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我已經懷孕快四個月了, 前些天茨已經允許我在園中走動了。這天早晨我剛洗漱完畢,茨就來給我例行檢查,號完脈他點頭:“不錯, 已經大好了。”
“那可以不用吃藥了嗎?”
茨笑着搖頭:“藥還是要吃的, 不過是換個清補的方子。”
“你不是說我大好了嘛!爲何還要吃藥, 茨, 我們打個商量, 這藥能不能停一段時間啊!”我挎着一張臉哀求道。
茨好笑地望着我:“其實呢……不吃也是可以的,只是……”
“只是什麼……”
“我是想給你再給你鞏固幾貼!這樣你就能回汴京了。”
“回汴京?”我忪楞地重複。
“你……不想回去?”茨挑眉斜眺着我。
微微一笑,我輕聲道:“也不是不想回去, 那個皇宮危機四伏的,回汴京琅還要花心思照顧我們母子, 你不覺得我現在這種情況留在外面更合適些嗎?我想還是照原計劃等生產後再回去吧!”
說實話開頭一個月是挺想琅, 想狠的時候恨不得立即飛到他身邊去。不過這幾個月呆下來, 我已經越來越習慣幷州的生活,每日躺在牀上跟馨兒、小均聊聊天, 每日晨昏和用飯時分,柴熹雲都會來探視我,陪我一起用膳、撫琴助我入眠,天好的時候我在院子裡曬太陽,茨和湛還有楊文廣就會過來探視我, 陪我下棋, 他們三人中棋藝最好的要數楊文廣, 茨和湛是臭棋簍子。人說棋如其人, 楊文廣的棋下得是豪氣沖天、每逢絕路時, 總有出其不意的險招。往往還能制勝。
因爲他們的陪伴,對琅的那份思念之情的確沒有剛來時那麼濃厚了。
看着茨凝重的神情, 我心虛地垂下頭撫着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輕聲道:“更何況你爹的來信中也沒有一絲一毫求我們早日回去的意思,難不成還要我們上趕着貼上去?寶寶,你說是吧!”我沒事跟寶寶交心是我這兩個月養成的習慣。
茨嘆了一口氣,對着我的肚子道:“你爹這人啊,從小到大就這個德行,越是在乎的東西面上就裝得越是不在乎,他越是什麼也不說,越是不催你娘回去,心底就越是在乎、越想你娘回去呢。”
我撲哧一聲笑來起來:“你又知道!”
茨深深凝着我:“不僅我知道,你也應該知道,你認識他時,他就這副德行,那時因爲他這個性子你們還差點不能在一起,怎麼現在反而不瞭解了?琦兒,你跟我說實話,你是真的怕那個皇宮,還是流連這兒別的什麼?”
我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對柴熹雲每日晨昏請安、陪我一起用膳,茨和湛心裡一直頗有異議,只是我跟柴熹雲一直恪守禮儀,他們也說不出什麼,今兒個這話是送到他嘴邊,他如何能不說。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冷冷地回道:“這兒自然有東西值得我流連,比如說……”
茨瞪着我,一副我若敢說出柴熹雲這三個字,他立即就跟我急的模樣,我拖長音,沒好氣地回道:“比如說……這兒自由自在的生活,蕭太醫,你不覺得嗎,這兒的空氣更有利於我這個孕婦的身心健康!”
望着我薄怒的面容,他欲言又止,最終長嘆一口氣:“娘娘說得是!微臣逾越了!”
正說着花馨兒和小均端着早飯走了進來,我笑道:“茨,你也還沒吃過呢吧,一起用吧!”
茨低首:“謝娘娘,微臣用過了,娘娘慢用,微臣告退!”
馨兒一邊佈菜一邊好奇地望着茨遠去的背影:“這個蕭茨今兒個是怎麼啦?好好的,發什麼瘋?”
“讓他去吧!別理他!”看着桌上又是一副碗筷,我隨口問道:“吳王,昨晚又沒回來嗎?”幾天沒見到他了?五天?七天?已經習慣了他每天在我面前晃動,習慣了每晚聽着他的琴音入眠,一下子不見了他還真不習慣,以往這個時辰,柴熹雲都會來給我請安,然後陪我一起吃早飯,從西夏傳來符魚雁的消息後,他就經常早出晚歸,開始還回來睡,這幾天更過分,乾脆不回來睡了。
“嗯!”小均輕應。
我知道他的去處,馨兒一定知道,可我強迫自己不要去問,我警告自己:這個人是你的小叔子,你不該對他有多餘的關心!
可是我欲言又止的樣子又怎麼瞞得過蘭心蕙質的馨兒,她在我耳邊低語:“他這兩天一直宿在芙月樓千柔那兒。”
“芙月樓?千柔又是誰?”我擡眸望着她。
馨兒偷偷打量我,輕聲道:“芙月樓是幷州最大的勾欄院!千柔是裡面的花魁娘子!”
我斜睨着她:“勾欄院?是花音門門下的嗎?”以我對柴熹雲的瞭解,他不該是那種精蟲上腦的男人啊!更何況他剛受了符魚雁的刺激怎麼可能馬上另找女人?
