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陽挑了挑眉毛。
路鳴澤扁了扁嘴,有些沮喪,“地鐵到站了,哥哥你可以下車了。”
地鐵開始減速,林陽站起身,“最後問一句,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叫趙孟華的渣男?他貌似被困在一輛1992年的地鐵裡了。”
“你說的是他們嗎?”路鳴澤指了指隔壁車廂,裡面兩男一女正在打撲克,正是失蹤的高冪、萬博倩和趙孟華。只是不知爲什麼三人竟變得骨瘦如柴,一個個跟吸了鴉片似的。
“誤入這個尼伯龍根的人都會被強制玩遊戲,否則無法走出這個迷宮。不過製造迷宮的耶夢加得已經死了,他們自由了。接下來就看哥哥你了。”
“知道了,那我們就此拜拜咯。”林陽捏捏他的臉,“謝謝你請我看電影。”
“我們還會再見的,哥哥。”路鳴澤目光灼灼,“我永遠都不會放棄你,希望這一次可以看到你恢復力量的那一天。”
“隨你。”
列車戛然而止,車門滑向兩邊。林陽揮揮手,走下了地鐵。
整個北京城都在微微搖晃,市民們只當是輕度地震,婆婆爺爺們仍在公園裡打太極拳、跳廣場舞。沒有人想到幾萬只鐮鼬正從尼伯龍根蜂擁而出,更沒有人想到不可逆轉的滅世言靈已經施放,死神跳動着絕美的舞姿,一場浩劫即將到來。
愷撒和帕西背靠背,言靈領域全開,兩把獵刀上下翻飛,與鐮鼬羣展開殊死搏鬥;諾諾身穿大紅色喜服,一頭長髮高高綰起,雙手各握一根鋼管,橫掃千軍氣勢如虹;
唐森和他的旅團朋友們發揮着各自的優勢,全力以赴死守地鐵的缺口,決不讓災難擴散一步;
而楚子航則在尼伯龍根中燃燒着他的極限。他已經血戰過兩個龍王了,現在還要去挑戰他們的合體,那是遠比芬裡厄和耶夢加得更強大的存在,而他已經什麼都不剩了,唯餘一絲殘存的鬥志,支撐着殘破的身軀一次又一次地衝向龍王。
楚子航左刀右劍,精煉後的血統令他可以勉強拔出“傲慢”和“嫉妒”,然而刀柄上彈出的鱗片卻刺進了他的手心,擁有自我意志的刀劍發出了拒絕的聲音。
楚子航忘記了疼痛,他破碎的身軀不知道被龍血修補過多少次,他也記不得自己衝入前方死亡的領域多少次,龍王始終在專心舞蹈,他沒有一次能逼近,他知道自己已經撐不下去。
“暴怒”還插在刀匣裡,那是戰勝龍王的最後可能。在三峽水底他靠着林陽的血輕而易舉地駕馭了這把刀,而他現在三度爆血後仍然不能將其拔出,這讓楚子航不得不感嘆血統等級的壓制。
現在,林陽卻失蹤了。他進了王府井地鐵站便一去不回,就跟執行部失蹤的兩名專員一樣。
楚子航相信林陽現在就在這個尼伯龍根的某一個角落,所以他必須殺死芬裡厄,阻止死神海拉的降臨,否則沒有人能夠活着。殺死一個王的只能是另一個王,因此他必須拔出“暴怒”,成爲新的王。即使獲得這種力量的前提是以自身獻祭。
楚子航四度爆血。每一次爆血都等同於喚醒那與生俱來的、潛藏於血脈中的野獸,隨着爆血的深入,牢籠一重重被打開,第一次釋放出獅子,第二次釋放出暴龍,第三次是龍王之心,第四次就是終極的噩夢,只是這一次,他不會再從黑色的夢境中醒來。對血的渴望充斥着胸膛,他將在野性中迷失自我,只剩下最最原始的殺戮本能。
墨色的潮水淹沒了他的意識,楚子航感覺自己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中不斷下沉,黑暗與冰冷吞噬着他的五感,他漸漸忘記了自己是誰,如同沉浸在一場殺戮的舞蹈中。
舞散夢醒之時,殺死龍王,抑或是被龍王殺死,成敗自見分曉。就在他接受了命運,以爲自己要終結在這永恆的深淵時,他聞到了陽光的味道。剎那間溫暖席捲全身,有人從背後以有力的雙臂環抱住他,那是如同山一般偉岸的胸懷,靠在那個人身上他覺得自己又是個孩子了。
“爸爸……”楚子航輕聲呼喚。
“師兄你認錯人了。”林陽說着咳出一口血,他剛纔接住了被龍王丟出領域的楚子航,被這具炮彈一般飛出的龍化軀體當胸一撞之後,又抱着他一起迎向了身後的巖壁。來自前後兩方面的夾擊撞得他幾乎斷氣,林陽貼着巖壁滑落成坐姿,六柄刀劍插在他們上下左右,刀匣落在地上,“暴怒”還在裡面。
楚子航辨別出了對方的聲音,緩緩睜開眼,“明非?”
