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綸卻對襄陽長公主說道:“娘,您這些天若要請客,給林家二小姐貼子,好不好?”襄陽長公主隨口便答應了,“好。”答應過後才覺得奇怪,“綸兒,你說的林家二小姐是羅夫人的小女兒吧,她幾歲了?娘記得她彷彿還很小。”樑綸點頭,“娘記性真好,林家二小姐確實年紀很小,應該快四周歲了吧。”襄陽長公主不由的笑了,“這麼大一點兒的小姑娘要什麼貼子,和羅夫人一起來便是了。”樑綸也笑,“娘,還是單獨給她吧,她人雖不大,主意卻不小,很喜歡充大人的。”襄陽長公主頭回見樑綸關心起一個小姑娘,嫣然而笑,“好,依我綸兒,單給林家二小姐貼子。”
“謝謝娘,娘真好。”樑綸高興的笑了。
他一張面孔本就生得精緻絕倫,笑起來更是容色照人,襄陽長公主看得呆了呆。
這位林家二小姐想必很可愛吧,所以綸兒纔會這麼惦記她。
想到自家寶貝兒子已是知慕少艾,襄陽長公主笑咪咪。
襄陽長公主不許懷遠王走,要他留下來一起吃晚飯,“你個臭小子多久沒回來了,還不多陪陪姑母。”懷遠王微笑,“您不是總嫌我悶麼?我可不想招您煩。”襄陽長公主嗔怪,“你就不會說說笑笑隨隨和和的麼,總板着張臉。”嗔怪過懷遠王,襄陽長公主便命侍女,“多擺一張椅子,懷遠王也要留下。”侍女躬身領命。
懷遠王自然一起留下吃晚飯。席間,襄陽長公主看到他悶頭吃飯,少言寡語,嘆了口氣就把碗放下了,“高元燿,我真替林家大姑娘擔心呢,你說說,她整天對着你這樣的人,吃飯會不會沒胃口啊,吃完飯會不會胃疼啊。”懷遠王怔了怔,“姑母,和我一起吃飯真的很難受麼?”襄陽長公主煞有其事,“那是自然。你埋頭吃飯不理人,臉色又不好,吃的又快,唉,和你一起吃飯真是找罪受啊。”懷遠王默默無語,若有所思。
高元煜賭氣把碗推開,“不吃!”襄陽長公主淡定看看他,“這個臭小子今兒是怎麼了,居然跟他鐘愛的飯食較上了勁?來,把他喜歡的金銀小饅頭和酸甜乳酪都擺到他面前,看他吃不吃。”侍女很聽話,在高元煜面前擺滿了各色美食。
“愛吃不吃。”擺好後,襄陽長公主便不管高元煜了。
高元煜白白胖胖的小臉上滿是掙扎之色,一會兒伸手,一會兒又縮了回去,十分糾結。
樑綸體貼的勸他,“阿煜,你不吃晚飯是怕胖對不對?其實用不着這樣的,你晚飯少吃兩口便可以了,只用少吃兩口。”高元煜眼前是各種各樣香噴噴的食物,雖然決心很堅定,最後還是被樑綸說服了,“嗯,我少吃兩口。”乖乖的吃起飯。
襄陽長公主不由的一笑。
高元煜你個臭小子居然聲稱不吃飯,鬼才信你。
晚飯後,襄陽長公主和懷遠王說了好一陣子的話,才放他離開。樑綸和高元煜捨不得懷遠王,要求他留下來同睡,懷遠王拒絕了,“阿綸,阿煜,我還要事要處理,到子時才能歇下。”樑綸和高元煜很失望,“這樣啊。”襄陽長公主不屑,“這兩個倒黴孩子還想和懷遠王殿下共寢呢,也不想想,懷遠王殿下這快要娶親的男人,還想和他們一起睡麼?”懷遠王被打趣得臉通紅,匆匆告別,落荒而逃。
“大表哥,明天再來看我啊。”樑綸和他依依惜別。
“大哥,明天再帶我騎馬啊。”高元煜不停擺着手,殷切期盼。
襄陽長公主一手牽着一個,把他倆帶回內室,“時候不早了,阿綸,阿煜,洗漱睡覺。今晚你倆有伴了,可以睡一張牀。”樑綸和高元煜都很興奮,被保姆帶去洗漱過,歡呼着上了牀,擠進同一個被窩。高元煜抱住樑綸蹭了蹭,一臉滿足,“表哥,你好香。”樑綸笑着打他,“去,大男人別摟摟抱抱的,哎,你別抱我,熱呼呼的。”兩人打鬧了好一陣,一起睡着了。襄陽長公主親來看過,見兩個孩子睡得很熟,命保姆,“小心陪着,不可睡太死,晚上要茶要水或是要起夜,你們警醒些。”保姆唯唯答應,襄陽長公主輕手輕腳出去了。
直到人定過後,駙馬樑無病纔回到襄陽長公主府。
