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遠見沈珊瑚走了,也不去追她,自顧自抱着素衣,盤算將清照贖回來之後住在哪兒、撥幾個人服侍等等閒事。素衣雖然也不滿他見異思遷,可她當了幾日姨娘,早把做丫鬟時候的前塵往事拋到了九霄雲外。她不願意得罪向遠,不願意失去如今的所有,只有忍着氣笑道,“爺的安排,樁樁件件都是好的,想必那位清照姐姐來了,也滿意得不得了呢!”
向遠見她會說話,笑得見牙不見眼,伸手往她衣裳裡頭摸去,“你這個小巧嘴兒,專會逗爺高興!你放心,清照來了爺也不會不理你的!”
素衣心底苦笑,臉上還是嬌羞萬狀,“爺,是白天呢……”
“那又怎麼樣?”向遠將她一把抱起,正要往牀上丟,就聽外頭有人來報,說是衛玠來了。
向遠啐了一口,“扶不上牆的爛泥,這會子又有什麼事了?”
素衣攏了攏衣襟,“他到底也算是八王爺的人,爺您還是出去瞧瞧吧!”
向遠不屑,“如果沒有爺,他早和他老子哥哥一樣,被趕出那府去了!”話雖這樣說,到底是拾掇停當出來見衛玠。
衛玠見向遠半日不出來,心裡暗罵,“狗仗人勢的小人,不記得剛來京城那副寒酸模樣,還不是爺帶你四處去開了眼界,如今居然和爺擺起架子來了!”
可是因爲有事相求,又不能拂袖而去,只好百無聊賴地坐着,欣賞向家新置辦的一室家俬、書畫、古董,暗暗地不屑道,“牛氣什麼?誰不知道是三表妹的嫁妝呢!真是不要臉,連老婆的嫁妝都要侵佔了,簡直不是人!”
他心裡罵得痛快,幾乎忘掉自己此行是來做什麼的,也幾乎忘掉他和向遠,實在是一對難兄難弟,五十步笑百步的活範例呢!
向遠迤迤然地行了出來,見到向遠倨傲一笑,“原來是表弟來了,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衛玠心裡不是滋味,自家得意的時候,向遠何時這樣大喇喇地自稱“表哥”,可見世人都是勢利的!
他心頭百轉千回,想一想來意,頓時開朗了許多,等娶到了二表妹,看看向遠還敢這樣得瑟不?
沒人知道衛玠對向遠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幾日之後,衛府如今的宅子有人上門,“在下是九王府的長史,王妃娘娘昨夜突發急症,在下奉了王爺的命,請沈二姑娘過府探望,以安王妃之心。”
不光沈瓔珞聽了這個消息又急又痛,葉老夫人也愁眉不展,“這可如何是好?不然我也和你過去瞧瞧?”
那長史聞言道,“王妃特意吩咐了,說老太太年邁,不忍您再爲她奔波,只叫沈二姑娘坐車入府。”
“大姐姐病了?”玉郎也急急忙忙地從書房跑了過來,“我也要去瞧她!”
那長史笑道,“王妃也特意吩咐了,小爺還要念書,不能荒廢一日。”
見玉郎苦了臉,他又補充道,“其實昨夜太醫來得及時,王妃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只是思念沈二姑娘,想請您過府敘話而已。”
這話一說,葉老夫人和沈瓔珞都放下心來。衛邗一直在一旁細細打量來人,見他身上服色確是王府的長史,言行禮節也不差什麼,就點了點頭,“既是這樣,你聽你姐姐的話,帶上服侍的人,到了之後叫人來回報。”
沈瓔珞等不得這一聲,回屋草草收拾了幾件衣裳,就帶着晴嵐一人跟着那長史出了衛府,留下竹清看屋子。
玉郎直送到門外,“二姐姐見了大姐姐,就說我掛念她,讓她千萬好好保重。我在家沒有荒廢功課,先生也誇獎我了,還說等到明年,就叫我去‘白山學堂’呢!”
沈瓔珞點點頭,伸出手去替玉郎理理頭髮,“知道了,你快回去吧,仔細吸了冷風。”說着便提步上車,玉郎目送那車駛出了巷子,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卻也不知道這不安是從何而來。
沈瓔珞帶着晴嵐坐在馬車上,馬車搖搖晃晃,走了幾乎多半個時辰還沒到。沈瓔珞心裡打鼓,轉過臉問晴嵐,“我記得,咱們搬來那日大哥哥說過,新府邸離着九王府也不遠,坐車不過一刻鐘的工夫,怎麼走了這樣久還沒有到?”
晴嵐也唬得一怔,這時方纔醒悟過來,怪不得前頭聽得外頭市聲漸漸稀小。她伸手拉開車簾,只見馬車走在一條寂靜的小巷之中,雖然不知道是到哪兒去,可是絕對不會是往九王府去的!
“停車!”晴嵐叫喊了起來,“你是誰?要把我家姑娘帶到哪兒去?”
