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衝動，入魔障（13）
趙煜是第二次來凌國行宮，只是當年他是跟隨着自己喜愛的女子而來，今日，卻是爲了尋找一個答案而來。
凌國行宮的路趙煜早就爛熟於心，輕功施展到極致很快就找到了凌霜霜下榻的重華閣。
精緻玲瓏的閣樓坐落在湖水邊，空氣中都帶着一股水潤清晰的味道；只是在這股沁人心脾的味道中卻是又隱隱漂浮着一股厚重的中藥味兒，也就是這股藥味兒生生破壞了此處的景緻；就像是正在欣賞美景時忽然飄來一陣嗆鼻的濃煙，讓人心口一沉，不覺悵惘幾分。
趙煜緩步行走在並無宮侍走動的重華閣外，看着半掩的房門，耳邊似乎還聽到了閣樓中傳出來的輕軟說話聲。
“冰月，我太子哥哥呢？”
冰月將凌霜霜遞過來的藥碗接過，又忙替凌霜霜掖了掖被子，這才說道：“奴婢一大早也沒見到太子殿下，許是去辦什麼事了吧！”
“辦事？太子哥哥在薊州城有什麼事可辦？”凌霜霜的聲音裡透着幾絲懷疑，忽然又拔高了軟綿的嗓音，忙道：“他不會是去了大周的行宮，找煜王爺了吧！”
被凌霜霜這樣一說，冰月也帶了幾分懷疑：“應該不會吧，太子殿下剛來薊州城，怎麼會撇下生病的公主去尋找煜王呢？再說了公主，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殿下去找煜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殿下不是跟王爺是好友嘛，不礙事的！”
“你這個傻丫頭呀！”凌霜霜急了：“我真是一點都不能放心，剛一疏忽就要出亂子；你怎麼不想想我那個哥哥是個什麼性子的人，雖然我已下令要人不許將我們在趙煜小院裡發生的事告訴太子哥哥，但徐峰可是太子哥哥的人，我的命令他是未必會聽從的。”
急急忙忙的說完這些，便是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跟着，就聽見冰月的驚呼聲：“公主，太醫說您身體虛弱萬萬不可下牀走動；您若是出了事，奴婢就算是死一萬次都無法謝罪……”
趙煜的武功雖然比不上秦戰影一之流，但好歹也是自幼習武、耳聰目明，在他聽到重華閣內傳出來的一陣陣聲音後，終於按耐不住，知道自己再不出來那個傻姑娘恐怕會真的折騰死自己；忙幾個箭步上前，有力的大手在推開房門的那一刻，正好與掙扎着要從牀榻上下來的凌霜霜雙目相對。
凌霜霜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忽然出現的趙煜。
冰月一邊扶着凌霜霜，也是一邊訝異的看着趙煜，吶吶出聲：“王爺？”
趙煜眼神晃動的掃視了一眼周圍，神情略顯尷尬，但是當他看清楚凌霜霜那張格外蒼白的臉頰時，總算是知道爲何凌洛天會生那麼大的氣。
前面還活蹦亂跳的一個人，現在卻是被病症折磨成這樣，別說是凌洛天，就連他看了都覺得受不了，更何況是那樣疼愛凌霜霜的凌洛天了。
凌霜霜前一秒還在擔心自己那親哥哥會猜出自己忽然寒症發作是因爲趙煜所故而去找趙煜的麻煩，下一瞬間看見趙煜忽然出現在她面前，胸口的擔心焦慮還沒來得及發泄出來，內心深處的一股怨氣卻是先爆發而出。
“你來做什麼？是想來看看我有多悽慘嗎？”凌霜霜還在埋怨他當日的沉默，當下就睜大了烏溜溜的眼睛怨氣十足的怒視着趙煜：“對不起，恐怕要你失望了；本公主現在雖然身體不適，但離死還早着呢！”
心懷埋怨的說完這些話後，其實凌霜霜的心裡就已經開始後悔了。
明明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好不容易出現，萬一被她又氣走，那她真的是哭都不知道該怎麼哭。
便是在凌霜霜這又是擔心又是暗氣的飽受煎熬時，趙煜的心裡其實也並不好受；他深知當日在凌霜霜對他表白時自己的沉默對她的傷害很大，卻不料會這般大；如果看着一個好好地小姑娘被自己給折騰成這樣，趙煜恨不能抓來全天下最好的大夫用天下間最好的妙藥給凌霜霜看病。
