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十五年七月十八,終於迎來了‘中元事變’後的又一次朝會。
‘中元事變’便是對十五那日事件的簡稱,也成爲景安帝在位期間最重要的一次政治事件。
此次事變也代表着景安一朝走到了末期,維持了十五年的朝堂格局被打破,一個以興建伯周昂爲領袖的新興勢力登上政治舞臺。
當第一抹晨曦灑落的時候,三品以上的官員依序走進了皇極殿中。
等到景安帝坐上龍椅後,朝會便在那句:“有事啓奏,無事退朝。”中開始。
周昂有兩日沒見過景安帝了,今日雖然站的遠遠的,但也能看出景安帝精神越發萎靡。
朝會開始吏部尚書李長善首先出列,他在殿上讀了一個長長的名單,正是幾方勢力最後擬定的官員晉升和調整的名單。
今日周昂站在殿上,與往日感覺有了明顯的不同。
以前上朝他還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但現在他有了足夠的話語權,今日多少有了一些能夠左右朝政的感覺。
足足過了小半炷香的時間,李長善才將這些擬任的衙門官職姓名唸了一遍,其中三品職位有七個,四五品的職位有二十七個,加起來正好是三十四個職位。
這三十四個職位涵蓋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鴻臚寺等中樞機構,名單自然也是早在紫宸殿中就擬好的。
“既然各部衙門都已經定了,諸位也沒什麼異議,就照這麼辦吧!”李長善退回隊列後,景安帝有些疲憊的說道。
似乎這一會的時間,已經讓這位皇帝有些力不從心了。
接下來又有一些衙門奏報了一些事情,倒也不是什麼大事,而且所有人都默契沒有提及與‘中元事變’相關的話題。
景安帝有些恍惚的坐在龍椅上,感覺都快睡着了,然而周昂知道,今日這個朝會註定不會太早結束。
果然就在一番不痛不癢的奏報結束後,兵部尚書衛紀年越衆而出,聲音有些沉重的說道:“陛下,烽煙將軍八百里加急,北狄剌靼部已與西域三十六國正式結成同盟,開始大舉進犯我西北邊陲,兩日前河西走廊已經徹底丟失,如今烽煙軍退守慶陽與臨洮,烽煙將軍周元讓催促朝廷儘快派遣援軍和運送糧草。”
衛紀年的話音剛落,皇極殿中大多數人的目光竟然都看向了周昂。
“朝廷還有兵嗎?能調糧嗎?”景安帝的聲音響起,暫時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景安帝這句話簡直是靈魂拷問,一下子皇極殿就無比安靜。
要說兵馬,現在京城附近就有十幾萬大軍,要說糧草這些大軍每日不愁吃的也並不缺,但是這些軍隊兵部管不了,景安帝也命令不了。
“陛下,烽煙軍有自行募兵之權,而且朝廷早就將河西和關中之地每年七成的賦稅劃給了他們,整個西北幾乎都成了藩鎮,臣以爲烽煙軍應該能夠抵禦外敵。”戶部尚書出列說道,他所說的正是大寧朝九大藩鎮形成的歷史。
平日裡九大藩鎮割據一方,朝廷不管他們,他們也不向朝廷要錢,藩鎮募兵收稅,甚至開礦通商,這些朝廷都不管也管不到。
一般邊陲一些小的戰事這些藩鎮也就自己應付了,最多傳個捷報向朝廷邀功,但現在西北戰事已經不是邊陲摩擦小打小鬧了,周元讓這個烽煙將軍自然也不會傻到以自己的家底和這些外族人硬拼。
“如果朝廷不派兵,周元讓再次退守,那外族聯軍便會佔據關中之地,關中一失整個大寧便暴露在外族的鐵騎之下,所以此事最後還得朝廷拿出個對策來。”衛紀年繼續說道,從戰略角度來說,大寧朝原本控制的河西走廊已經失去了,如今關中之地已經成爲最後的戰略要地。
所有人臉上都籠罩着一絲陰霾,平日裡大家鬥得你死我活,那都是爲了利益,現在異族也想要來瓜分九州的利益,這一點上恐怕沒人願意看到。
不過好在周元讓幾萬大軍,局勢也不會頃刻就失控,倒還留給了朝廷一些時間。
“如今的陝西布政使是誰?關中之地沃野千里,便是隻有三成的稅收也很可觀了,再說陝西布政司下轄也有幾個州府並非藩鎮,這些年也不見他們押付稅銀給朝廷,難道偌大的陝西布政司就湊不出一點糧草嗎?”忽然周昂的聲音在皇極殿中響起。
對於地處西北的陝西布政司周昂瞭解不多,但到了他這個位置一些基本情況還是瞭解,在他看來情況應該不會像急報中說的那麼糟糕纔對。