駕車的馬伕和那長史模樣的人充耳不聞,馬伕揮動馬鞭,馬兒噔噔地跑得更快,那馬蹄聲敲擊在雪溼的青石板路上,顯得十分響亮,吵得沈瓔珞頭都痛了起來。
“停車!”她和晴嵐一起,瘋狂地搖動車廂。而車轅上坐的兩人依舊不發一語,只是催促着馬兒。
“晴嵐,跳下去!”沈瓔珞的嘴脣和臉色都蒼白了,她將身上大氅包在晴嵐頭頸上,晴嵐死命拉着她不肯放手,“奴婢不走!奴婢死也要和姑娘在一起!”
“別發傻了!”沈瓔珞氣急,掀開車簾往外看,可是外頭都是青石板路,十分堅~硬,晴嵐一個不小心,只怕也是非死即傷。
她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覺得馬車一個急停,她和晴嵐都坐不住,“噯喲”了一聲,就雙雙撞在車廂內壁上。
“輕點兒,輕點兒,”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撞壞了我表妹,叫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衛玠!沈瓔珞恨得兩眼發紅,眼睜睜看着衛玠嬉皮賴臉地親手掀了車簾,臉上掛着讓她欲嘔的笑容,“妹妹怎麼樣?可摔疼了嗎?”
“衛玠!你將我賺到這兒,意欲何爲?”沈瓔珞將晴嵐護在身後,素手牢牢扳住車門,不肯下去。
衛玠還是笑着,“看妹妹說的什麼話?咱倆是姑表兄妹,哥哥想找你來親近親近,有什麼不行呢?”
“無恥!”沈瓔珞啐了他一口,“你現在就將我送回去,我還不在老太太和舅舅跟前說出你來,若是晚了,你自會後悔!”
衛玠冷笑,“我後悔?我如何會後悔?你以爲現在老頭子還能管我?他天天替衛玢那孽~種上下週全打點保命還來不及呢?”
他身後帶着不少勁裝打扮的人,不知道是從向遠那兒還是八王爺那兒借的,“至於九王妃,你就更不用想了,她貼身的丫鬟被活活打死了,正在傷心,恐怕一時,也是顧不上你的了!”
衛玠伸手摸到沈瓔珞臉上,“二表妹,哥哥我,對你可是一片真心,你可千萬別辜負了啊!”
“滾開!”沈瓔珞高聲尖叫着,卻敵不過衛玠到底是個男子的力氣。她被他和他帶的幾個大漢七手八腳地拖下車來,直接被連拖帶抱地拉上了一座二層的木樓。
沈瓔珞發了瘋一樣地掙扎,卻如螳臂當車。她的眼淚不知道何時已經爬了一臉,只能回頭看看,卻見晴嵐已經被打昏了,正被幾個人抱着,也不知道要往哪兒去。
“晴嵐!晴嵐!你醒醒!”沈瓔珞心裡涌起滿滿的絕望,“你們要帶她去哪兒?晴嵐!”
衛玠將沈瓔珞帶到樓上的一間屋裡,外頭幾個大漢把守。沈瓔珞四處看了看,只見這間屋子裡除了一張木牀、一套桌椅和桌椅上放着的一套青花茶具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驚慌地擡起頭,只見衛玠已經開始寬衣,“表妹,咱們都是一家人,做個親上加親又有什麼不好?你何必如此排斥呢?”
“你別過來!”沈瓔珞躲無可躲,衛玠步步緊逼,嘴裡還說着,“表妹,你不必怕,我對你是真心的,自從第一次見了表妹的絕世姿容,就牽腸掛肚,再也放不下了!”
沈瓔珞聽了這話,忽地靈光一現,撲到桌邊拿起那造型圓胖的茶壺,狠狠地往地上一摜!
衛玠被她嚇了一跳,“你這是要做什麼?”
沈瓔珞執了碎片在手,想一想自己身世可憐,如今又被這豬狗不如的人百般折辱,日後也沒臉見人了,晴嵐此刻怕已經是凶多吉少。她越想越悲憤,再聽到衛玠說什麼愛她的絕世姿容,便冷冷一笑,將碎片擱在臉上,慢慢地移到窗戶邊上,“你說的話,一字一句,都叫我噁心!”
衛玠見她這樣剛烈,倒也有些害怕,“表、表妹,你別做傻事,有什麼話,咱們慢慢說。”
沈瓔珞“呸”地啐道,“你這樣的畜生,和你說話,會髒了我的嘴!”
衛玠見她半個身子已經在窗外了,連忙伸手來抓。沈瓔珞怎能讓他觸到自己身體,往邊上一躲,手中碎瓷片在頰上劃了一道口子,頓時血流如注,那張好看的雪色芙蓉面上就如點染開了千萬朵桃花。
衛玠被她這樣唬得連連後退,只聽沈瓔珞淒厲笑道,“如此膽小如鼠的窩囊廢,也妄想來娶我麼?”
衛玠又要上前,卻見沈瓔珞身子向後一仰,就如一隻蝴蝶一樣,輕飄飄地翻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