“你還知道回來啊。”襄陽長公主倚在美人榻上,似笑非笑。
樑無病訕訕的,“沒法子,孃的胃疼病又犯了,請醫延藥都無效,我給揉揉肚子,倒還略好些。”見襄陽長公主臉色尚可,樑無病慢慢挪到榻前,小心翼翼的跟她商量,“公主,娘病了,照理說做子女的應該侍疾……”襄陽長公主哧的一聲笑了,“做子女的應該侍疾,做兒媳婦的當然也是,對不對?你當我跟那些傻子一樣呢,貴爲公主,還要到公婆面前做規矩裝賢惠去?樑無病我告訴你,我不讓你爹孃在我面前行臣子禮已是仁至義盡,讓我裝小媳婦,你休想。你也不想想,鎮國公夫人哪裡是真的病了,分明是日子過得太舒服了,無事生非。”
樑無病是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的小兒子,也是最爲疼愛的兒子,鎮國公夫人原本打算爲他迎娶一位溫柔順從的淑女爲妻的,沒想到樑無病被皇帝看上了,選爲妹婿,成了駙馬。這真是鎮國公夫人生平最不如意的一件事了,常常和鎮國公嘮叼,“普通人家都是妻子聽從丈夫的,可駙馬總是低公主一頭,無病真可憐。”雖然襄陽長公主和樑無病婚後十分恩愛,鎮國公夫人這想法一直沒改,見了小兒子便覺得他被欺負、被壓迫,可憐極了。既覺得小兒子可憐,做母親的總要設法爲他出頭,鎮國公夫人便隔三差五的病上一病,把樑無病從襄陽長公主叫走,叫回鎮國公府去。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襄陽長公主一直也沒理會。這不,今天鎮國公夫人大概是出了新點子,樑無病回來之後便提出了這個要求。
樑無病嘆息了一聲,翻身倒在了榻上,“唉,夾在母親和妻子之間的男人,可憐啊。公主,請你可憐可憐我。”
襄陽長公主以手臂支頭,笑吟吟看着他,“這可不怪我,你明知道做駙馬可憐,爲什麼在要在陽春三月的宮後苑中,衝着我拈花微笑,賣弄風騷?”
樑無病躺在榻上,眉目間春意盪漾,“我哪裡有賣弄風騷。公主,那不過是因爲你命宮女送了枝桃花給我,我心地仁善厚道,不忍辜負了你,遂投桃報李罷了。”
“我纔沒有讓宮女送桃花給你。”
“送了。”
“沒有。”
“送了。”
“沒有……唔……”襄陽長公主的脣猝不及防被堵上了。
再分開時,兩人眼眸中全是溫柔。
“你不想回鎮國公府便不回,我兩頭跑便是了。”樑無病柔聲道。
“可是我捨不得。”襄陽長公主小聲嘀咕,“你會累的。”
樑無病笑,“你心疼我,娘也是一樣的,總有心軟的一天。”
襄陽長公主笑笑,依偎在他懷裡,漫不經心把白天的事一一說了說,“……高元燿帶綸兒和煜兒去了晉江侯府,也不知怎麼玩的,回來後一個要我送貼子給個四歲的小姑娘,一個便賭氣不吃飯了……晉江侯府老二被帶到順天府,這可是破天荒的事,我想想便覺有趣,無病你記得不?晉江侯府從前出醜的一直是老大,我聽人說過,再這麼下去,晉江侯府的世子遲早得換人。”
樑無病道:“蕭夫人也算厲害的了,步步爲營,原配留下的兒子被她養成廢人,她還得了仁善的名聲。今天她算是一腳踢到鐵板上了,吃了個大大的悶虧。說來也是活該,誰讓她遇上懷遠王了呢。”襄陽長公主很同意,“對,誰讓她遇到我家高元燿了呢,要和我家高元燿做對,哼,讓她等着吧,好事都在後頭呢。”又幸災樂禍的笑道:“蕭氏這個人我便不喜歡她,笑的很完美,很假,好像臉上浮着一層什麼似的,伸手把上面的捋掉,下面纔會露出真面目。她當年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才設法把原配的女兒嫁了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誰知原配的外孫女太出色,被懷遠王惦記上,要做王妃了呢。”
樑無病遲疑了下,道:“可是公主,蕭夫人的外孫女,將來也是位王妃吧?”
