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賽英，許靜回到辦公室，在宜家艾克託沙發裡坐下來想了一會兒。
她靜下心來想了兩件事：
一個是既然有十幾個人，那麼高虎城一定不止和智亞聯絡，他應該在和其它有規模、能用得起這支隊伍的準僱主在聯繫；
另一個是，高虎城現在應該還在試探階段，因爲沒聽說賢仁網有大規模舉動，比如裁員、汰換高管等，他沒有公開這事的理由，所以其他員工應該還在鼓裡呢。
想清楚之後，許靜用微信招來了張樹鵬，問：“希德你知道賢仁網嗎？”
“知道呀，我還用過哩。”張樹鵬回答：“不過最近沒怎麼用了。”
“爲什麼？”許靜追問。
“它那個網站要求上傳五份簡歷才能從它簡歷庫裡換一份簡歷，那用戶豈不是很虧？
所以後來就有人七拼八湊做假簡歷應付，這樣庫裡就不乾淨了。
我發現一次假的可以原諒，可次數多了就讓人覺得這網站胡來、不可信，用的人當然就越來越少。”
“嗯。他們那上面的客戶和職位質量如何？”
“客戶嘛……很少有大廠，也不喜歡剛開始創業的公司。行業基本是全覆蓋，以互聯網、金融、製造、醫藥居多，地產和消費品其次。
職位多數是二十萬到八十萬的，不過最近可能市場冷淡原因，也見過十幾萬的職位。”
張樹鵬說完看看許靜：“朱莉你怎麼問起他家，它和智心之間應該是競品吧？有點像。”
許靜點點頭：“是有點像，所以我想關注下。最近聽說……他家目前效益很不好，不知是不是真的？”
“你是想……？”
“我想讓你設法確認幾件事：效益不好是不是真的，走掉了好多人是不是真的，BD和市場營銷團隊目前各剩多少人、總監的背景和能力怎樣？”
許靜擡頭看張樹鵬：“你能幫我做這些調查麼？”
“應該可以！”張樹鵬眼睛看着天花板想了想，點頭回答。
“你打算怎麼做呢？這件事既不能驚動別人，也不能讓周圍傳出來是智亞的人在打聽。”
“兩個辦法。”張樹鵬豎起倆手指：“丙人那邊我有個同鄉女生，可以託她打聽部分內容；另外我以其他招聘網站高管身份去各社交平臺找賢仁網的員工溝通。
雙管齊下，應該可以得到些有用的訊息吧？”
“女朋友？”
“呃，還，還沒到那個地步！”張樹鵬一下子臉紅了，許靜“格格”地笑。
“很好。不過我還有個要求，你最好能瞭解到他們BD團隊最出色的前三位員工，姓名、級別、業績情況或典型案例。”
許靜見他反應挺快，立即給任務加碼。
張樹鵬嘴張了張，問：“還有麼？”
“沒了，暫時先了解這麼多。咱們看了解到的情況如何，再判斷要不要更詳細的信息。”
結合這些天自己在許靜身邊工作了解到的情況，張樹鵬已經大致猜到這是在動賢仁網BD團隊的主意了。
他什麼也不說點頭轉身要出去，後面許靜補了句：“和誰都別說這事，哪怕是菲利普（李礎）。”
“好嘞！”張樹鵬一聽連師弟那邊都要保密，頓時精神一抖，他知道這件事朱莉是隻交給自己了，這可是十足的信任吶！
上次許靜幫他糾正打電話用話術導致語調“一條線”的毛病，三個月練下來果然非常見效，很快就成功約見了人選。
現在雲瑤科技的CFO職位上已經有人在等Offer，從來沒想過做百萬薪酬職位的張樹鵬現在對許靜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過，這還沒完。
中午到餐廳吃飯，許靜周圍照例圍攏了幾個走得比較近的高管和員工。
這張長桌不入圈的人基本都自覺不湊過來，因爲有些事就是在這裡商議、溝通甚至是決定的。
許靜就這風格，她極少跑到外面的園區咖啡廳、茶餐廳吃飯，而是吃餐廳的套餐。
其他人別管打的飯還是自家帶的都毫不忌諱地坐在一起，有時讓對方嚐嚐自家手藝，也爲這頓午飯增添些樂趣。
大家嘻嘻哈哈的時候，許靜忽然幽幽地問了句：“你們誰對賢仁網有了解呵？”
