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城西悅來旅館三樓臨街的房間內,夏少校最後一次檢查毛瑟98K狙擊步槍,確保萬無一失。五分鐘後,他把擦拭乾淨的子彈一發發壓進彈倉,最後一發則直接塞入槍膛內,復位槍擊,關閉保險,進入最後的等待狀態。
他不喜歡這個倉促制定的狙殺計劃,連查看現場四周環境的時間都沒有,太過於草率了。但柳副官卻說,內線傳出的情報太晚,沒時間進行前期的準備工作,只好見機行事了,不過情報站的人會到現場配合他們行動,任務完成後如何安全撤退也由情報站負責。
夏少校感覺柳副官有點立功心切了,對情報的可靠性一點也不懷疑,至少也應該結合當前的情況分析一下,貿然行動是很危險的。可柳副官對他的建議卻不以爲然,認爲小心雖好,但過於謹慎就會錯失狙殺叛徒的良機,當斷不斷,必受其害。他最後還說,這次行動由他負責,萬一不成功,一切後果他一個人頂着,與夏少校無關。
外行領導內行,此乃兵家大忌,一旦發生意想不到的變故,到時死得可就不止一個人了。
夏少校手拎狙擊步槍走到臨街的窗戶前,擡手輕輕地推開一道縫,仔細觀察街道上的情況。
三樓有點高了,不是最佳的狙擊點,二樓的這個房間最好,但是已經住上人了,沒辦法調換。
根據內線傳出的情報講,齊一鳴下午兩點會前來街對面的寶丰銀號,具體辦什麼事情就不清楚了。
齊一鳴現在已經是衆矢之的,他會冒險拋頭露面嗎,夏少校對這個情報表示懷疑,但柳副官卻說這個內線非常可靠,不必懷疑。夏少校本想拒絕執行這個充滿疑點的狙殺行動,柳副官命令不了他,可汪師長的面子卻不能不給,鬧僵了對自己沒好處,畢竟是寄人籬下嗎!
他低頭看看手錶,現在是13:35分,離齊一鳴出現的時間還剩25分鐘。
這裡是一條比較繁華的商業街,店鋪林立,行人往來稠密,街頭小商小販的叫聲身此起彼伏,好不熱鬧。想必這裡的人們是當順民當習慣了,絲毫不覺亡國之痛,只要能活下去,做亡國奴也心甘情願,這種麻木不仁的想法真是最可怕!相反,在共產黨控制的區域內,老百姓們雖生活的異常艱難,但抗日熱情卻非常高漲,上至兩鬢斑白的老人,下至呀呀學語兒童,每一個人都在爲抗戰出力,寧肯自己餓肚子,也要把僅有的口糧供給八路軍,讓他們狠狠地打鬼子,爲中國人出氣!
趙山曾經對夏少校說,這就叫人民戰爭,有這樣的老百姓,何懼日寇兇頑!夏少校也不得不佩服共產黨發動羣衆的能力,國民黨是絕對做不到這一點的,難怪共產黨八路軍能迅速在華北敵後生根壯大,已然成爲抗擊日寇的生力軍,得民心者得天下,此乃亙古不變的真理!
門外傳來腳步聲,夏少校的大威力倏然出現在手中,槍口直指房門。與此同時,柳副官推門而入,猛然看到黑洞洞的口,身體一下子僵住了。
夏少校收起大威力,沉聲對柳副官說:“下次進來先敲門,不然子彈可就要敲你了。”
柳副官尷尬地笑笑說:“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夏少校沒說話,回頭繼續觀察街上的動靜。
柳副官快步走到他身後,歪頭朝窗外看了看,隨口問道:“有什麼發現嗎?”
夏少校搖搖頭說:“暫時沒有,還不到時間呢。”
“情報站的人已經就位,”柳副官繼續說,“現在單等齊一鳴這個混蛋出現了!”
“幾個人?”夏少校沒回頭。
“三個,埋伏在寶丰銀號四周,得手後負責掩護我們撤退。”
“可靠嗎?”
“放心吧,絕對可靠!”
夏少校心裡暗笑,可靠這兩個字都快成柳副官的口頭語了,希望他的自信是出於對局面的完全掌控,不然可靠就要變成可怕了!
一輛黑色道奇轎車出現在遠方,鳴着喇叭快速朝寶丰銀號駛來,目標出現了。
夏少校立刻舉起狙擊步槍,打開保險,槍托抵實肩胛,槍口前探,與推開的窗框平齊,瞄準鏡對準黑色轎車,眼睛湊到目鏡上,注視着轎車迎面開來。通過光學瞄準鏡,夏少校可以清楚地看到轎車裡坐滿了人,加上司機一共有五個,但除了司機和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人能看清相貌外,後排座上的三個人就無法辨認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齊一鳴。
“怎麼樣,看到齊一鳴了嗎?”柳副官焦急地問道。
“還沒有,彆着急。”夏少校冷冷地說道。作爲現場指揮官,柳副官的表現實在讓他惱火,目標還沒出現呢,自己就先焦躁起來了,這樣下去準誤事不可!
柳副官似乎沒留意夏少校的語氣變化,身子不斷往前湊,探頭想看清楚轎車裡的人。
夏少校忍無可忍,猛然回頭狠狠地瞪了柳副官一眼,厲聲道:“要不你來當狙擊手!”
柳副官不好意思地後退兩步,搓搓手道:“抱歉,抱歉!”