襄陽長公主皺眉,“你說的是沈家那個沈明嫿,對不對?馮貴妃和高元煒確實看上她了,遲早會求爲康王妃的。”
樑無病不解,“那麼,原配的外孫女和蕭氏的外孫女都是王妃……”
襄陽長公主撇嘴,“二皇子妃和大皇子妃能比麼?差遠了。”
樑無病忖度着她話語中的意思,不解,“同樣是侄子,公主似乎很偏愛懷遠王。”襄陽長公主微笑,“你只需算算他們兩個的年齡,便會明白了。高元燿今年二十二歲,高元煒只有十七歲,高元燿是老大,高元煒是老二,也就是說,在高元燿出生的前五年,他是我唯一的侄子。”
“如此。”樑無病恍然大悟。
懷遠王曾有幾年是皇帝唯一的兒子,之後康王高元煒、穆王高元煥、岐王高元熾、莊王高元烺、曹王高元燁相繼出生,年紀都差不多,得到的關注度自然遠遠不如老大。雖然懷遠王母妃不顯,沒有得力的外家相助,不過對於襄陽長公主這位並無功利心的姑母來說,他顯然是最爲親近的侄子了。
“睡了睡了。”襄陽長公主笑吟吟牽起樑無病,“早睡早起,明兒個有好戲看!”
“什麼好戲?”樑無病問道。
襄陽長公主一樂,“明兒個皇帝哥哥要親自審案,就是林楓貪墨一案。這哪是審林楓,這分明就是高元燿和高元煒之間的一次戰爭。無病,咱倆賭上一賭好不好,我賭高元燿贏。”樑無病聲音弱弱的,“可是,我也想賭懷遠王贏。”襄陽長公主很蠻橫,“不行,你要賭高元煒贏!無病,咱們賭千兩黃金,誰輸了誰給錢,要是沒有錢給……”上下打量樑無病,目光很是不懷好意。
樑無病腦子一熱,挺胸道:“賭便賭!我若賭輸了,又交不出錢,任由公主發落便是!”
“便是這麼說定了。”襄陽長公主笑咪咪——
晉江侯府,蕭氏忍着一口惡氣再三安撫九老太太,不知陪了多少笑臉,說了多少好話。
她心中有深深的屈辱感。
蕭氏生平陪笑臉說好話的時候也多了,可是眼前這位九老太太又窮又橫,蕭氏實在不屑與她爲伍。
九老太太惡狠狠的啐了一口,“呸!這會兒你也會說人話了!我小孫子被羅文祒那小子打得頭破血流的時候,你怎麼就會裝傻,就會裝烏龜不出頭,卻逼着族學的趙先生和我胡攪蠻纏?我小孫子吃的虧,不能就這麼算了!”
“九老太太,你想怎樣?”蕭氏心裡把九老太太罵了一千遍一萬遍,陪笑問道。
沒辦法,她再恨這個老太太也得先把她安撫了,然後纔好到順天府衙想辦法。九老太太算是苦主,蕭氏深知要想了結一件案子,除了要打通官府,另一個就是要安撫苦主,但凡苦主不追究,那便什麼都好辦了。
“羅文祒把我小孫子打得頭破血流,還逼我小孫子叫他爺爺!讓他叩響頭賠罪,也叫我孫子爺爺,少一樣都不行!”九老太太殺氣騰騰說道。
蕭氏氣得頭都昏了。
全氏尖聲叫道:“讓我祒哥兒叩頭賠罪,還要叫爺爺,你這是大白天做夢呢,休想!”恨得咬牙,恨得想上去把九老太太撕了!