兩個人就這樣各懷心事的相互沉默着，就像兩隻棱角分明的冰凌片，明明希望彼此靠近，卻又很害怕在靠近後傷害了彼此，而那一幕卻是他們最不願意靠近的。
關鍵時刻，還是冰月發現出端倪，就看小丫頭古靈精怪的看了眼站在門口遲遲不敢進來的煜王爺，又瞧了瞧是不是拿眼睛偷看煜王爺的三公主，那模樣分明就是害怕王爺忽然走了的殫精竭慮表情。
常年伺候在凌霜霜身邊，冰月還從未見過自家主子會露出這般模樣，當下就猜出一些好事，偷偷的遮掩了笑容後，忙在這時候開口說道：“公主，王爺，奴婢去看看藥房裡的第二撥草藥煎了沒。”
說完這句話，冰月就朝着凌霜霜微微福禮，在快步走到門口靠近趙煜後，靈氣十足的小丫頭刻意壓低嗓音，在路過趙煜的那一刻小聲遞出一句話：“王爺別在這裡杵着了，其實我家公主等了你許久！”
趙煜聽見此話，怔愣了片刻，在擡起頭看向凌霜霜時，卻是正好看見這刀子嘴的小丫頭正在拿一雙乾淨的眼睛偷看着他。
被他捕捉到那抹帶着羞澀和着急的眼神，凌霜霜又忙低下頭；一時間說不出來的少女嬌態，實在是可愛到了極點。
望見這一幕，趙煜惴惴不安的心總算是落下了，更是能大着膽子走上前，主動來到凌霜霜的身邊，甚至還不客氣的坐在她的牀沿上，含笑望着低着頭不看他的小姑娘。
“我若是告訴你，我此次前來並非是來欣賞你有多悽慘，而是聽說了你生病臥牀，心中着急，這才急忙探望，你相信嗎？”趙煜的聲音徐徐緩緩的響起，男性特有的清冽嗓音中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尊貴語氣，着實要人迷人不已。
凌霜霜聽見這話，捏着被角的小手猛地一收縮，連害羞和埋怨都顧不上，卻是已然擡起頭怔怔的看向趙煜，大大的眼睛裡充滿着迷幻的色彩：“你、你是說真的？”
趙煜還是頭一次看見這堅韌冷傲的小姑娘露出這幅憨態來，當下心中便是更加歡喜，主動伸手牽住了凌霜霜緊捏着被角額柔荑：“那日之事，是我對不起你！”
凌霜霜自然知道趙煜口中所提的那事是什麼事，其實後來仔細想想，自己當時說出那樣的話的確是有夠驚世駭俗的，但是當時情況實在是特殊，她是不願意看着趙煜被徐峰步步緊逼這才自己跳出來說出那樣一番話。
讓一個姑娘當衆表白，除非是那人真的是已經入了姑娘的雙眼；也就是在那時，凌霜霜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她知道自己是喜歡上趙煜了。
只是，再喜歡又有什麼用，他的沉默不正是給了她答案嗎？
凌霜霜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就算是被趙煜牽着手，她也察覺到自己雙手是冰冷的：“其實，你也沒什麼對不起我的，感情這回事本就是要你情我願，我不顧一切的喜歡上你，也不能自私任性到強迫你喜歡上我；趙煜，我雖然埋怨你，但卻不會怪你恨你，你放心就好。”
趙煜聽到凌霜霜這樣說，心裡更是對眼前的女子充滿了好奇；長這麼大，他身邊並不缺乏愛慕的女子，可是那些女孩子哪一個不是執拗偏執的，像凌霜霜這樣大氣從容的女子，還真是少之又少；恐怕就是連王八都無法肯定自己能做到這一點。
想到這裡，趙煜苦笑了一下，看向凌霜霜的眼神裡更是捲動着一層層的漣漪，恍若將銀河中最耀目的星星藏在了裡面。
“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有些不太敢！”
凌霜霜本來還沉浸在自己被拒絕的漩渦中傷心不可自拔，忽然聽見趙煜說出這樣的話，當下就恍若被雷劈了一樣，恍惚半天反應不過來。
趙煜含笑伸出手摸了摸凌霜霜柔軟的發頂，看着讓他心動的小姑娘用那樣純真乾淨的眼睛望着自己，連聲音都跟着更加柔軟起來：“在遇到你之前，我曾有過兩個最依賴摯愛的女子；一個是我的母妃，至於那另一個便是當今大周的皇后，司馬媚。”
凌霜霜沒想到趙煜忽然開口會對她說這些，而且說出來的話居然還是這般驚世駭俗；大周的皇后？難道在趙煜的心目中，曾經深深地愛着自己的兄長的妻子嗎？
意識到這裡的凌霜霜嘴脣有些泛白，連看向趙煜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愕然。
