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熱起來,陽光晴好的日子有時能迎來三十度的高溫。要不是瞧着楊樹葉子還泛着幾分新綠,幾乎要相信自己身處夏季了。
文靜踮着腳尖站在人羣外頭,她伸着脖子使勁瞧,想努力越過前邊層層疊疊接站人的肩頭看清出來的每張臉。
個子幾乎比他高一頭的黃迅,笑呵呵地舉着文靜的胖兒子飛飛騎在自己後脖子上。
他們一起生活、養育這個小傢伙,黃迅幾乎已經把他當作了自己的兒子。
“還沒來?按說應該已經進站,算算也該走出來了呀?”黃迅輕聲嘀咕。
文靜有些焦急地跺腳:“誒,這二老不會是出什麼岔子了吧?”
“別急、別急,興許走在最後呢。對不對呀,飛飛?”1
“對!”小傢伙大聲叫,引得周圍人都看他,發出輕輕的笑聲。
“對什麼對?你就是你爸的應聲蟲!”文靜被他逗得笑罵一句。
忽然聽到似乎有人在叫自己名字,循聲找過去。
黃迅人高已經看到了,用手一指:“那、在那裡!”
兩位長者分開人羣過來,文靜就跳過去抱住了媽媽。
文靜爸爸則笑着和姑爺打招呼,指着飛飛說:“這小子長這麼大了?你快放下來吧,看着他就知道怪沉的!”
“天氣熱,你們還來接?”文靜媽媽心疼地責備道:“不是說了在家等着就好嘛!”
“走、走,咱們趕緊離開這兒到車裡去,那樣就涼快了。”黃迅把飛飛的小手交給岳父,接過他的雙肩揹包和旅行箱,催促大家說。
全家人往停車場走,文靜發覺媽媽一直扶着自己,笑着說:“您從關外過來會覺得這邊熱,我早就習慣了。不用扶,我沒事的。”
“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怎麼不用扶?你現在是重點保護對象!”文媽媽不同意女兒的意見,然後又輕聲問她胎像情況、醫生怎麼說等等。
“瞧您緊張得,我都第二胎了,沒問題!”文靜故意大咧咧地揮揮手。
“現在能知道男女了吧?”文爸爸問女婿。
“女兒,肯定的!我看這肚子形狀就知道!”
文媽媽在前邊樂呵呵地回答:“幹一輩子護士,這點眼力還是有的!”看樣子她很爲自己這職業自豪。
上車之前,文爸爸站在停車場上對這輛嶄新的SUV看了又看,說記得原來不是這車。
黃迅解釋說是前不久剛換的。“這車寬敞,以後四口人,就算加上您二老都坐得下。”
文爸爸聽了樂呵呵地點頭,對女婿的考慮很滿意。
車開在路上,文媽媽抱着飛飛和文靜坐在後排,倆人輕聲說話。
文媽媽問女兒:“你公公、婆婆說什麼時候過來了麼?”
文靜搖搖頭:“公公身體不好,我們也就沒要求他們。她們倒是說想過來看看,我們的意見是隨他們安排。”
“喲,合着你就知道使喚自己爹孃呀?”文媽媽聽她這麼說,心裡有點兒不樂意。
“瞧您說的,那不是因爲您專業嘛!”文靜趕緊說,哄得老太太一笑。
“要說起來,你們年紀差不太多。可您二位身體比他們真是強,”前邊開車的的黃迅豎起大拇指:“這是不服不行啊!”
文爸爸哈哈大笑:“勞動的結果!你爸爸退休回家還成天寫書呢,也不運動,哪裡比得上我們這到處旅遊、爬山鍛煉出來的體格?
你可得吸取他們的教訓!”說着轉頭問後面的女兒:“你上次電話裡說公司給你打電話,想讓你回去?
我看是好事,哪能年紀輕輕就呆在家裡圍着孩子、竈臺轉?那人還不廢了?
既然人家找你,說明還留着份情誼。你這孩子有時就是愛矯情,要我說大大方方地答應就是了。
這樣孩子生完了,你也正好有個去處。今後路還長着,要把眼光放遠些……!”
“行啦,你怎麼見面就教育女兒?這大孫子還在旁邊一字兒不落地聽着呢!”
