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他日你是不是能功成名就,就算只是綏城殷家堡的二少爺,方圓百里的女人也是任你挑選。嶽蘅...忘了她吧。”
“阿蘅...”殷崇訣手背青筋凸顯,“如此錯過,只是我的過錯罷了...”
見父親離開,殷崇旭走近面色陰沉的弟弟,雖是竭力壓制着憤意,可語氣卻終是難掩,“你爲什麼要這樣對阿蘅?”
“大哥,你是在問我?”殷崇訣幽幽對視着兄長的眼睛,“世上有太多事非我所想,非我所願,爹也說了,你我都是殷家的兒子...大哥能爲殷家堡娶一個不愛的人,我這個做弟弟的...”
“在我面前,你不用使在爹跟前的那一套!”殷崇旭厲聲打斷道,“此生非阿蘅不娶,是你對我說的,今日,你卻把她拱手推給了旁人?”
“旁人?”殷崇訣嗤嗤笑了聲,“大哥,那不是旁人,他可是柴昭柴少主!與阿蘅有着婚約的那個人!蒼山柴家的獨子,大周正一品上將!我們殷家堡也不過是順水推舟完璧歸趙,談何拱手與人?”
殷崇旭露出失望之色,“柴少主並非不明事理的人,晉國已滅,武帝自縊,這婚約可作數,也可不作數。阿蘅性子倔強,柴少主又正需要殷家堡相助,只要知道你倆情投意合,他定是會成人之美的。我只是沒想到,崇訣...阿蘅的心早已經在滄州千瘡百孔,你怎麼忍心再這樣傷了她!”
“柴少主成人之美,便是我殷崇訣欠了他的。我自小就討厭欠別人,人情難還,還不盡的!”殷崇訣傲然的端直脊背,“而下柴少主怎麼也得惦記着殷家堡的好處,他日逐鹿天下,大哥與我...”
“別說了!”殷崇旭斥住弟弟,“成大事憑的是本事,並非陰謀算計,尤其,還是算計一個女子...崇訣,大哥只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殷崇訣看着兄長拂袖離去的背影,劍眉緊蹙瞳孔微顫,口中自語道:“盛世可談情,亂世當拔劍,阿蘅,你別怪二哥...”
穿過集市,踏進林子,嶽蘅見柴昭還是沒有放手的意思,咬牙抽出袖刀朝他手腕刺去。不等雲修和李重元喊出聲,柴昭驟的鬆開手,指尖夾住薄如蟬翼的刀刃,“又是要割我的咽喉,又是要剮我眼睛,這會子又要挑了我的手筋?非要你夫君見血麼?”
雲修想上前,卻被李重元死死拉住,衝他使了個眼色,二人隱進密林。
“少夫人會不會傷了少主?”雲修躊躇道。
“這哪是你我可以擔心的?”李重元看了眼身後,“走了。”
“我在靖國公府裡,沒有尋見你的金鎏弓。”柴昭鎮定的放開手,“該是被紀冥帶走了吧。紀冥欠岳家的,我記在心裡,你的東西,我也會替你拿回來。阿蘅...”
