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眼前的吳安仁。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方纔那些戒備就都不見了,跟小柳談笑風生。
甚至在小柳充滿期待的眼神下開始給她描述起蘇州的風光,重點列舉了一長串很值得嘗一嘗的食物清單。
當然,他自認爲很隱蔽的小動作在林陽眼中一清二楚。
兩隻狐狸都被他單手攬住,可他只會覷着機會撫摸那隻大的,從頭到尾一遍一遍地給它順毛。
聊天聊得興起,順理成章地,吳安仁跟他們一起上了路。
馬車超出想象的豪華舒適,吳安仁大加讚歎,讚歎地都有些誇張了。
兩隻毛團兒藉着吳安仁上車的動作作掩護,哧溜哧溜地飛速逃走了。
林陽和三隻妖怪都看得一清二楚,沒理會,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吳安仁表演。
也知道自己的演技挺拙劣,眼見瞞不過去,吳安仁尷尬地咳嗽一聲,“那個,失禮了,實在是我那兩個小朋友膽子小,還請幾位見諒,見諒。”
小柳就是忽然看到就想要擼擼毛團子,既然毛團子不讓擼,她也就算了。
這會兒的注意力早就全都轉移到能給她介紹一堆美食的吳安仁身上了。
林陽習慣性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安靜地聽吳安仁描述他幾次到蘇州府的見聞。
吳安仁的口才和文采都很不錯,爲人也風趣。
蘇州府的風土人情,周遭的各色景緻,琳琅滿目的美食美酒都被他栩栩道來,和友人一起宴飲出遊,聯詩夜話,甚至邂逅美人兒之類的故事也被他敘說得妙趣橫生,讓人心嚮往之。
林陽也聽得入了神。
吳安仁是個很會生活,也很享受生活的人。
他的話裡不乏風花雪月,更多的卻是煙火氣,這是個活得很愜意也很實在的人。
同樣都是孤身一人,看看人家這日子過的。
林陽都要可憐自己了。
給吳安仁倒了一杯茶,順手也給小柳倒了一杯。
吳安仁有些受寵若驚,覺得自己誤會了林陽。雖然臉很冷,氣質很可怕,還是很好相處的嘛。
“奉先…………。”小柳突然湊在林陽跟前說話
吐氣噴在林陽耳朵上,太近了。
林陽皺眉,沒有躲開。
單手按着小柳的腦門把她推回去,喊胡三拿吃的出來讓她老實點兒。
小柳接了胡三投喂的果脯,一顆一顆往嘴裡塞,倒是不鬧了,就是眼睛還皮卡皮卡地看着林陽。
林陽無奈,剛纔那點兒微妙的心情都被小柳折騰乾淨了。
乾脆不再理會他們,自顧自地靠着車廂閉目養神起來。
小柳惡作劇得逞地呲了下牙,轉頭笑眯眯地看吳安仁,“咱剛纔說到哪兒了?啊,吃的吃的,還有什麼好吃的?”
剛纔他說的明明是和朋友野炊的事情,吳安仁心道。
還是聰明地順着小柳的意思轉移了話頭,開始討論哪家食肆的菜最好,哪家酒樓的酒最好。
吳安仁也是個老司機了,哪怕心裡知道自己可能還趕不上小柳年紀的零頭,對着那張青蔥小臉兒還是忍不住打起方向盤,話題一路歪到哪家青樓的姑娘最漂亮有才華,適合一起從詩詞歌賦談論到人生哲學去了。
林陽對這種話題沒有半點兒興趣。
小柳倒是很滿意。
溜走的兩隻毛團離開了小柳他們遠遠的,重新又化出人形。
大的那隻化成個一身青衫的年青書生。
這狐狸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柳善詞。
百多年前她剛開靈智,住的山上有座書院。狐狸經常去書院裡混點兒吃的。
書院裡有個學生,姓柳,愛好詩詞,也擅長作詞,狐狸當時其實也聽不懂,就是覺得那學生唸的那些抑揚頓挫的詞兒好聽,總是溜去偷聽。
那學生髮現了也不趕它,後來還把它當成個知己,飯菜水果什麼的都跟它分着吃。
所以狐狸後來化形也女扮男裝化成了個書生,比起修煉,更喜歡唸書。
不過一碼歸一碼,愛念書不代表她脾氣就好。
柳善詞也知道,人家,就是興起了想逗他們玩玩兒而已,根本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的。
可知道跟不害怕也是兩碼事兒啊。
要是當時他們及時就走了,人家也不見得會追,那不就躲過去了嗎?
偏偏遇到個不識相的來礙事。
柳善詞可不是小柳這種沒見過多少世面的單純妖怪,在人世間打滾了百來年,他見識的可多了,一眼就能看出那個自稱姓黃的男人大概是個什麼路數。
鳳眼一眯,露出個冷笑來,招呼化作個書童的小狐狸,“鬼頭,走着,今兒咱們也去給人上上課,教教他們什麼教偷雞不成蝕把米。”
那自稱姓黃的男人悄悄出了酒肆的門,騎馬行出好遠才鬆了一口氣,心中暗道晦氣。
他已經盯了吳安仁好幾天了,正好動手的時候被截了胡,這氣憋的。
想那吳安仁也是倒黴,被他們盯上也就罷了,頂多是沒了財物,截胡他的那夥人裡頭一看就有不好惹的練家子,皮肉受苦還算好的,別丟了命也沒處喊冤。
和他認爲更倒黴的傢伙一比,立刻舒坦了不少。
反正最近驛道上來往的人多了,打點精神再找新的目標就是。
唉——
想起這個,男人長嘆了一口氣。
早知道那夥土匪那麼快就會被人一網打盡,他們何苦頂風冒雪地跑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
許是否極泰來了,男人本來打算今天就這樣了,隨便找個地方吃碗麪就進城回去歇着。
不想吃麪的功夫,就聽見外頭忽然吵吵鬧鬧的,一看,是一夥書生在送別。
一路從城裡送出這麼遠,又是喝送別酒,又是做送別詩的,熱熱鬧鬧看着感情十分不錯。
被送別的是個姑娘,生的很是秀麗,哭得眼睛都紅了,更顯得楚楚可憐。
姑娘哽咽着再三謝過,她的那些親友們才停下不再送下去了,紛紛塞了不少程儀到姑娘那輛青蓬馬車裡。
姓黃的男人一看,眼睛頓時就亮了,面也不吃了,趕緊跟上去盯着“肥羊”要緊。
姑娘一行三人,隨行的有一個丫鬟和一個車伕。
男人認出那青蓬馬車和車伕都是車行租的,也就是說只有一個丫鬟是那姑娘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