文媽媽責怪地打斷老伴的說教,甚至伸手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下做警告。
黃迅抿嘴一笑故作未見。文靜雖然沒說什麼,心裡卻有些嘀咕。
文爸爸說的是前些日子文靜打電話,向家裡覈實二老行程時,順口告訴他們智亞的老上級沃爾夫和自己聯繫過,說希望她回去仍然在行政工作的事。
媽媽倒沒什麼表示,沒想到觸及了老爸的神經,當時就嘰嘰咕咕圍繞這話題說了半小時。
今天沒成想從關於黃迅父母身體的討論,他又繞到這件事上來了。文靜確實有些惱火。
對於陳蘭的邀請,文靜當時並沒有表態拒絕或接受。
畢竟自己和智亞曾有過一段打官司的經歷,就算對方不再掛懷,但自己總是忘不掉的。
文靜覺得至少現在她還沒法自願回到智亞去,何況第二胎即將出生,生孩子以後還有哺乳期等等。
唉,這個事以後再說吧,她想。誰知道後面的路會怎樣,會有些什麼事發生呢?
有點時候生活中出現的機遇我們總是由於這樣、那樣的原因不能把握。可能是因爲舉棋不定,但也有很多因爲這樣陰差陽錯的緣故。
陳蘭本來想都是熟悉的人,如果回來也許比新招個小白要好得多。
他心是好的,卻不料文靜說自己已經懷上第二胎,並且再有三個月就生產了,這讓他很失望。
凡事有失也會有得。很快,舒小琴面試了數人之後。
其中有個鮮族姑娘姓崔,是竇天瀅老師推薦來的應屆畢業生,學圖書館管理專業的。
這姑娘圓圓的臉、眼睛很靚,舉止端莊有禮,立刻贏得了她和韓威的好感。
於是他倆很快取得一致,新前臺的人選就着落在這位崔婷(黛西)的身上了。
陳蘭聽說後爲文靜感到惋惜,覺得她可能失去了一個回到智亞的機會。
“俗話說:機會總是惠顧有準備的人。但光有準備還不夠,還得有緣分。
周邊環境、條件允許,你又有能力去伸這個手,那麼機會纔是機會。否則只能說它是別人的機會,和自己無關!”
陳蘭後來對竇天瀅說這話的時候,豆豆覺得他不像是在祝賀自己的學妹,反倒像是在抒發某種感慨。
“也不見得。”婁總聽說了這話搖搖頭表示不能完全認同。
他指指自己手裡的大茶杯對朱繪說:“看這杯子,在我手裡它就有價值,可在別人看來也許它就是個可以隨手丟掉的破杯子。
沃爾夫總覺得文靜當初走錯了路離開公司是件可惜的事情,老想着逮着機會還讓她回到智亞來。
但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不代表人家文靜也這麼想。”
“就是說,自己想的有可能和對方想的不一致?”繪繪問。
“那當然。”婁總點頭:“每個人都有自信,會相信自己喜歡的別人應該也喜歡。
然而真是這樣嗎?果真如此,世界就是一個模子,也就沒有五彩繽紛了,那還有什麼意思?
自信可以,但不能自以爲是!沃爾夫就有點犯這個錯誤,他想多了。”
“所以,機會只是在對的人面前纔是機會,否則毫無意義。對嗎?”
聽繪繪這麼說,婁大勝滿意地點點頭:“孺子可教!這就像饅頭放在飢餓的人面前它是食物,但在飽腹者看來卻可能是負擔一樣。”
開始的時候,婁大勝看繪繪也如那“飽腹者看饅頭”的感覺。
可是慢慢接觸下來他開始發現這孩子思維敏捷、接受力強。於是態度也逐漸變化,由不理不睬,到現在經常交流和提點了。
“看起來,富二代也不一定都是廢物呵!”
婁總見過了韓冬、高懷,所以對這類人一直不太感興趣。現在他終於發現自己有點偏了。
繪繪對婁總的改變也很高興。她剛來時婁大勝都不怎麼搭理自己,現在話也多了,也願意指點了,甚至有時帶繪繪去見客戶。
即便她坐在那裡自始至終不發一言,但光聽和看也能悟出不少東西。
每次外出回來婁總都讓她說說觀察心得,然後在關鍵點上給些提示,繪繪覺得這比在學校裡讀書有趣多了!
話說回來,當初老道愛答不理的時候,她差點就去找陳蘭要求換地方啦!
好在繪繪自己跑到樓道里鎮定了幾分鐘以後打消了這想法。所以現在婁總評點起“機會”二字,繪繪覺得頗有共鳴。
是呀,假如當初不是趙唐引發了自己對獵頭的興趣,自己就不會來找陳蘭,當然也就不可能在老道身邊,來聽他說那“飽腹者看饅頭”的道理啦。
繪繪很滿意自己來智亞實習的選擇,再過幾個月實習期結束,要不要留下來呢?她知道婁大勝是期待的,不過……還有些人也很期待。
公司裡總有那麼幾個臭小子像發情的公貓似地圍着自己轉。尤其三八節那天,送來的花束從桌面一直堆到地毯上,看得道長直搖頭。
可也不好把它們丟到垃圾桶裡去吧?繪繪只好和行政借了兩張摺疊長桌擱在自己身後,把那些花整齊地擺開,以示:你看,我對你們一視同仁呀!