大夥兒愣住了。“賢仁網？它還活着麼？好像存在感很低呀。”有人說。
“咦，你們怎麼聊起賢仁網啊？”賈林打了飯走過來坐下問道：“當初它可是把我嚇得不輕，以爲出來個很厲害的競品呢！
可是後來一分析，原來自己嚇自己，那東西其實沒太大殺傷力。西蒙還真說對了，它最多也就風光一年半左右。”
“朱莉你是剛聽說這家麼？”尤鄧剛問：“它現在已經過氣了，據說成單以後要三個月甚至更長才能拿到回款，這麼大風險誰還樂意陪着它？”
“而且三天兩頭延期發工資，還發生過斷繳社保的事。”
“虎哥從哪裡聽說的？”許靜馬上擡頭看過去。
蘇虎聳聳肩：“原來認識的顧問在它風光正盛的時候跳槽過去了，現在成天在羣裡哀怨。另外以前瑞森的同事也有去那邊的……。”
“哦！”許靜點點頭沒再多問，卻扭頭瞥了下坐在自己身邊的張樹鵬。
後者嘴巴塞得滿滿地“唔”了聲，既沒多說，也沒多問。但是吃完午飯他卻追上蘇虎，兩個人嘰嘰咕咕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高虎城滿心歡喜地出來赴約，可聽徐麗轉述完智亞那邊的意見怔住了，脫口而出：“這、這可比非凡的態度差遠了！”
他瞬間感到失落、失望，無名之火從胸膛裡幾乎噴發出來。“我可是帶着上千客戶和十幾個兄弟過去，不是空着手啊！”
他說完憤怒地將手裡的餐巾紙拍在桌上。然而緊接着他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怎麼，非凡已經聯繫過你呀？”徐麗擡眼問道。
“嗯。”高虎城心煩意亂，他不想在非凡的話題上繼續，看看周圍掃過來其它食客的目光，他壓低聲音說：“智亞這些人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遞上滿滿的誠意，他們就這麼個回覆？這不是打我的臉是什麼，我怎麼面對弟兄們，回去怎麼和大夥兒交待呀？”
“你高總需要給誰交代？”徐麗似笑非笑：“無非就是去智亞，或者去非凡。底下兄弟還不是你指到哪裡，他們就打到哪裡？”
“別逗了。”高虎城嘆口氣：“這年頭人都現實得很，條件是第一的，友情是其次，這智亞還面試、挑選，那和人家自己投簡歷找工作有什麼區別，他爲啥非要跟着我走哩？
要照他們這樣要求，我可沒法保證有多少人跟過去！”
“他們也沒打算百分百地照單全收呀。”
高虎城沒吭聲，實際上他自己心裡明白，嘴上說上千家客戶，實際在他手裡能穩穩拿住的也就兩成；
另有半數都在賀崗學、陳啓聲和趙殷茵這三個人手裡，而且這部分也是原賢仁網客戶的精華；剩下才是其它人的。
他擔心這三個人不跟着自己，那客戶數量就會損失很多，但又不能給徐麗點破。
說十幾個人對方就抓不住重點，一旦人家知道核心的三個名字，直接繞過高某即可，那還怎麼保障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呢？
要想索得高價，對BD團隊來講客戶數量、質量是核心競爭力，可以擺出來給對方看並且以此來談條件的。
如果沒了這些，那就象是大房子塌了屋樑，誰願意花錢買個破爛呢？
高虎城心裡煩躁不安，他原本想着說去智亞這三個人肯定樂意跟着走，自己也就安穩，可以到新單位以後依舊如常地過日子。
在參與賢仁網之前，高虎城曾經是某聘網BD團隊的一名高級經理（對外是總監銜）。
當時他手下有八名員工，卻在上任一年內把團隊業績提高百分之六十七，高虎城因此在業內獲得了名氣，也被後來賢仁網的另一名聯合創始人看中，拉過去做了創業團隊的成員。
他在賢仁網做大的成就就是分別挖來了賀崗學、陳啓聲和趙殷茵，他們帶隊和拓展業務的能力完美彌補了高虎城的欠缺。
