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不斷從車窗外飄出,張新海用三根菸聽完了趙鳳聲今晚一時腦熱做出的舉動,單手擺弄着打火機,又陷入了沉思。
思考,刑警必備工作之一,大腦處在長時間加速運轉中,勢必會造成疲憊感覺。張新海從事刑偵工作幾十年,先不說破獲過多少大案要案,僅僅在個人習慣上,已然從小煙槍變成了老煙槍,越是碰到緊要關頭,越是抽的兇猛,等他無意識抽出第四根菸,趙鳳聲一把奪走,叼在自己嘴邊,“領導,這不是糖豆,不要命了?”
張新海捋着因爲奔波勞碌而日漸稀疏的頭髮,輕嘆道:“確實應該控制一下了,現在每天三包煙,到了早晨就拼命咳嗽,恨不得把肺給咳出來,你還沒結婚,我奉勸你趁早把煙給戒了,要不然到了我這歲數,有你好受的。”
“咋了?是不是嫂子怪你交不夠公糧了?”趙鳳聲壞笑着調侃道。
看似言辭間沒大沒小,實際上是拉近雙方關係的一種特殊方式,趙鳳聲在市井中沒學到什麼大智慧,但這種順杆爬的小伎倆卻是紮根社會的基本功。
“在我印象裡,你是謹小慎微的功利主義者,怎麼會選擇如此瘋狂的做法?五十公斤喪屍藥和五十公斤病毒,就算我傾盡全力,那也幫不上忙,幾天以後,你該不會揹着兩袋麪粉去跟毒販們交易吧?不怕他們惱羞成怒,然後把你挫骨揚灰?”沒有香菸,張新海只好剝開一塊口香糖將就,視線始終在旁邊年輕人臉龐停留,等待着他的反應。
“瘋狂?我沒覺得。”
趙鳳聲躺在熟軟的座椅中,左手扶住腦後,右手夾着香菸,無比愜意的姿勢,慢悠悠說道:“第一次打交道,不下點猛料,誰肯相信我的身份?如果我不擺出一幅吃人的嘴臉,或許田浩就把我吃了,誘餌越大,口氣越狂,那對黃金搭檔越容易上鉤,如果我跑到人家地盤,低三下四說您老賣給我半斤海洛因,您覺得按照耗子謹小慎微的性格,會跟我談下去?兵法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您跟犯罪分子鬥智鬥勇大半輩子,不會連孫子兵法都沒看過吧?”
“既然你下好了套,肯定有後續手段吧?下一步,你想怎麼做,我會全力配合你。”張新海壓低聲音說道。
“領導,後續手段?別開玩笑了。我只負責打前站,後面的活太危險,我可不想摻和。之所以逼迫田浩更換合作對象,實際就想釣出喪屍藥的上家,如果他有興趣跟我交易,這幾天肯定會跟上家聯繫,暫時少進貨或者不進貨。你們負責做好監視工作,包括田浩的手機,微信,QQ,盯好他的行蹤,應該會有所收穫。像這種級別的毒梟談生意,一定是王對王,小魚小蝦插不上手,也不敢讓外人知曉,你們不是正在抓捕鉗子麼?說不定還會一箭雙鵰。真以爲我會扛着兩麻袋毒品大搖大擺跑到人家地盤啊?這是多少錢的利潤?親兄弟都能翻臉,我估計田浩***會生出黑吃黑的打算,能把我生吞活剝了。”趙鳳聲甕聲甕氣說道。
張新海感受着他略帶鄙夷意味的小斜眼,推了推金絲眼鏡,深有感觸道:“幸好你這傢伙外邪內正,否則省城又多了一個翟紅興。”
“我沒那膽量,也沒那壯志雄心,讓我坐在翟紅興的位置,不出三天,準長痔瘡,還是內痔外痔混合痔。”趙鳳聲吐着眼圈自嘲笑道。
張新海再度審視起距離一尺的年輕人,痞裡痞氣又帶點小帥氣的五官,每次見到他的時候,總是吊兒郎當晃着大腿,總給人一種不靠譜的形象。尤其是在政府機關待久了,張新海極少碰到言談舉止格格不入的另類份子,所以一開始,在7.19案時候,老戰友向雙平推薦了趙鳳聲,他對這位年輕人發自心底排斥,認爲靠一個痞子去查出驚動省城的大案,簡直是鐵樹開花六月飛雪,扯淡的一塌糊塗。
不過隨着深入瞭解,張新海逐漸改變了對於趙鳳聲的認知,浮誇卻不虛浮,張揚卻不自大,再進一步窺探,能發現靈魂深處若隱若無帶有俠肝義膽的另一面,所以張新海拋出了橄欖枝,想把他培養成自己身邊一名得力干將,也好幫老戰友的門生謀劃一條康莊大道。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無意,趙鳳聲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地要做一名市井刁民,張新海只好打消了念頭。
“田浩手下有位叫做潘淵的傢伙,根據我的猜測,他應該隨身帶着槍械,給你們同事說一聲,行動的時候,小心點。”趙鳳聲想起那一道猶如附骨之疽的涼意,後背至今還有些不自在。
張新海摩挲着方向盤,沉聲道:“你暫時還得配合我們行動。”
“咋配合?”趙鳳聲蹙起眉頭,突然嗅到了一股不詳的味道。
“幾天以後,你去跟田浩交易。”張新海認真道。
“不去!”
趙鳳聲一蹦三尺高,天靈蓋差點撞到汽車頂棚,“老子管殺不管埋,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相當夠意思了,難道還想掐着我脖子賣命?上次捉拿唐宏圖的時候,要不是老子命大,早被劉志勇那小子一槍給突突了,這次可是毒販,身上綁着炸彈也不一定,我可不想別人談論我的時候,給我安一個英年早逝的標籤,老子還沒傳宗接代呢!”
張新海對於他不乾不淨的話語,只是微微一笑,“解鈴還須繫鈴人,要釣出喪屍藥的上家,必須由你出面,放心,我會盡量保證你的安全,給你們老趙家留一條根。”
“咋保證?給我配輛坦克啊?”趙鳳聲猛翻白眼道。
“防彈衣。”張新海說完,覺得自己有點小家子氣,又伸出兩根手指,“兩件,怎麼樣?”
“我買五件,您老自己去。”
趙鳳聲發現苗頭不對,推開車門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