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夏天沒明白樑泊雨在說什麼。
餘信回頭看了一眼,曖昧地一笑,小聲對樑泊雨說:“大人以前也說過夏大人‘膚香澤柔’。”
“啊?什麼?什麼香,澤什麼?”
“你們在說什麼?”夏□□樑泊雨和餘信走過來。
餘信衝他笑笑,“夏大人別急?我服侍完我家大人再幫您穿衣服。”
樑泊雨低下頭看餘信,“你家大人,你家大人……看來你是怎麼都不肯相信我不是樑崢了。”
“大人讓我怎麼信呢?您看,這衣服穿在您的身上也是正正好好,這根本就是您自己的衣服嘛。夏大人說你們是從幾百年後來的,我全當是你們做了場噩夢,把之前的事都忘了,您再有什麼想不起來的,小石頭全都給您重新講來就是。您別再說什麼‘您不是樑大人’了。您要是不是,那樑大人哪去了呢?您讓我以後該怎麼辦?”
“也許我走了,他就該回來了。”
“啊?!大人,您別走,您要去哪兒啊?別丟下我啊。小石頭自小無父無母,無依無靠。要不是大人早就餓死街頭了。您要是走了,我……我……”
餘信說這話的時候正要給樑泊雨穿布襪。他懷裡抱着襪子,眼淚汪汪地看着樑泊雨,好像自己真的馬上就要被拋棄了一樣。
“你多大了?”樑泊雨擡起一隻腳。
餘信彎腰把鬆鬆的布襪給他套上,“十七。”
樑泊雨伸手在他頭上搓了兩把,“你很像一個人。”
“誰?小人認識嗎?”
“你不認識,是我弟弟。”
“啊?我只知道大人有兄長,原來還有弟弟?”
樑泊雨笑了,“是我來的那個地方。”
“嗯……那就是沒有人知道了?”
“這裡沒有人知道。”
“哦。”餘信開心地點點頭,心想自己本來就是大人唯一最信任的人,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的“新大人”也把秘密告訴了他,看來自己的地位沒有因爲大人的“失憶”而動搖。
“你有弟弟?”夏天聽着“主僕”二人的對話早忘了之前樑泊雨說什麼“好白”的事。
“是啊,你不是對我的案子知道一些嘛?怎麼,不知道我有個弟弟?”
“我是去看守所的路上聽老李說了一嘴,沒細問。”
三個人又閒扯了些出行細節和生活習慣的事,餘信把樑泊雨和夏天的衣着穿戴都整理好了。兩人裝扮差不多,都是青布直衣的庶服,只是樑泊雨爲了遮頭髮,在網巾外又戴了帽子,這個季節看着有點奇怪。可是他一低頭,脖子上的發茬還是清晰可見。樑泊雨說先出去看一圈兒再說,反正外面也不一定有人會問。
餘信讓人把馬車停到門口,樑泊雨和夏天鬼鬼祟祟地上了車,院子裡看守夏文敬的人見了“樑崢”都低頭行禮,沒有人看出什麼異常。餘信沒讓車伕跟來,自己坐在了車廂外趕車。
很快馬車從後門出了都指揮使司駛到街上,樑泊雨和夏天不約而同鬆了口氣。稍微放鬆了的兩個人盤着腿坐在車裡開始互相打量。夏天發現樑泊雨穿着交領寬袖的明代服飾,看着還挺像那麼回事的。他的瘦長臉型配上遮住額頭的黑□□巾,更顯出鼻子和下巴的棱角分明。只是他的嘴脣過薄,不笑的時候看着有點陰狠,笑起來又讓人覺得不懷好意。當然,夏天想這也可能是因爲到目前爲止自己對他的瞭解還只限於“走私”和“殺人”兩件事。
“你笑什麼?”夏天看到了“不懷好意”。
“哦?沒有啊。”樑泊雨抿緊了嘴脣,其實他是覺得五官清秀的夏天脫了警服,這樣重重疊疊地穿戴起來,很有點古裝影視劇裡女扮男裝的味道。不過樑泊雨知道,這話要是說出來,十個男人九個會要翻臉的。他伸手掀開窗格上的布簾,正好看到一個酒樓模樣掛着牌匾的地方,上面寫着──江浸月。
“小石頭,就這兒吧!”樑泊雨磕了磕車廂。
餘信抑制不住聲音裡的激動,“大人,這是您最喜歡的酒樓,您這不是記着呢嗎?”
樑泊雨聳聳肩,“這麼巧。”
“沒準兒你真是那個樑大人,其實你本來就是穿越時空到了未來。”夏天轉身,一邊下車一邊嘲諷。
餘信把馬車交給店裡迎出來的人,帶着樑泊雨和夏天進了酒樓。
站在櫃檯後的一個人看見他們,搶在店小二前面顛顛兒地跑了過來,“喲!樑大人,好久不見,今兒怎麼得空兒賞光?”
聽得出這人是認識樑崢的,但不知道熟悉到什麼程度,樑泊雨的表情變了幾變,最後只是“嗯”了一聲。
餘信看看樓下滿滿登登吵吵嚷嚷的客人,“大人最近有點兒忙。王掌櫃,你這生意還是這麼紅火啊?”
