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回來之後,李春花高興壞了,衣服也不做了,到地裡摘菜,到魚塘裡撈魚,到養雞廠買了只公雞和十來個雞蛋。
做了一桌子豐盛的晚餐,還拿了瓶好酒。把大嫂和婆婆全都請來一起高興。
看着這桌比過節還要豐盛的菜,孫大琴有些摸不着頭腦,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三弟妹,柱子不當工人了,你居然還給他慶祝?”這人腦子該不會是壞掉了吧?
李春花給孫大琴倒酒,“當不當工人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柱子是我一個人的兒子。”
孫大琴細細一想也對。
小敏看着她娘和她奶的酒杯裡都有酒,眼巴巴地瞅着三嬸。
李春花一愣,“這酒很辣的,小孩子還是不要喝了。”
錢淑蘭側頭看向小敏饞成這樣,心中一動,“想不想喝?”
小敏點頭,“我不怕辣,我喜歡吃辣的。”
錢淑蘭點了點頭,“你想喝,就得喝這一杯。行不?”
小敏很爽快地應了,“行!”
錢淑蘭也不廢話讓李春花再找一個酒杯過來,拿起酒瓶給她倒了一杯,“這酒挺好喝的,你喝吧。”
其他人都呆住了,坐在對面的柱子一直盯着他奶瞧,想確認他奶是不是在說反話。
孫大琴被婆婆這一盅給弄懵了。
正軍和正軍媳婦也面面相覷,顯然都以爲他奶在抽風。
因爲太過激動,所以在小敏舉起酒杯往嘴裡喝的時候,愣是沒人出來阻止。
小敏先是嘬了一小口,而後辣得不行,而後呸呸呸地把嘴裡的東西全給吐了,皺着一張臉,看向她奶,“奶,這是什麼東西啊?味道怎麼這麼怪啊?”
錢淑蘭絲毫沒有騙小孩子的懊悔,“酒啊,你三嬸說了,這味道是辣的。”
小敏癟着嘴,“可這明明是苦的啊。好難喝啊。你們爲什麼要喝這種東西啊?”
孫大琴嘬了一口,又夾了一筷子涼拌三絲,然後才答她,“你不喜歡不代表別人不喜歡啊。這酒可是好東西,是糧□□。”
“什麼糧□□?一點也不好喝。”她嘟着嘴,一臉控訴地望着錢淑蘭,“奶,你騙我。”
錢淑蘭一臉無辜,“是你自己要喝的。在你準備喝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這種後果。”
小敏抿了抿嘴,看他們喝得這麼好,她就是饞了一下,可沒想到這滋味這麼一言難盡。她窘得不行,微微低頭,看着面前這大半杯酒,突然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奶,這酒?”
錢淑蘭淡淡地道,“做人要言而有信。”
小敏都快要哭了。
孫大琴心疼壞了,忙打圓場,“娘,小敏還小呢。要不這酒我幫她喝吧。”
錢淑蘭掃她一眼,“她都十一歲了,不小了,你現在可以替她喝,以後她出了事,你都能替她善後嗎?”
這?孫大琴有些頭疼,不就喝個酒嗎?咋還扯到以後了?可她也不敢再說,在教育小敏的問題上,婆婆不允許任何人插手。
最後小敏只能在衆人同情的目光中把酒往自己嘴裡倒。
辣得她眼淚都快流下來了,李春花和孫大琴紛紛給她夾菜,“吃點下酒菜,能沖沖味道。”
小敏吃了好一會兒才把嘴裡的味道給衝下去。
她捂着自己因爲一直嚼菜而發疼的腮幫子,懊悔得不行,“哎喲,我的娘咧,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這味道簡直要人命。”
正軍和柱子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錢淑蘭現在是掰着指頭算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她很想保護好小敏,可她不得不教小敏成長,“這是在家裡,周圍都是你的親人,如果你喝醉了,不會有人把你怎麼樣。可如果你醉在外面,再所託非人,那你就把自己陷入危險當中了。女孩子首先要學會的是保護自己。知道嗎?”
小敏兩隻眼睛圓溜溜的,可愛極了,她雙峽成酡紅色,“我知道了,奶奶。”
孫大琴揉了揉她的臉,側頭看向婆婆,“明天我要去省城看正國,娘,要不要我幫你帶些東西回來?”
錢淑蘭有些好笑,“你前幾天才發佈票就催着春花把衣服做出來,剛拿到手,你一刻也不停就要送給他們?”
正軍感覺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一下,立刻側頭,看到媳婦正在對他使眼色,他下意識看向媳婦高聳的肚子,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偏偏錢淑蘭坐在他對面,看着兩人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兒,她附手在孫大琴耳邊小聲問,“正軍媳婦再過幾個月就要生了,你的布票不留下來嗎?”
