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又迎來了新的一天,而今日一早,位於城西的大理寺衙門,早早的就大開府門,大門前的廣場上,足足三十餘位身着官服的官員翹首以盼。
很快一頂官轎穩穩的落在大理寺門前,官轎剛一落地,衙門前的官員便齊齊朝着官轎躬身,口中整齊的喊着:“下官拜見伯爺!”
下一刻官轎布簾被人從外拉起,而後周昂緩步從轎中走出。
周昂上前幾步,行走間目光已經從這些人身上一一掃過,而後隨意的說道:“諸位同僚免禮。”
今日正是周昂這位大理寺卿第一天來大理寺衙門的日子,不過今日他雖然坐着大理寺配的官轎,卻沒有穿大理寺卿的正三品官服,而是依舊穿着他那身超品的伯爵莽龍袍。
很快周昂便坐在了大理寺的大堂之上,看着堂下三十餘人,周昂從他們的官服和年齡大概判斷出了這些人是誰。
大理寺除了他這個正三品的寺卿,還有正四品的左右少卿兩人,名義上也是他的左右助手。
不過周昂知道,如今大理寺的左右少卿,左少卿叫秦頤巖,是閹黨的人。而右少卿楊寧,則是吏部尚書李長善的女婿,是標準的文官淮西黨。
其實文官集團之中也是派系林立,他們不像武將或閹黨是純粹的利益集團,也遠沒有想象的那麼團結。
文官之中多以同鄉、同年爲利益小團體,這些小團體偶有聯合,也時有相互傾軋。
吏部尚書李長善,便是淮西黨的領袖,也是文官勢力中實力較大的一支派系。
“想必二位便是左右少卿,秦大人和楊大人吧?”周昂目光和善的看着秦頤巖和楊寧,還未等兩人自己介紹,便先叫出了兩人。
聽到周昂叫自己,秦頤巖和楊寧都是面露惶恐之色,而後幾乎同時躬身說道:“正是下官,不知伯爺有何吩咐?”
“吩咐談不上,不過.......以後在這大理寺中,可沒有什麼興建伯,只有一個大理寺卿。剩下的諸位自己介紹一下吧!”周昂一隻手臂壓在寬大的官案上,身子微微前傾的說道。
“屬下謹遵大人吩咐!”秦頤巖和楊寧連忙躬身,兩人身後的官員也是連忙躬身。
周昂早已不是那個七品小縣令,如今他身份尊崇,位高而權重,一言一行皆帶着威嚴,尤其是此刻坐在大理寺的正堂上,配合頭頂那明鏡高懸的巨大匾額,不由得便讓人心生敬畏之心。
很快餘下的那些大理寺官員便依次介紹起自己來,每一個人都是簡明扼要,倒是讓周昂很容易就記住了他們的名字和職位。
大理寺的機構設置並不複雜,在左右少卿之下,便是從五品的大理寺正,這個位置同樣分置左右二人,作爲左右少卿的補充。
而大理寺正,實際上纔是大理寺日常工作的主持者,因爲他們二人就掌握着刑獄裁決複審的權利。
在大理寺正之下,就是定員爲六人的從六品大理寺丞,一般的刑獄判處到大理寺丞這裡就終止了。
與大理寺丞同級的還有定員爲六人的大理寺司直,這六人常爲派出人員,主掌各布政司和府縣的疑案。
因大理寺司直常經辦天下各地疑案懸案,所以理論上這六人都是辦案高手,而且因爲工作性質原因,這六人皆是身懷武技的高手,手下各自統領着數十人的黑衣捕快,也算是隸屬於大理寺的武裝力量。
黑衣捕快便是世人對大理寺捕快的稱呼,因其身着黑色勁裝,黑衣黑靴,又頭戴黑巾而聞名。
在六大司直之下,還有兩位從七品的主薄,負責大理寺日常公文,又有從九品的大理寺獄丞兩名,掌管大理寺監獄,管理囚徒。
整個大理寺機構不復雜,人員也不繁多。
但是此刻周昂看到,這本不多的人,卻涇渭分明,一半的人站在秦頤巖身後,另一半人站在楊寧身後。
周昂雖然初到大理寺,可這一眼也能看出,這大理寺的權利已經被這兩人給瓜分了,或者說自己這個大理寺卿,目前也只是被架空的狀態。
“所有人都到齊了?可有沒來的?”周昂沉吟片刻,而後目光在每一個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那五個大理寺丞身上。