“嘿嘿,再紅火,大人的房間也給留着呢。”王掌櫃一臉的諂媚。
然後他引着三個人上樓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
“老規矩嗎?”王掌櫃問。
“不,大人今天餓了,除了酒菜你再拿些飯和肉來吧。”
見餘信如此的善解人意,又處處滴水不漏,樑泊雨更喜歡他了。
王掌櫃走了,夏天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兒。這哪裡是酒樓的客房?各種牀榻櫃架、座椅條案一應俱全,屋裡的陳列擺設看得出來都是精心設計過的,比剛纔那個夏文敬住的地方還講究。
“這就是古人的豪華包房嘍?”夏天的眼睛安檢儀器般地掃過格架上的幾件玉器。
“這是我家大人常年包下的客房。”餘信回答。
“這屋裡的東西……”
“是掌櫃的按大人的意思佈置的。”
“哦?”樑泊雨來了興致,擡起剛要落座的屁股,四處走了走,“嗯,不錯,蠻符合我的品位。”
“哼!一定是個貪腐官員。”夏天冷笑一聲坐到椅子上。
樑泊雨坐到他的對面,“什麼話?包個豪華客房就貪污腐敗了?警察也不能亂扣罪名。這毛病你得改改。”
說話間,王掌櫃端着酒菜進來了。
“來,樑大人,這是您最愛吃的肉鮓和松子雞。”他把漆案上的盤碗一一端下,放到桌子上擺好,“要不要找個人來給您彈唱上幾曲啊?”
樑泊雨還沒等看明白那個肉鮓是用什麼做的,一聽說這兒還能找人給唱曲兒,立刻兩眼放光,興味滿滿地看向了王掌櫃。
夏天一看:得!這還動心思了,真沒見過這麼沒正事兒的。趕緊說:“今天不用了,改日吧。”
王掌櫃看看夏天,“這位客官好生眼熟……哦!我想起來了,上次樑大人帶您來過。那好,兩位慢用,小人就不再打擾了。”
說完王掌櫃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間。夏天不滿地看看樑泊雨:好嘛,叫他一口一個“樑大人”,到我這兒怎麼就變“客官”了?
這時餘信也跟着要往外走。
“小石頭,你去哪兒?”樑泊雨把他叫住。
“哦,我到門口去守着。”
“守着?有什麼好守的?你不吃飯嗎?”
“我早起就吃過了,大人你們慢用。”
餘信出去帶上了門。樑泊雨轉回頭來繼續研究桌上的飯菜,他夾起一塊雞肉塞進嘴裡,美滋滋地嚼完嚥了,“嗯,好吃!”
“你還吃得下?”夏天心口堵得滿滿的,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我的經驗是:不管發生什麼事,先把自己餵飽纔是最重要的。不然你什麼也幹不了。”樑泊雨換上嚴肅的表情,把飯菜推到夏天面前,“快吃吧,有什麼話吃完再說。”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自己是警察,對方是嫌犯,可自打換下了警服,夏天覺得自己的優勢全無不說,反而樑泊雨一正經起來他就會有種無形的壓迫感。想想樑泊雨說得也有道理,他只好端起碗來默默吃飯。
過了一會兒,兩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樑泊雨倒了兩杯酒,遞給夏天一杯,“我覺得咱們一時半會兒恐怕是回不去了。”
“你真的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嗎?”夏天把酒接過來喝了一口,皺皺眉頭。
“不知道。”樑泊雨目光閃爍,回答得卻是斬釘截鐵。
夏天正在低頭看酒,沒注意到樑泊雨的異常,“我還是不太清楚現在是明代的什麼時候。建文帝?我怎麼沒什麼印象呢?肯定不是著名的皇帝。”
“按餘信說的,應該是朱元璋的孫子吧。”
“那燕王呢?我怎麼記得歷史上有好多個燕王呢。”
“嗯──不知道,我歷史很爛。”
“如果咱們不得不暫時留下,那最好還是先弄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的好。”
樑泊雨想了想,把餘信叫了進來。接着他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餘信站到桌邊,“大人,有什麼吩咐?”
“燕王……呸──”樑泊雨突然嘴角一抽,滿臉嫌惡地吐出了剛剛喝進去的酒,“這……這是什麼酒?!兌過刷鍋水嗎?!”
“誒?這是上好的易州酒啊!大人不是最愛喝這個的嗎?”
“這……這也太難喝了!樑崢沒有味覺嗎?你快去問問還有沒有其它的酒。”
“哦。”餘信應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喂!你不是叫他進來問燕王的事的嗎?!”夏天喊了一聲。
“哦,對了,你先回來。”
夏天覺得很是崩潰。
“燕王叫什麼名字?”樑泊雨看着返回來的餘信。
“嗯……朱……朱……,小人不敢擅說燕王名諱。”
“有什麼不敢的?這裡只有我們三個,快點兒,告訴我。”
餘信想了想,用手沾着樑泊雨剛纔噴出來的酒寫了個“第”字。
樑泊雨撓撓頭,“朱……第?”
夏天一拍桌子,“我知道了!是明成祖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