可她並不知道,這舉動在那些追求者看來代表着:你看,你們是平等的,都有機會哦!
結果,莫名其妙地,那幾個傢伙來得更勤了!
這裡頭以信息的小金、互三的白天祿爲最,經常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恰似《三笑》裡面色迷迷盯着秋香的一胖一瘦兩位公子,讓她常常心煩意亂。
要是婁道長出現,這哥倆鐵定會繞開走。最怕婁總外出剩她一個人的時候,兩隻蒼蠅不知什麼時候就出現了。
“誒喲,嚇死我了!你這人,悄悄地也不說聲就趴在隔板上,還只露個胖腦袋……!”
繪繪目光離開屏幕一擡頭,就看見小金笑嘻嘻的大圓臉,唬得手一抖。
沒蓋蓋子的茶杯漾出來茶水潑灑在桌面上,打溼一片。
“對不起、對不起,沒想嚇你,就像給你個驚喜的。”小金見她慌亂地找紙巾揩抹,急忙兩手合十道歉說。
“只有驚,哪有喜?”繪繪白了他一眼:“你們信息部這麼清閒,能隨時往樓下跑?小心被傑克抓到,看你到時怎麼狡辯!”
“閒啥呀,我是到金融去給他們看看網速問題……,順便的,順便過來看看你。”小金有些不好意思。
“看我?我有什麼好看?再說你昨天就看過了呀,難不成隔一宿我還能長出兩隻耳朵來?”
“這不是……看不夠嘛。”小金柔聲說:“我也不知怎的,反正就覺得你好看,看着讓人上癮,就是看不夠。
這可能是剛需吧?就和那吃飯似的,今天吃完明天不是還得吃麼?”
“還剛需?”繪繪哭笑不得:“那別人怎麼不是剛需,這公司裡幾百號人,輪到你就成剛需?”
“誰說的?別人也剛需。”胖子滿臉認真地說完,伸手從下面拎着脖領子拽出瘦高的白天祿。
原來這個傢伙剛纔一看繪繪要擡頭,馬上就縮到隔板後面去了,所以繪繪只看到張胖臉。
“你、你們……你們走開,耽誤我工作,我要生氣了!”繪繪哭笑不得,叉腰仰頭還板起臉來。
“誒,別、別,氣大傷身。”白天祿趕緊擺手:“雖然你生氣也好看,不過從健康角度考慮還是不要生氣更好。”
“就是、就是!”小金趕緊補充:“我倆來其實也沒別的事,就是……。”
他扭臉看看白天祿,見他轉過臉去,只好自己繼續說:“一來想看看你,二來呢……,嗯!”他清清嗓子,白天祿還是不接茬。
小金沒法,只得賠笑道:“想問問你對話劇感興趣不?電影學院的應屆生自己排的畢業作品《上尉的女兒》。你要是願意的話,咱們仨一起去看。”
繪繪開頭還聽着覺得小金的表情蠻有趣,最後一句讓她楞了下:“你說什麼,咱們仨?還一起?”
她臉漲紅起來,把桌子一拍喝到:“你們倆腦子是不是進水了,當我是什麼,是你們之間的皮球嗎?”
說完跳出來使勁推開他們:“出去、你們都出去!不許碰髒了我的工位!趕緊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兒浪費時間!”
“小金,你說什麼了招人家這麼火大?”白天祿埋怨道。
“我、我什麼也沒說呀,就說去看話劇……。她怎麼突然就急了?”小金莫名其妙。
“我怎麼知道,我正看別處沒注意你們說話。”
“嘿!你小子……”
他倆正要鬥雞似的互相拌嘴、指責起來,身後有人重重地清了聲嗓子,嚇得他們都不敢吱聲了。
“你們怎麼又來了?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呵!”婁總滿面怒容地背手站在他們身後。
“噢,婁總好!”白天祿反應快,趕緊說:“我就是去接來公司面試的人選,路過看看。沒什麼別的事,我先下去啦!”說完出溜就沒影了。
小胖子反應慢半拍,想了想:“那個……小白剛纔讓我幫他恢復下系統,估計得倆小時。
唉呀,看來還真得抓緊。那婁總您忙着,我先走啦!”說完也忙不迭地溜之大吉。
“哼!這幫小子,也不知道成天往這裡跑有什麼用!”婁總搖搖頭。
“嗯……,您不是有個饅頭學說嘛。這饅頭對您來說是沒什麼用,可對他們來講那就是食材、是可以果腹的東西呵!”繪繪似笑非笑地說。婁大勝看看徒弟,又扭臉看看倆小子逃走的方向,似乎好像是大概其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