“不是我還能是誰?”
楚子航的龍化現象隨着血統燃盡正在迅速衰退,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骨頭,所有的傷口都在滴血,那雙傲視羣雄的黃金瞳如今只剩下兩個觸目驚心的黑窟窿。
“我……做到了麼?”楚子航微微皺眉,他不確定自己最後有沒有拔出“暴怒”,有沒有殺死龍王,四度爆血之後他已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做到了做到了,師兄你好樣的!那隻笨龍腦袋上插着‘暴怒’,現在已經變成一堆骨架了,擦乾淨了放進博物館正好。”林陽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擡起了眼睛。不遠處的月臺之上,電光把整個空間照成白紫色,龍王如古印度壁畫上的絕世舞者旋轉於鎂光中,風頭正勁,儀態萬千。
“那就好。”林陽淡淡地笑着從地上站起。
他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瞳孔已變成了熔化太陽的赤金色,不像楚子航爆血時似乎有烈焰在周身騰起,他感覺不到任何力量波動,只覺得平靜又安詳,好似一切都理所當然。就像一個微服出巡的帝王重新回到自己的宮殿,審視着自己的王冠和御座,微微勾起嘴角,既懷念又帶着淡淡的自豪。
林陽將目光鎖定了正舞得盡興的龍王,他舉起右手對空一揮,一道無形的壓力切入了“溼婆業舞”的言靈領域,壯美的舞蹈忽然出現了一絲遲滯。
“芬裡厄,好久不見。”林陽盯着遠處那個巨大的龍形,聲音冰冷而高亢。
龍王注意到了來人,金色的龍瞳一瞬間動搖了,但是他無暇顧及這個入侵者,因爲“溼婆業舞”一旦施放便無法中斷,即使龍王自己也無能爲力。
“看來你需要我的幫助。”林陽脣邊升起一絲冷笑,微微眯起了眼睛,“溼婆業舞,撤銷!”
伴隨着那聲莊嚴的命令,驚人的重力如泰山壓頂施加在龍王的身上,半空中的龍王失去了平衡,巨大的軀體重重摔了下來。“溼婆業舞”被強行中斷,那頭古奧威嚴的生物彷彿被無形的網束縛住了,在月臺上滾動掙扎,發出憤怒的吼叫。
不多時龍王掙脫了束縛,全身的龍鱗倒豎了起來,黃金龍瞳一閃一滅,這是他發怒的徵兆。死亡的領域再度擴張,覆蓋了整個空間,所有的鐮鼬燃燒着墜落。龍認真起來了,他第一次試圖發動進攻,之前幾乎碾碎楚子航的只不過是他的防禦而已。
林陽將“七宗罪”填入刀匣,隨手把血抹在上面。刀匣彈開,機件滑出,如燦爛的孔雀尾羽般緩緩張開。林陽沒有嘗試去拔刀劍,而是一一撫摸着那些寄宿有活靈的刀身。
“凡王之血,必以劍終。”他望着刀匣上的銘文,“可惜製造你們的青銅與火之王已經死了,誰能將你們用到最後……”
“血統服從血統。想重見天日的,就自行解除封印前來覲見,不要妄想我會親自拔你們出來。”林陽嚴厲地說着,丟下了刀匣。
“七宗罪”發出了共鳴,七條狂龍甦醒,它們震顫着發出沉雄的吼叫,以破空之勢掙脫鞘的束縛,圍繞在林陽身邊。與此同時,龍王芬裡厄咆哮着衝了過來。林陽紋絲不動,只是握住了“色/欲”和“饕餮”,他泰然地直面那個龐然大物的攻擊,任憑身後的牆壁被龍威震得四散開裂。
龍王忽然跪倒。古銅色的斷骨從前腿的膝間刺出,“色/欲”和“饕餮”分別插中膝蓋骨,碰撞的一瞬間,他的前肢被毀了。
“汝必以痛,償還僭越!”莊嚴冷漠的聲音從巖壁中傳出,林陽騰空而起,他伸出手,“貪婪”和“懶惰”順從地落入掌心。
“汝必以眼,償還狂妄。”林陽說着將這對刀劍刺入巨龍的雙眼,而後雙腳猛地踏上,刀劍徹底沒入,在龍的腦顱內交擊,發出金屬的蜂鳴。
“汝必以血,償還背叛。”話音未落,名爲“傲慢”的漢八方古劍刺透鱗甲將龍王釘入地面,名爲“嫉妒”的太刀貫穿龍王的後腦,只留下刀柄在外面。
六柄刀劍之間發出共鳴,巨龍全身燃起刺目的金色烈焰。青銅與火之王的鍊金領域最終成型,彷彿金屬的牢籠死死地束縛了巨龍的動作,看不見的力量鉗擠壓着龍的全身骨骼,發出令人心悸的碎裂聲。龍痙攣着嘶吼着顫抖着,不甘地昂起頭,鮮血染紅了滿口的利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