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兒拗不過大皇上,婉兮還是被皇帝給拎進永壽宮裡去了。
婉兮自知躲不過,便也一路只關心了點正事兒:比如月臺下那炕洞子裡這回燒的是不是黑炭?是不是皇上聽了她的話,不再暴殄天物那麼禍禍紅羅炭了?
還有既然宮裡燒着炕,那院子裡用於存水防止走水的大金水缸下頭是否也架了柴火,以免這大寒冬十一月的,缸裡的水再凍成冰了。
皇帝裹挾着她一路進殿內去,倒沒成想她一路都在關注這些。等到進了殿聽她嘮嘮叨叨問完了,皇帝這才又是氣又是笑:“你怎麼不關心關心坤寧宮的兩口大竈是不是還燒着火,外頭的煙囪凍了沒凍?”
婉兮便傻了。
坤寧宮本該是皇后中宮,雖然從雍正爺開始,皇后也跟着挪到後宮來住了,可是坤寧宮裡的一切卻還是隻能與皇后有關。
便是裡頭燒大竈、祭竈神,也都只是皇后身爲“主婦”的責任。
婉兮趕緊背過身兒去,就當沒聽見,只爬到炕裡去,摸那炕屏上的螺鈿玩兒。
皇帝也自知失言,輕嘆了一聲:“爺是說,別看你年紀不大,操的心還不小。瞧你這一路進來,倒不像個宮裡的女子,反倒應該是民間那個小院子裡的小媳婦兒。”
婉兮咬了咬脣,自己也偷偷思量了自己這麼做的原因一回。
還是……當成自己家了吧,便自然而然關注這些。這些煙火事,反倒比這殿內的富麗堂皇更牽動她的心呢。
或者也興許是從小就幫着爹孃管家,早已屋裡屋外地關心這些慣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沒過過苦日子就不知道物力維艱。
婉兮轉過頭來,垂着頭嘀咕:“爺不是嫌棄奴才小家子氣吧?爺這是天家,八成是不算計這些的,奴才倒顯得摳搜了。”
皇帝反倒笑了,捉過她的手來:“天家是天家,可是亦然應該該花的花,該省的省。你沒瞧皇后最端到檯面上來的,便是她的節儉麼?”
婉兮想了想:“皇后主子的節儉在頭花上,在不施脂粉的臉上,在不御珠玉的衣裳上,在皇上掛在腰間的火鐮荷包上……奴才反正學不來。奴才也只會盯着這些炭火罷了。”
皇帝如何聽不懂,輕哼一聲,忍不住伸手颳了她鼻尖兒一記:“爺也沒叫你跟她學!你就是你,爺沒想要第二個她!”
婉兮便吐了吐舌:“那爺明兒便也給這永壽宮的用炭立個賬冊子,別由着燒火的太監亂糟害!還有……奴才以後也定了日子再來,不來的日子,爺便也撤了這宮裡的炭火去,別白白糟踐了。”
皇帝盯着眼前的小人兒,看她一本正經地在那“摳搜”,真是不知該怒還是該贊。
半晌他才嘆一口氣:“真是……天子不如炭啊!”
婉兮一怔:“爺又說是什麼?”
皇帝無奈地笑:“爺原本就是想固定了日子叫你來這永壽宮裡相見,可是你總是跟爺打馬虎眼,怎麼都不肯叫準兒了。爺便也放下了這個念頭,以爲怎麼是都做不到了。”
“哪兒成想啊,你今兒竟爲了節省炭火,主動要給爺準日子了!這還不是——天子不如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