本來事情發展到這裡挺好的，誰知天有不測呀！
去年夏初開始新註冊獵頭用戶數量和活躍用戶數量便開始一路向下，到秋末便出現了一個月流水只有十餘萬的情況，連個小型獵頭公司都不如了。
這時候BD團隊再開拓多少用戶都是白搭，沒有交付結果就沒有收入，給本來盈利模式就很堪憂的賢仁網雪上加霜。
如果此時創業團隊齊心協力找問題、調整策略興許產品還能堪堪支撐下去。
可惜這時CEO和COO之間爆發激烈衝突，他們忙於互相指責，都認爲對方應向投資方承擔責任。
其他創始人和高管在旁邊看熱鬧，結果錯過了最佳的時間窗口，一切變得不可逆轉，首批就裁員百分之二十，其中有BD團隊四成的員工。
士氣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後來用高虎城的角度看，是他力挽狂瀾維持了骨幹的基本穩定。
但團隊流失現象一直在持續，直到現在被他稱爲“到了忍無可忍”的狀態。
即使今天和徐麗說起這半年多來的情形，高虎城還是唏噓不已。他想不通，挺好的項目，怎麼就搞成這樣，就眼看着中途而廢呢？
他內心裡最不甘的，是自己剛剛沒過幾天志得意滿的好日子，難道今後又要去找個僱主打工，一切從頭開始嗎？
高虎城可不樂意，所以他要拉着隊伍尤其是這三位大將一起，這才顯得自己有底氣和價值！
但是……智亞偏偏不讓他這樣做！
之所以選擇智亞，因爲它有智心網是和賢仁網近似的業態，自己的部下們比較容易接受。
非凡倒是反饋迅速而且藍總顯得十分熱情，但它畢竟是傳統獵頭，去了那邊等於大家又離開互聯網圈子，多少讓人覺得遺憾。
要知道一旦離開，再想回去可沒那麼容易了。
高虎城需要冷靜下來，權衡利弊。“我得考慮。”他說：“恐怕我還得和我的五位經理商量下，畢竟是集體嘛，總不能我只考慮自己對不？”
他說這話的時候低着頭，沒看到徐麗眼裡的光閃了下。“你有五位經理吶？這麼說，十六個人裡有六個是幹部，包括你自己？”
“是的。”高虎城點頭。
“你以前沒提到過他們。你能保證他們都忠誠於你，並且願意跟你去其他僱主那裡嗎？”
“那當然！”高虎城顯得頗有自信：“我把他們招進賢仁網，給他們機會，提拔他們做幹部帶隊伍。如果沒遇到我，他們大概率還只是帶三、五個兵的小主管而已。”
“所以，到你手下才有了發揮自己的可能？”
“可不。比如陳啓聲最多的時候帶二十四個人，他原來單位裡只有四個兵。
再比如那個趙殷茵，我們的BD女王，是我把軟件行業全部劃分到她部門裡，不然她怎麼可能做出那麼多業績？”
“那……這事你已經徵求過他們意見或者打過招呼了？”
“還沒有，這不是沒定下來去哪兒嘛。我是想定下方向再和大家說。不過問題不大，反正都已經看清了，繼續留在這裡陪着賢仁網完蛋沒啥意思。
與其被人家裁掉，還不如找到中意的地方自己走呢。”高虎城嘆口氣：“不過這智亞實在叫我失望，他們不知道我團隊的價值呵！”
他停了下，試探地問：“要不，你幫我約那個大魏或者朱莉也行，我們見面談談？也許面談可以讓雙方瞭解得更直接、深入些？”
“好吧，我去問問對方的意見。不過，你別抱太大期望，因爲他們已經說過這個崗位目前不是急需，所以不一定能同意先見面。”
徐麗這樣說是怕他對這邊太過熱心，故意給他澆點涼水。
回到公司和賽英做完彙報，見她一咂嘴：“這個高虎城，看來他的意思還是要爭取帶隊過去呀？”
“可不，而且不知他有意還是無意地提到了非凡。我看應該是真的，那邊一定有人和他溝通過，甚至已經表明了某種態度。”徐麗回答。
“不管他！”賽英伸展了下發酸的身體說：“明天我把情況和朱莉講講，看她和大魏怎麼商議吧。這事成與不成都有點麻煩，咱們盡力了就是。”
次日上午，許靜聽賽英說了她們溝通的情況後來到魏東的房間，想和他聊聊這件事如何繼續。