趙煜苦笑，他並不想隱瞞凌霜霜；他這個人的性格向來如此，對於喜愛之人從來不遮掩隱瞞自己，哪怕說出口的那些話會被世人嘲笑，會是醜惡的，會是讓人無法理解的。
“你應該知道，我並非是父皇最疼愛的皇子，就連皇兄那般聰慧的人，都進不了父皇的雙眼；所以自小到大，別人都以爲龍子皇孫是錦衣玉食，卻不知在那金碧輝煌的宮廷裡，到處都充滿了暗殺、陰毒和各種各樣不堪入目的手段伎倆；我沒有皇兄聰明，所以自小就經常被人拿來算計暗害，那時皇兄年紀也不大，能夠保護我們兄弟倆的人只有母妃；我的母妃是個非常柔弱的女子，可就是爲了保護我們兄弟倆，母妃拼盡了一切；就連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那一刻，還掛念着我，掛念着皇兄……”
說到這裡，趙煜的雙眼有些放空，看着因爲他的話而沉默安靜下來的凌霜霜；他知道自己爲何偏偏對凌霜霜刮目相看，因爲他在她的身上看見了與母妃極爲相似的堅韌；一個可以將所有痛苦暗自嚥下的女子，一個因爲不忍心自己的親人跟着自己痛苦而默默承受一切的女子，她的心一定是溫暖的，她會很適合當一個好妻子，好母親。
趙煜牽着凌霜霜的手，一點一點的捂着她本就發涼的體溫，像是要將自己身體裡的熱度全部都給她一樣，繼續緩緩的說道：“母妃的厲害對我打擊很大，在午夜夢迴時，我無數次的責怪自己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親生母親，在我的心裡這是永遠都無法抹平的痛楚，甚至爲了讓自己舒服一點，我還將無辜的皇兄牽扯進來，埋怨他、責怪他，一次又一次的仗着他對我的疼愛而傷害着他；知道我遇到了司馬媚，我才從這泥沼般的痛苦裡掙脫出來。”
聽趙煜提起司馬媚，凌霜霜忍不住道：“可是她的皇后，你們不可能會在一起的。”
“是啊！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更何況，王八她喜歡的人是皇兄，而不是我。”說到這裡，趙煜自嘲的笑出了聲：“起先，我還是很放不下，以爲通過自己的努力我就能夠守護她，最後發現，在這個世上不屬於你的東西就算是再努力也不可能會是你的。”
“我深深地依戀自己的母親，想要儘子女孝道侍候她終老，可是她卻爲了我們兄弟熬盡了最後一滴心頭血，早早的就撒手人寰；跟着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喜歡上的女人，我想要給她一個幸福的將來，但最後她告訴我，她的幸福只有皇兄可以給，她可以陪着我瘋，陪着我玩，甚至可以在我痛苦寂寞的時候待在我的身邊，但是她不會愛我，更不會和我白頭偕老；所以我好怕，好怕我在再喜歡上一個人之後，那個人也是不屬於我的。”趙煜看向凌霜霜，上挑的鳳眸裡帶着孤寂，帶着落寞的淒涼：“霜霜，我不是有意要拒絕你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留在我的身邊。”
兩行淚，悄無聲息的從凌霜霜的眼眶裡墜下來；前面還無力到連下牀走路都略顯吃力的凌霜霜，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力量，一把就撲進了趙煜的懷裡，伸出手臂緊緊地圈着趙煜勁瘦的腰肢，聲音哽咽的說着：“你個大傻子，在這兩天裡我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能夠待在你的身邊，從未想過要離開你。”
聽到這話，趙煜笑着緊緊地抱着懷中那嬌軟的身軀，感受着從她身體裡滲出來的淡淡涼氣，忽然察覺，這個溫度讓他莫名的心安。
或許，他真的不該再執拗於過去，只有放下，才能開始。
－－－－－－題外話－－－－－－
葉青哥哥和皇帝哥哥跳出來掐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