“興建伯有所不知,陝西布政司所得賦稅不是三成,算下來差不多隻有兩成。”就在周昂發問之後,一個官員出列答道,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太常卿王吉,周昂的好鄰居。
王太常倒不是故意和周昂擡槓,他現在也算周昂一黨,只是爲了及時告訴周昂西北的情況才站出來。
“兩成?”周昂眉頭一皺,自然是不解。
王太常點了點頭,而後繼續解釋道:“興建伯恐怕忘了,西安和鳳翔兩府乃是肅王的封地。”
周昂聽到肅王二字恍然大悟,他知道關中最富庶的西安府和鳳翔府,可是宗室親王肅王的封地。
這位肅王與吳王有些不同,乃是開國親王,到了這一代肅王存在感已經不高,只有傳聞說當代肅王喜好古玩,除此之外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
“至於陝西布政使,臣正有一事啓奏。”李長善再次上前一步說道。
有了周昂開頭,似乎關於西北的事一下都出來了,
李長善眼角餘光看向周昂,而後緩緩說道:“此事也是上殿之前臣接到的急報,陝西布政使崔化成,以重病纏身爲由,已經掛印而去,如今恐怕正在返回巴蜀老家的路上。”
“什麼?真是豈有此理!”
“堂堂從二品布政使說走就走?”
“此人真是不要臉皮!”
李長善話音剛落,皇極殿中頓時羣情激奮,那崔化成不早不晚的,偏偏此時掛印離去,誰都知道他這是臨陣逃跑了。
“這樣的人怎麼做到陝西布政使的?”周昂也是一愣,語氣之中已經隱含怒意。
這貪官污吏他見過太多,但像崔化成這樣不要臉的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陛下,臣剛纔也接到了陝西錦衣衛的急報!”就在殿中還一片亂哄哄的時候,錦衣衛指揮使盧忠又站了出來,他要說的竟然也與陝西有關。
景安帝的臉色也變得很是難看,本來京城的事情就讓他焦頭爛額了,如今西北的事又一件接着一件。
“陝西都指揮使劉述於前夜遇刺身亡!”盧忠說出的消息再次讓皇極殿炸開了鍋。
“怎麼回事?堂堂的都指揮使說被殺就被殺了?”周昂除了震驚之外更是憤怒,雖說這世道人命如草芥,但一個堂堂的朝廷二品官,竟然被人給殺了。
“此事恐怕最後還要勞煩興建伯的大理寺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了,下官只知道劉指揮使是在臥室被殺的,房中並無打鬥痕跡,死因是被人摘了心臟,而那一夜整個都司府也沒人察覺到異常。”盧忠微微轉身對着周昂說道,他好像有意無意的將這個懸案拋給了周昂。
周昂聽到盧忠的講述,頓時眉頭微微皺起,這幾句話中周昂最先想到的便是妖孽作祟。
此刻皇極殿中所以的目光都匯聚到了周昂身上,原本西北的戰事與他關係並不大,不過好像事情的發展最終都落到了他身上。
周昂站在羣臣之前,也感受到了這些人有意讓他來處理西北之事,畢竟這是燙手的山芋,沒人願意去接。
“如今陝西布政司和都司衙門是誰在主政?”周昂繼續問道,他也沒有急着表態,但似乎也有意插手西北之事。
“好像是布政司參政王晉生。”李長善主動回答了周昂。
布政司參政,相當於布政使的副手,乃是從三品的大員,原本的陝西布政使崔化成掛印逃跑,身爲參政的王晉生頂上也是順理成章。
“那都司衙門呢?”周昂再次問道。
“也是這個王晉生。”這一次是盧忠在回答。
周昂一愣,他是第一次聽到王晉生這個名字,不僅是周昂,大多數朝臣也是一愣,如今西北亂成一鍋粥,這個王晉生暫代布政使一職還說得過去,但他還接過了都司衙門,這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看着被太監攙扶離開的景安帝,周昂心中微微一緊,往日裡景安帝可是能自己走的。
等到周昂走出皇宮時已經臨近中午,他徑直走上官轎,而後開口說道:“回大理寺,另外派人去鴻臚寺取來北狄和西域諸國的地圖。”
很快周昂便回到了大理寺,不過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大理寺忙碌的時候,一隊騎兵來勢洶洶,已經將他的伯爵府大門給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