“嗯!是花音門門下的!據說,千柔長得跟符魚雁有幾分神似!”
“哦,這就難怪了!”我低喃。明知道不應該,可還是忍不住酸溜溜地想:難道那個符魚雁對他就這麼重要,她拒絕他,就讓他這麼痛苦?要另找替身來麻醉自己。自己都沒意識到下意識我已經眉頭緊皺。
“要不要派人把他找回來?”馨兒小心地打量我低聲問。
我撇撇嘴搖頭,嘴角咧開一個苦澀的笑容:“這事只怕太皇太后都管不了吧,我不過是他的皇嫂,又有什麼資格管!隨他吧!”
“娘娘可能誤會了吳王了,我們芙月樓的娘子都是賣藝不賣身的,王爺他這兩天雖說宿在千柔那兒,不過並沒有跟她怎麼樣……”馨兒的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小丫頭的通報聲:“稟娘娘,江司馬求見!”
幷州司馬江浩民,他來找我幹嗎?
“宣!”
“微臣拜見娘娘!”
“起嗑吧!江司馬有事?”
“是!宮裡有聖旨傳給吳王,可是屬下找不到王爺,只能來找娘娘了!”
我這才注意到江司馬的身後還跟着一個面善的小公公,微笑道:“這位公公是……”
“奴才福康叩見娘娘千歲千千歲!”
“本宮想起來了,你是在御書房當差的吧!”我笑道。
“娘娘好記性,不過是見過奴才一面,就記得了!”福康低眉媚笑道。
“福公公,陛下可好?”
“嗯……好!”猶豫片刻,福康答道。
“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哪那麼多猶豫?什麼叫嗯……好!”我不悅地皺眉。
福康忙跪下:“娘娘恕罪!陛下龍體康健,挺好的!唯一不好的,就是,奴才看陛下想娘娘想得緊!”
見小均捂着嘴偷笑,我低嗔地白他一眼:“陛下的心思你也知道!”
“喲,我的好娘娘,陛下的心思這宮裡還有誰不知道嗎?別說宮裡的奴才們,就是朝裡的大臣們都知道。幷州的書信就是朝堂上的晴雨表啊,今兒個要是有幷州的書信來,陛下就會比較好說話,處理起問題來也會手下留情,要是幷州的書信遲兩天來,那陛下就會變得雷厲風行,素日裡能饒過的過錯,今兒個是一定要重處的!如今朝堂上大臣們見面第一句話不是問好,而是問‘幷州可有來信?”
這個福康真是說故事的好手,短短的一段話,讓他說起來是繪聲繪色,這下不僅小均,連馨兒都笑出了聲,我將信將疑地望着他,他口中的那個男人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喜怒不露於色的獨狼嗎?
我笑道:“福公公真會說笑!”
“奴才所言,句句是真,絕無半句虛言,娘娘明鑑!”福康忙跪下回道。
我搖頭:“行了,行了,公公此來是爲吳王版旨?”
“嗯!敢問娘娘,不知吳王何在?”福康張望了幾眼問。
在心底長嘆一口氣,總不能跟他說,讓他去溫柔鄉找柴熹雲吧,“吳王去辦事了,短時間只怕回不來,這旨本宮替他接下可好?”
猶豫片刻,福康笑道:“也好,娘娘代爲傳達也是一樣的!”說着他從懷裡取出聖旨,這是因柴熹雲果斷決定,出兵西夏有功,任命柴熹云爲吳親王,兼併州刺史的聖旨。
我皺眉,心道:琅,你終於開始行動了嗎?雖然早知道他們兄弟倆的爭鬥是遲早要發生的,在來幷州之前,無論琅怎麼對付柴熹雲,我都不會管,可是如今,在柴熹云爲我做了這麼多之後,我真的做不到對他的事不聞不問。
我笑道:“喲,我們吳王變成吳親王了!是隻升了吳王一個嗎?”
“同時被封的還有六皇子,六皇子被封爲章王兼瓊州刺史。接旨當日即刻啓程趕赴瓊州赴任,一同前往的還有馮太妃!”福康低首回道。
心一棱,把他們母子倆趕出汴京,尤其是瓊州,琅不知要做多少工作。瓊州就是現在的海南島,這個時代的瓊州可真是窮鄉僻壤,交通又不便利,此一去與流放無異!按琅的脾氣知道他們母子暗算與我,早動手滅了他們,他這麼做是因爲答應了我不傷柴熹桀性命的嗎?
“你說馮太妃也去了瓊州?太上皇同意啦?”我追問。
福康擡眼看了我周圍,馨兒瞭然地拉着小均走了下去,福康這纔開口道:“太上皇怎麼可能同意?爲此太上皇還跟陛下大吵了一頓,最後也不知皇上跟太上皇說了什麼,太上皇居然同意啦!”
我心暗笑,還能有什麼,自然是太上皇提出給柴熹雲升位囉!可是琅也不是好相與的,明着看柴熹雲是被升了親王,可是琅讓他兼併州刺史,不讓他回京,實質上是在限制他的權利啊。
“哦!本宮知道了,會盡快通知吳親王的!你先退下吧!”我沉聲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