石階上。
有着辯音成像的變異,曲芸進行隱秘活動從不悄手密腳,因爲她習慣了總能在任何人發現自己之前很久就先感知到對方。
此時她進行的當然是隱秘活動,因爲銅鏡中,曲芸已經來到了早先設着禁地標牌的山頂。
甄輝齊注意到,鏡中的景象似是不能任意變化。總是在不同的視角中切換以將曲芸的身影收錄其中。裡面有些稍遠的視角並不很清晰,比如現在就只有一個遠遠的背影。
被直接虜來宗主臥房的他,當然不會知道。銅鏡映照的視角只能在倒仙宗建築裡那些白天用來反射陽光的千百塊大大小小的水晶間切換。此時曲芸去了山頂,卻是沒有更近的水晶了。
真正山頂四周的一圈自然也是環繞了湖水的,不然外面也就沒有了湖心島的景觀。曲芸跨過了曾經攔着繩結插着木牌,現在卻空無一物的界限,又取出梅嫺詩剛分到的避水珠,登頂。
鏡中視角再一轉,這次裡面只有細雨中不慎明朗的星空。
可是很快,曲芸玩偶般完美清俏的面孔便清晰地映入了鏡中,彷彿在與甄輝齊對視,距離很近。
登了湖心島,曲芸第一眼變見到一個小院大的空地上光禿禿的,除了點野草亂石,就只有正中央的一隻石桌了。這應該就是康斯妮昨夜偷取功法的地方了吧?
她向四周丟了幾塊小石。石子飛到小島邊緣,便像是撞到了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而反彈墜落。果然是有陣隔絕的。
於是她走到石桌邊沿,探頭去看桌面。
石桌之下的地面,便是引導日光進入倒仙宗水下折射系統的最大一塊水晶。也正是甄輝齊現在鏡中看來的視角,此時卻是被石桌正中的獨腳蓋得嚴實。只是石桌材質特別,阻了外人看穿,卻能讓陽光通過。曲芸並沒有看穿什麼。
銅鏡中的曲芸伸手碰了碰石桌,接着又推了推。宗主看到微皺黛眉,順手握住掛在牀頭的九環大刀。卻看到曲芸沒推動,似放棄了,轉身離開。
宗主也放開手,風情萬種地勾了眼甄輝齊:“這個小妖精,當真有趣。我竟始終看不透呢。你說,她這是要幹什麼?”
說着,她不再看鏡中繼續被一塊塊水晶交替監視的曲芸返回,而是轉到甄輝齊臉前,用修長的手指托起甄輝齊的下巴。
甄輝齊瘋狂眨眼,胸膛劇烈地起伏着。似是在用力,卻是連一絲哼聲都未傳出。
“怎麼?現在想回話了?”
甄輝齊忙點頭。
誰知宗主卻是輕哼一聲,語氣調笑:“你是男子,受不住哼叫時惹人生厭,所以還是別想了。”
甄輝齊說不出話,自然無法迴應宗主。卻是瞥到宗主背後的銅鏡中曲芸正對着手中的魔法石邊走邊說着什麼,忙移開視線,瞪着宗主。
宗主扯袖掩脣笑着甄輝齊的小模樣。夜,還長着呢。
進入遊戲後的第八日。整整一天,曲芸沒能離開梅嫺詩的宅舍。
早課取消,活動取消,弟子僕役禁止外出,整個宗門似是戒嚴了。
一天間來來去去十七波長老領着師兄師姐入院進行盤查。有的是針對曲芸的,有的是針對康斯妮的,也有隻是來翻箱倒櫃的。
曲芸察言觀色舌燦蓮花,自是軟硬不吃沒被問出任何破綻。到了梅嫺詩那裡,答案永遠只有嗯,嗯,哦,是,非這些崩豆單字。偏偏人家禮數到位,來盤問的長老心裡再是不爽也捉不到什麼把柄,只能一個個悻悻離去。
從院門看到不時有被僕役被道法束縛着拖走,經過門口被送往山頂,曲芸便知道這場盤查至今沒有頭緒。估摸着自己這邊來問了十七次其實也平常,並沒有被針對。
而接近山頂的宗主宅院裡,斜癱在鳳牀上透過窗綃看着一個個僕役被縛經過丟入水牢時,被玩壞的甄輝齊心裡卻清楚並不是這麼回事。宗主明明清楚曲芸的行動,爲什麼要由着手下長老們不擇要領地搞風搞雨呢?
其實曲芸也是當局者迷了。這涔雲界有一局大棋被她窺得几子,便主要都去思考那些了。其實認真算算的話,這倒仙宗才幾個長老?哪怕傾巢而出,平分到那麼多弟子每個宅院一天又能有幾次?
十七次,顯然不是巧合了。
知情的宗主不發話,沒頭蒼蠅的長老們當然到傍晚也沒找出半點頭緒。最後只得解了門禁許弟子僕役去膳房取餐,並免了今日打飯的積分。
倒仙宗人人自危,膳房擠得滿滿的,外面排着長龍。是許多人擔心歸途落單遭了不測,便硬是留在這裡。那些領了餐盒散去的,也大多五人十人一羣纔敢成羣結夥地離開。
雖然實際吃的是曲芸徽章空間裡的異世界快餐,但嚴查之下不去打飯顯然是不妥的。於是梅嫺詩便去了。
她並不很清楚曲芸之間的各種行動,但畢竟本就不是會畏懼的女子。領了餐盒,便一個人靜靜離開,引得膳房門口膽小的聚衆者投來一道道狐疑的目光。
待她回了自己院舍,卻發現曲芸已經無了蹤跡。
要說沒有擔心是假的,今天被抓走的僕役太多了。但在宗主臥房的銅鏡中此時便可以窺得,梅嫺詩依舊平靜地修煉,洗漱,就寢,沒有一絲擔憂的痕跡。就連表情也沒有任何波瀾。
若是在不熟悉她的人眼中來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