孫大琴掃了一眼正軍媳婦,朝正軍道,“從下個月開始,我的布票就留給你們做新衣服。”
正軍立刻朝孫大琴道謝,“娘,謝謝你。”
孫大琴看了眼正軍媳婦,淡淡地道,“只要你們別覺得我偏心就行了。我自己的布,我想給誰就給誰。”
正軍媳婦有點訕訕的。
瞧着這一幕的李春花突然覺得自己還挺幸運的,她就一個兒子,絕對不會出現這種問題。
第二日,孫大琴就拿着新衣服,以及婆婆給的滷肉和兩隻公雞騎着自行車到縣城去了。
錢淑蘭一整天都在食品廠忙活。
現在食品廠每個月都要出二十萬個滷蛋和一千斤雞蛋幹。
三年前競選的時候,食品廠的廠長換了人,可那人工作做得不行。組織協調能力跟不上。
經常材料還沒來,雞蛋就先煮出來了,煮熟後的雞蛋不經放,臭了一大批。損失相當慘重,不到年底,那人就被撤了。
沒辦法,這廠長的位子還是由錢淑蘭兼顧。
她做廠長已經是駕輕就熟。一點也難不倒她。做得相當不錯。
到年底,大家依舊選擇她當廠長,而後就這麼一直做下來了。
現在的錢淑蘭每天都有五十個工分。食品廠廠長二十個,養雞廠二十個再加上生產隊會計十個。
哪怕她不下地,一年也能分到一千五百多塊錢,絕對是全生產隊第一人。
“娘?娘?”周雪梅帶着兩個孩子站在門外喊。
錢淑蘭見到是她,放下手裡的雞蛋,走到門口把口罩摘下。
錢淑蘭有些驚訝,“你們咋回來了?”
周雪梅有點不好意思,“我帶倆孩子回來看看,娘,您還是這麼精神哈?”
錢淑蘭把衣服脫下來,然後讓許翠蘭主持工作。她一手牽一個往外走。
錢淑蘭看着已經找到她肩膀的孫子,略想了下問,“這兩孩子該考高中了吧?”
周雪梅拍拍小兒子的肩膀,“是啊。”
“能考上中專嗎?”錢淑蘭在兩個孩子臉上分別掃了一眼。
炮炮有點尷尬,撓了撓頭,“我儘量吧。”
彈彈挺了挺胸,頗有幾分底氣,“我肯定能考上的。”
一個勉勉強強,一個胸有成竹,得了,不用問了。
錢淑蘭誇了句彈彈,“真棒!等你考上中專,奶奶就送你一輛自行車,天天上學也能方便些。”
彈彈激動地一蹦三尺高。他早就想要輛自行車,可他爹每次都不同意,說家裡不需要。“那就這麼說定了。”
錢淑蘭摸摸他的腦袋,又側頭看向炮炮,“考不上中專,咱就上高中。你要好好學。”
炮炮點點頭,沒說話。
錢淑蘭帶着周雪梅到自己家裡,然後和周雪梅收拾了一桌飯菜。說了一會兒閒話。
周雪梅嘆了口氣,“孩子還真是難教。這兩孩子明明長得一樣,可一個跳脫,一個內向。”
彈彈見大哥低下頭,忙道,“娘,你不用擔心大哥,雖然我大哥成績不如我,可他是我哥,將來我大哥找不到工作,我養着他。”
周雪梅聽了哭笑不得。被弟弟養的炮炮尷尬不已。
錢淑蘭忙安撫道,“學習又不代表全部,你這麼想就不對了。我看炮炮現在就挺好。說不準將來還能跟奶奶一樣當個廠長呢。”
炮炮飛快地看了眼奶奶,眼裡有了一絲光彩。
周雪梅在接到婆婆使的眼色之後,也拍着巴掌,“是啊,是我要求的太多了。炮炮做事這麼認真,以後一定能有大出息的。”
炮炮被親孃這麼誇,臉都羞紅了。
沒過一會兒,小敏也放學回來,看到兩個哥哥回來,立刻拉着兩人到外面玩去了。
看着他們的背影,周雪梅突然感慨一句,“只要他們兄弟能相親相愛,比什麼都重要。我剛剛在縣城走到廣場那兒的時候,剛好看到有人批鬥,居然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對方居然把自己親弟弟推到河裡,真是狠心。”
這情節好熟悉啊,錢淑蘭聽了微微一愣,問她,“叫什麼名字?”
周雪梅略想了想,“好像姓龐。”
那就是了!錢淑蘭揉了揉臉,呢喃一聲,“看來她真的跟對方撕破臉了。”
這年代可沒什麼未成年保護法,那姑娘批鬥完就得執行槍決。
周雪梅有點驚訝,“娘,你認識那小姑娘?”
錢淑蘭把柱子親孃的事情說了一遍。
周雪梅從來就是個慈母,乍然聽到這麼個自私的母親,有點受不了,“這啥人吶?小兒子死了,就來找大兒子。居然還讓大兒子娶那個心眼壞的。”
說到這裡,她猛地一拍巴掌,“她把人家小姑娘給告了,那男人肯定會跟她離婚的。哎,她這年紀想要嫁個好人家,恐怕難了。”
錢淑蘭也是心有餘悸,“誰說不是呢。”
周雪梅有點擔心,“她會不會再來找柱子?”
錢淑蘭暗自猜測,“柱子一直不肯認她,她落了個滿場空,所以才破罐子破摔的吧?”
如果柱子不肯娶那姑娘,那姑娘就沒了利用價值,她怎麼可能願意讓殺子仇人好好活着。鬧翻了是遲早的事情。
只是她這年紀已經不能生了,將來的結局還真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