嶽蘅抱着膝蓋倚樹坐下,撇過臉不去看他。柴昭單膝着地,撫住嶽蘅如玉石般柔滑的面龐,眼前這張眉目依舊的臉,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是他夜深人靜時每每想起,便會痛至心扉的女人。
“數載金戈鐵馬刀光劍影,我從未畏懼過。”柴昭扳正嶽蘅撇開的臉,不容分說的讓她直直看着自己的灰眸,“可是唯獨在面對你的時候,我才知道什麼叫害怕。我害怕會像遼州一別那樣,天人永隔,此生再無相見;害怕我若是晚來了一步,你我就只能緣盡今生,各安天涯。”
嶽蘅想看透這個男人,她努力想透過那雙灰色的眼睛,可那卻像是一道難以望穿的屏障,她只能看見瞳孔裡難以逃脫的自己——無法掙扎的嶽蘅。
柴昭像是覺察到嶽蘅開始鬆懈的防備,微傾身子吻上了她的額頭,那乾燥的柔軟讓嶽蘅頓覺周身酥麻,她又記起了深谷那夜,這個男子霸道的摟住自己,她不敢動,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會墜入他佈下的深淵,再難自拔。
——就像此刻的自己。
“你的金羽箭我從未離身,我的金鎖片也在你懷裡揣着,你明明記着我,你知道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你,帶走你...”柴昭觸向她柔軟的紅脣,卻沒有貼上,“殷家父子不可靠,我不會再把你留在這裡,你只能跟着我。”
嶽蘅深埋着頭沒有發聲,柴昭堅實的身子如同鎧甲一般,護在她單薄的身前,守着兩人帶着暖意的沉默。
這般過了許久,見天色漸暗,柴昭站起身,朝嶽蘅伸出手道:“時候不早了,你再不回去,我可把你順走了。”
他,他一定給自己下了蠱。嶽蘅無法抗拒的握住他的手,柴昭一個使勁拉起她,嘴角泛起得逞的悠悠笑意。
“三日後我會回去雲都。”柴昭張口道,“你與我一起走。”
“我爲什麼要跟着你走!””嶽蘅不假思索道。
“死犟。”柴昭眉宇間也不見怒意,晃了晃她的手道,“我說過,不會再讓你離開半步,我去哪裡你都得跟着,天涯海角,都要在我身邊。”
“我又沒有賣給你柴家,你憑什麼霸着我!”嶽蘅毫不示弱道。
柴昭把嶽蘅往自己身邊拽了拽,不容分說道:“你我早該成婚,這次回去就把大事辦了,做了我柴昭的妻子,霸你一生一世又如何?你那殷二哥,已經真真成了你的二哥。嶽蘅,除了我,世間還有哪個男人敢覬覦你?”
“要我跟你走...”嶽蘅深吸着氣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更加固執的男人,“我要你答應我三件事!”
“哦?”柴昭饒有興趣的湊近她,“說來聽聽也好。”
嶽蘅背過身子不去看他,鎮定着心緒道:“第一件...今生今世,你只可以有我嶽蘅一人,你若負我...”
“分離數載,今日我站在你面前,你覺得我還會負你?”柴昭的語氣毫無波瀾。
嶽蘅一時語噎,頓了頓繼續道:“第二件,國破家亡之仇,我沒有一日忘記過。他日你起兵攻樑,帶着我,我要親手殺了紀冥。”
柴昭的眉眼舒展開來,撫住嶽蘅的肩道:“只要你不怕刀光劍影,我自然是想到哪裡都帶着你。”
“第三件事...”嶽蘅晃了晃腦袋,“這第三件事...我還沒有想到,等我...”
“三件,三十件...”柴昭笑着挽起她的手,“我哪裡有不會答應你的事。你我還有一生那麼長,等你想到了,再與我說。”
他手心的溫熱,沒有半分的褪卻,嶽蘅心裡的陌生抗拒依舊,卻不再想逃。
夕陽下,崔文在院子口望了許久,見是柴昭與嶽蘅回來,欣慰的舒出一口氣。
“就要勞煩崔叔這幾天替阿蘅收拾行裝了。”柴昭客氣道。
“也沒什麼要收拾的。”崔文環顧四周道,“你把人帶走就行。
“崔叔!”嶽蘅急道,“阿蘅什麼時候說要離開了?你也幫他不成?還是你厭煩了我,要把我轟走?”
“女大當嫁,羞什麼?”崔文看向含笑的柴昭,兩個男子都有一雙含義不明的眼睛,鎮定的注視着彼此不落下風,“柴少主自然是會好好待你的。”
嶽蘅半惱半羞的瞥了眼柴昭,疾步跑進自己房子,緊閉房門不敢出聲。柴昭看着她的背影輕輕笑了聲,衝崔文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遠遠候着的雲修和李重元迎了上去,“嶽小姐她...?”李重元試探的問。
“三日後,和我們走。”柴昭又回頭望了眼身後的屋子。
“真的?”李重元面露喜色,“實在不能再好,屬下就先恭喜少主了。”
雲修臉上卻不見高興,遲疑着緩下步子道:“少主,不如...你倆先回去,我留下,守着少夫人?”
李重元不悅道:“少夫人要你守着做什麼?”
“我是擔心...”雲修欲言又止,“少夫人性子那麼倔,不情不願的事情只怕是不會輕易順從。要是...這幾日少夫人偷偷跑了,我們再去哪裡找她?我留着這裡,少主也能踏實些。”
“心若不在,守得住一時,也守不了一世。”柴昭面不改色道,“阿蘅不會跑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