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盈盈而笑,手指輕轉着那白玉葫蘆墜兒。
“主子娘娘您應當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後宮裡的女子得寵各有緣故,或者是因爲出身名門,或者因爲父兄得用,或者因爲誕下子嗣……我呢,什麼都沒有。”
“我祖上是三藩手下,受三藩之亂拖累,本爲戴罪之身,故此才從八旗漢軍被沒入內務府下內管領中,地位堪比辛者庫。我家族中最高是我祖父,當了先帝時候的總管內務府大臣,卻不過一月便死在任上,從此我家族中再無高位之人。”
“我這樣的出身,便是在內務府包衣中,也是低的,更何況我進宮這麼久,卻還沒有孩子啊……若按照康熙爺時候的老例兒,我若無子,封到嬪便已是到頭了。即便是我將來有了孩子,我的孩子也因我的漢姓血統、我的出身,而無緣儲君之位。”
“在這宮裡我沒有一樣兒是高於旁人去的。故此我能得寵,唯一的理由,只能是——皇上真心喜歡我。”
“爲了皇上這份心意,我可以什麼都不要。位分、子嗣,甚至對這後宮其他人的嫉妒……我都可以放下。這會子我還可以轉身回去當我的官女子,我可以這輩子豁出去就不生孩子也不想叫皇上爲難……主子娘娘,您能做到麼?”
皇后不由得眯起眼來:“我是先帝親賜給皇上的嫡福晉,我出身名門,我沙濟富察氏半朝爲官!我與你如何能相同,我又何必跟你一樣!”
婉兮輕嘆一聲:“是啊,皇后主子當真得天獨厚,在這世上擁有太多太多。所以皇后主子自然認定,您有資格擁有一切去。”
“有了這樣的自視甚高,便難免生出驕矜。這股子驕矜之氣,是您頭上戴多少通草花都掩蓋不住的。再不御珠玉,卻從根兒上就沒有一顆素心。便是戴多少通草花,又有何用呢?”
婉兮又是盈盈一拜,乃是道別告退之禮。
“說到底,我今兒還肯來跟您求這個恩典,那是因爲我心裡還當您是皇后。我心下自然也是希望您能當真是個聰明人,便一切還都來得及懸崖勒馬。”
“若您今兒便將獻春還給我,我也便願意爲我今兒所說的這些話向您叩頭請罪。可是您卻怎麼都不願意,那便罷了。妾身這便先行告退。”
婉兮行禮罷,起身退向外。
待得到了門口,不由得又停住,淡淡擡眸望向皇后。
“其實皇上對皇后當真是仁至義盡。皇上自然明白,這後宮裡的女人,歷朝歷代都不可能免了爭寵的故事。故此無論主子娘娘您怎麼對待後宮女人,皇上都可睜一眼閉一眼……只是,您千不該萬不該,在皇嗣一事上動手腕。”
婉兮輕輕一嘆:“您早年在潛邸的事,我不知道;但是我卻記得,當愉妃的五阿哥‘突然’來到這個世上起,皇上與您之間……便已不如從前了吧?”
“主子娘娘……您恨我,以爲是我搶走了皇上的心。可是您不如再想想四公主的手、八阿哥的腳吧。”
“您是覺着這世上唯有您的嫡子最尊貴,可是在皇上心裡,哪個孩子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呢?縱有偏愛嫡子,卻如何能將別的孩子當成無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