九老太太聲如洪鐘,“這口氣我從去年憋到今天,快把我憋死了!羅文祒仗勢欺人,族學只知道奉承巴結你們,我小孫子白白受了氣,病了一場,在牀上躺了小半年纔好!蕭氏,全氏,今兒個羅文祒要是不叩頭叫爺爺,我便到順天府出首,告羅箴忤逆、以下犯上、欺凌族中孤老!”一口氣給羅箴安上了許多罪名。
“想叫羅箴出來,便照我說的做!你們想清楚了!”九老太太把狠話撂下,怒氣衝衝的攜了三老太太、六老太太的手,一陣風似的走了。
羅夫人一笑,“恕我先失陪了。”帶着兒女、僕婦回了自己出閣前居住的地方,琳琅軒。
蕭氏和全氏兩婆媳險些被氣得背過去。
羅箴的大兒子羅文禮臉色變了,叫過羅文祒責問道:“你在族學打人了?還逼人家叫你爺爺?”羅文祒縮了縮脖子,小聲辯解,“也不是我一個打,阿祉他們全動手了,不是我讓他叫爺爺的,是他被打怕了,自己叫的……”見哥哥目光嚴厲,嚇的轉身想逃。
羅文禮叫住他,“你留下,你不在,這事不能善了。”一邊喝住弟弟,一邊走到蕭氏和她小聲商量,“祖母,眼下不是生氣的時候,早點設法了結此事纔是要務。九老太太家裡有什麼人,除了她小孫子,還有什麼心愛之人?咱們投其所好,先堵住九老太太的嘴,把父親撈出來,有什麼過後再說。”蕭氏感慨的拍了拍他,“祖母也這麼大歲數了,竟沒你想的清楚明白。禮兒,你說的對。”羅文禮心中難受,低聲道:“祖母怎會想不到?您是被這撥人氣壞了 。”蕭氏苦笑,“祖母進到晉江侯府也三十多年了,沒遇到這樣的事,今兒個是頭一遭。”嘆息着,命人往九老太太孃家、東城巷的錢家送了銀錢,又往九老太太兒媳婦嚴氏的孃家送了幾筐新鮮果子、菜蔬,央錢家、嚴家從中說合。
錢家、嚴家拿腔作勢的不肯,蕭氏一再加錢加物,方纔肯答應了。
林開和林曇也命人給九老太太傳話,“莫和小人結怨過深。”九老太太見這麼多人勸說,有了臺階,也就下來了,敲詐了蕭氏一筆厚厚的醫藥費,又說好了讓羅文祒當衆向九老太太和她的小孫子賠罪,叩頭叫爺爺什麼的,也就算了。
羅文禮押着羅文祒去向九老太太和她小孫子祖孫二人賠了禮、道了歉,又送上了百兩白銀的重禮。
九老太太方纔鬆了口。
蕭氏鬆了口氣。
九老太太不彆扭,她便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把羅箴順順當當帶回家。
可是,人可以帶回家,羅箴曾經因官司去過順天府的這件事實,她是抹不掉的。
被她保護得很好的羅箴,如純白宣紙一般的人生當中,出現了一抹令人難以忍受的污跡。
“娘,這口氣我忍不下,實在忍不下。”全氏跪在蕭氏面前,哭得氣噎淚乾。
“哭什麼,哭會有用麼?”蕭氏聲音冷冷的,“有你在這兒哭的功夫,還不如去想想法子,把害你的陰險小人給治了!”
“怎麼治?”全氏跪爬兩步,眼淚汪汪的看着蕭氏。
屋角有長形几案,線條優秀,造型別致,几案之上,金色和紅色相間的寶瓶狀香爐嫋嫋吐着香菸,香氣淡雅幽長。內行的人聞了就會知道,這樣的香珍貴難得,屬私家秘方,外面無論花多少錢也是買不到的。
蕭氏凝視着嫋嫋升起的煙霧,淡淡道:“命人傳話到沈家,明天金殿審案,務必一棍子將林楓打死,再不能給他迴旋的餘地!”
她聲音和平時一樣優雅、從容,聽在耳中,卻讓人生出陣陣寒意。
“是。”全氏身子抖了抖,低聲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