夏少校不再理他,把頭朝門口揚了揚道:“你去門口守着,別讓外人進來。”
柳副官的臉上掠過一絲怒色,心想:汪師長都沒有這種方式命令過自己,你一個小小的教官竟敢如此對待我,真是欺人太甚!但他明白此時不是發火的時候,唱主角的是夏少校,這口氣暫且忍一忍吧,日後再走着瞧!
他憤憤不平地離開夏少校,憋着火走到房門旁,掏出手槍警戒。
道奇轎車穩穩地停靠在寶丰銀號門前,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男子率先開門下車,其他人安坐不動。男子一身黑色西裝,體格粗壯,腰間鼓鼓的,明顯是帶了槍。那男子下車後,警惕地觀察銀號門前的動靜,確認安全後,方纔伸手拍了拍後車門,示意裡面的人可以出來了。
右側的後車門瞬間打開,一名同樣身着黑色西裝的保鏢鑽出轎車,身體站直後,馬上面朝外擋在車門一側,與第一名保鏢形成夾擊之勢,防止有槍手從兩側接近開槍,第三名保鏢則待在車裡貼身保護目標。
瞄準鏡的十字線鎖定車門,夏少校的右手食指也慢慢扣住扳機,單等目標出現。
目標出來了,頭帶黑色禮帽,身穿黑呢大衣,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長相,不知道是不是齊一鳴。第三名保鏢緊跟其後鑽出轎車,貼身而立,阻擋來自後方的攻擊。
夏少校沒有馬上開槍,目標無法確認,而他只有開一槍機會。
略一猶豫間,目標在三名保鏢的保護下大步走上銀號門前的階梯,快速朝大門走去。
“爲什麼不開槍?”柳副官不是何時已來到夏少校身後,焦急地問道。
“看不到臉,不知是不是齊一鳴。”夏少校將十字線的交叉點牢牢鎖定目標的頭部,冷靜地回答道。
“快開槍,不然就來不及了!”眼看目標就要走進寶丰銀號了,柳副官激動地叫喊起來。夏少校也明白不能再等了,時不待我,不管是不是齊一鳴都要開槍。他果斷扣動扳機,槍身熟悉地顫動了一下,沉悶的槍聲隨即在房間內迴盪起來。
瞄準鏡中的黑禮帽消失了,目標一頭載到在銀號大門前,一隻腳已經跨入門檻內了。
事發突然,三名保鏢根本來不及反應,目標噴出的鮮血濺了站在右側的保鏢一臉。
街上的行人頓時亂作一團,驚叫這四散躲避,不少人被絆倒踩傷。
目標倒地的同時,夏少校快速抽回狙擊步槍,沒有退出彈殼,以被別人撿到。他麻利地將狙擊步槍裝入槍套中,然後對柳副官說:“快撤!”
兩人快速下樓來到街上,接應的人已經在門口等候了。沒時間交談,來人朝兩人點點頭,隨後轉身領着他們快速朝東走去。不久,三人鑽入一條小巷,爲了不引人主意,三人同時
放慢了腳步。
柳副官緊趕兩步,追上來人問道:“現在就出城嗎?”
來人搖頭道:“不行,槍一響城門就關閉了,誰也出不去!”
“那我們去哪兒?”
“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天黑之後再送你們出城。”
槍聲響起的時候,齊一鳴正和冢田大佐坐在裝甲車裡聊天,心裡還在回味那個日本女人給他帶了的快感。聽到槍聲後,他面露喜色地對冢田大佐說:“太君,他們上鉤了!”
冢田大佐微微一笑道:“一鳴君,好戲開場了。”
說完,他立刻命令早已待命的憲兵隊,馬上封鎖城西的各個路口,嚴密盤查過往的行人,有嫌疑的統統帶回憲兵隊審問,如遇反抗者則格殺勿論。自從齊一鳴連遭兩次暗殺後,冢田就想找出在幕後指使之人,所以才故意放出齊一鳴要去寶丰銀號的消息,釣暗殺者上鉤。
看來他的計劃成功了。
冢田早就知道國軍31師在長治城有一個情報站,但一直沒有機會把其連根挖掉,現在齊一鳴的投靠正好可以幫他解決這個頭痛的難題,不好好利用一下豈不太可惜了。而這只是他計劃中第一步,接下來就要全力對付31師了。
中國古代有個皇帝叫趙匡胤,曾經說過一句名言:“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而31師正好就睡在他冢田的臥榻之旁,心腹之患不除,自己又如何能安睡呢!
“一鳴君,”冢田扭頭看看齊一鳴,曖昧地問道,“良子的味道如何?”
“絕對一流,”齊一鳴諂媚地說道,“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人!”
“支那女人也不錯嗎,等抓到那些想暗殺你的人後,我帶你去嘗一嘗。”
“多謝太君,齊一鳴願爲皇軍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不,你一定要活着,這樣才能繼續爲皇軍效力,明白嗎?”
“明白,明白,我一定好好活着,爲太君效犬馬之勞。”
冢田笑而不語,這種爲了女人背叛自己國家的人最讓他瞧不起,偌大的中國之所以能被國土狹小的日本肆意侵佔,除了其軍閥混戰,國力衰弱之外,更重要的是像齊一鳴這樣的人太多了,一個缺乏骨氣和脊樑的民族是可悲的,同時也是不需要憐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