剛纔這些人在自我介紹時,周昂就已經發現,今天只來了五個大理寺丞,還有一人並未出現。
大堂之中短暫的安靜,無論是那五個寺丞,還是秦頤巖和楊寧都沒有立刻作答。
片刻之後,站在人羣最末端,一個身穿黑色皮甲,長得清瘦冷峻的中年男子站了出來。
“回稟大人,還有一人未到,寺丞吳侍御家中出了些事,因故而沒有到。”這人站在堂中對着周昂微微躬身,即便在行禮看起來也是身板筆直,不過倒是給人一種孤傲的感覺。
“你是那個司直......叫什麼千戶來着?”周昂看着這個答話之人,故作想不起來對方名字的樣子。
不過實際上週昂對此人印象極深,而且這人的名字也很好記,因爲此人名字有些古怪,叫作左千戶。
而周昂之所以對此人印象極深,是因爲他能感覺到,這個左千戶在六個司直中,是武技最高的一位,與其說他是大理寺的從六品文官,倒不如說他更像一個軍中武將。
“下官姓左,父親爲我取名千戶。”左千戶再次答道。
“嗯,很有意思的名字,反正也沒什麼事了,其他人都下去忙吧,左千戶留下,本官想問問那吳寺丞的事情。”周昂點了點頭,而後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便直接打發衆人離開。
很快其他人都離開了大堂,只餘下左千戶還立在堂上。
周昂背靠在椅子上,過了好一會才悠悠的開始說道:“從你的名字來看,你的父親應該是希望你能加入錦衣衛,爲何又來了大理寺?”
錦衣衛是大寧朝立國之初,太祖皇帝建立的一支糾察百官的勢力,因其只對皇帝負責,所以權勢極大。
錦衣衛建立之初,也確實起到了維護社稷,糾察震懾貪官污吏的作用,不過隨着時代變遷,錦衣衛便漸漸落入宦官掌控之中,到了如今已經成爲閹黨排除異己的利刃。
左千戶聞言也是微微一愣,不過還是立刻答道:“下官看不慣錦衣衛甘爲鷹犬,更不願看到天下冤假錯案頻出,便來了大理寺,希望能在這裡維護律法最後的尊嚴。”
“你如此心直口快,恐怕得罪了不少人吧?怪不得你在大理寺中與他們格格不入,不過或許這也是你還能坐在大理寺司直位置上的原因!”周昂聽到左千戶的回答,心中雖然有些肅然起敬,可表面上卻顯得很是無奈。
周昂一開始就看出來了,大理寺如今分成兩派,唯獨這左千戶好像哪一派都不待見。
不過大理寺終究需要人去做事,而左千戶不會做人,更沒有與秦頤巖楊寧等人同流合污,可他卻是一個能做事的人,所以無論是哪一派人,雖然不待見左千戶,卻都留下了他。
畢竟偌大的大理寺,總還要有人去做事吧?
聽到周昂有些輕視的話語,左千戶卻毫不惱怒,或許他已經見慣了這樣的態度,依舊神色如常的答道:“下官自知身份卑微,卻願用這七尺之身,讓冤案得以平反,讓律法得以伸張。”
周昂聞言豁然起身,到了此刻他也不想再帶着面具與左千戶說話了,而後便一臉鄭重的指着左千戶說道:“初心不改,難能可貴!只要本官在大理寺一日,便有你一席之地。”
說出這句話後,周昂第一次發現,原來認識一個人和信任一個人可以如此簡單。
而在左千戶身上,周昂看到這人世,這大寧朝並非無可救藥。
左千戶雖然只與周昂說了幾句話,周昂也不至於天真到僅憑几句話就完全信任一個人。
“怎麼回事?細細說來!”周昂注意到,左千戶將自稱從下官改成了屬下,不過第一句話不是表忠心,也不是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而是在請求周昂,幫助那個沒有來的大理寺丞吳侍御。
下一刻,左千戶清瘦黝黑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憂慮,而後憂心忡忡的說道:“昨天夜裡,吳寺丞家中發生了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