魏東的辦公室現在是內外套間的格局了，路倩在外間正給董事會發郵件，見她進來微微一笑示意“稍等”。
“怎麼，有客人？”許靜經過走廊時，透過百葉簾看去，隱約覺得辦公室裡有個人影。
“是傑克（賈林），估計時間不長。”
路倩話音未落，門已經拉開，傑克剛要邁步出來，許靜又推他回去：“正好，我想徵求你意見呢，既然遇到就不用我再費力上樓了。”
“什麼事？”賈林不明所以。
“你是要問他BD團隊的事情吧？”魏東笑道：“我剛纔倒也問過他態度了。那邊怎麼說？還堅持整個團隊過來嗎？”
“是的，他還希望是整體打包，提出來想見面和你談。”
“沒這個必要吧？”魏東指指賈林：“傑克的意思和我們差不多，目前用不到這麼龐大的BD團隊。
而且BD那邊暫時不設總監是我們的共識。我們倆意見都是按原計劃走，沒必要因爲個人打斷。”
許靜聽了扭頭看賈林。“基本上就是魏總剛纔說的意思。”賈林說：“現在的重點不是擴大甲方數量或者改善質量，而是儘快完成我們原有甲方向在線化轉移。
現有營銷團隊正在全力做的就是這件事。固然他們速度還不理想，對產品的熟悉和理解還有一定差距，但並非不適用需要替換。
相反，我意見倒覺得大魏你要下決心，讓獵頭原有的BD團隊剩下那三、五個人儘快、全部到智心網來報到纔對。
這樣有助於加快咱們轉化的進度。反正這些人遲早也是要過來的嘛！”
“那你覺得如果是其它獵頭平臺的BD團隊過來，是不是可以更快發力並更容易理解產品呢？”許靜問。
“這個當然。”賈林點頭，但馬上又說：“不過人數絕對不能多，三、五個就撐死了。
一方面沒那麼多BD的活兒給他們做，另一方面這種人多了不好，人多嘴雜，我不希望產品細節這麼快就流落到競品手裡去！”
“哦，你是擔心這個？明白了！”
見許靜無話，賈林告辭匆匆走了。這時許靜上前，把賽英那邊傳過來的情形詳細講給魏東聽。
“這個反應不奇怪，他大約是沒料到，所以措手不及。”魏東笑着問：“他這樣堅持，你怎麼想的？”
“我覺得是有問題的。”許靜說：“而且這也側面證實了某些我們瞭解到的情況。這個人他手下員工認爲是善於管理團隊，但業績一般。
平時日常工作都交給經理們打理，而他手下有三個經理是最得力的，其中兩個人名字他和瑞秋提過，應該是核心人員。
據說他們團隊近半的業務都是這三個人做出來的，個人素質、能力也相當過硬。”
魏東聽到這裡笑了：“我猜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是吧？”
“嘿嘿，還是師傅知道我。”
許靜也笑：“我考慮暗地裡做做這三個人的工作，這樣高虎城答應我們的方案也好、不同意也罷，反正我們爭取至少挖其中兩個人過來。
當然最好三個都來。至於其它人，沒有特別需要就不進了。
這樣兩三個人交給傑克，人數不多且質量足夠，他應該能接受，也最大限度上減少了安全隱患。”
“那……對高虎城……？”魏東探尋地看過來。
“這個人我不大想要。看來主要業績都是那些經理乾的，那我們只把‘繫鈴人’找來就好。
像他這樣的首領人物，我們不需要，恐怕也要不起。一個聯合創始人，我很難相信他還能放低姿態去做比較基礎的事，或拿較低的薪酬。
假如讓他過來，他提出入股之類，我們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
“嗯，是比較麻煩。”魏東手指輕敲桌面：“我看，你那邊繼續抓緊進行，有一定把握了來告訴我下。
好歹人家這麼有誠意，過幾天我還是去見一面。
即便不用他，買賣不成仁義在。也不能讓人家指責我們過於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