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先生直直地立在費先生的茅屋前,長久的佇立着。
瘳總與耿不服看到,從來都是一副冰冷麪孔的冷先生,此時卻流出了一行冷淚。淚水在他的臉上橫七豎八的皺紋間縱橫交叉地流淌。
月光照在冷先生的臉上,那兩汪渾濁的淚河裡,泛動着點點月光。他的目光凝聚在費先生的那三間錯落有致的茅屋上。
瘳總輕撫着這位數十寒暑一路走來的老戰友,道:“冷兄,斯人已去,不可過於哀傷……”
冷先生轉過頭來,望着瘳總頭上這幾日來冒出的絲絲銀髮,輕輕點了點頭,道:“是啊,人都沒了,哭也沒用啊!”
耿不服長長嘆息一聲,道:“哎,我***真想給老費報仇啊,不管老費做了些什麼,老費總而言之是我們的生死弟兄,可,可他沒有死在對手的刀下,卻死在了賀森這小子的刀下,你說說,我能把賀森也殺了嗎?”
冷先生看着耿不服複雜的臉,道:“其實,上次在清涼山上,我已經算到了,老費只有二十天的陽壽,現在,應驗了……”
此言一出,瘳總與耿不服的臉上,微微變色。在這倆人的心裡,同時涌動着一絲恐懼,對於死亡的恐懼。因爲,冷先生此前已經給他們三人算過命,巧合的是,三人的壽命都在三年後的農曆五月,瘳總與老耿在同一時間歸天,而冷先生則比他們晚上一天。現在,費先生的死期,被冷先生準確地預料到了。他倆人如何不心生恐懼呢,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冷先生的預言將同樣在三年後的農曆五月變成現實,而這一天,正在一天一天的臨近……
一時間,天地爲之沉默。
這三個老人,活到現在這個地步,依然對生命有着無限的眷戀,對死亡有着無限的恐懼。也許,“笑傲生死”、“視死如歸”等字眼,只是怕死之人安慰自己的理由!
瘳總道:“老冷,你也不要過於悲傷了,老費已經沒了,我們應該好好地把最後的三年陽壽過得精彩一些。”
耿不服似乎是心有所悟,道:“是啊,我們三個,都***快入土了,那就盡情地享樂吧,我們得好好地過,老瘳,你乾脆提前退休算了,我們哥三個,遊山玩水去,多痛快!”
冷先生一聽,眼睛一亮,目光轉向了瘳總,似乎在期待着瘳總作何回答。
只聽瘳總搖了搖頭,道:“哎,現在不行啊,我放心不下賀森!”
冷先生一聽,眼睛裡迅速黯淡了下來。
瘳總無奈地搖搖頭,淡淡地道:“這也許就是劫數吧。”
冷先生道:“老瘳,我們兄弟三個是生死之交,如果我們現在能離開海中地面,到天涯海角去,永不回來,也許,我們能避過這一場生命極限,你……”
瘳總連想都不便道:“生死有命,我們離開了海中,難道就能擺脫生死之劫嗎?你們錯了。”
冷先生道:“老瘳,老耿,前段時間我算過了,你們倆人同時赴死,而我在你們死後的第二天追你們去,剛纔,我又算了一下,你們能猜到我們死在什麼地方嗎?”
瘳總與耿不服心臟再次被什麼東西捅了一下,眼睛直直地、愣愣地,都在看着冷先生將要說出的話來。
冷先生扭過頭去,看着費先生的三間遺宅在月光照耀下猶似披了一層冰霜,冷冷地道:“我們三個,會死在老費的茅屋裡。”
話一出口,瘳總與耿不服同時一震,呆得說不出話來。
冷先生面朝着冷先生的三間遺宅,緊閉着雙目,冰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夜風吹動他的幾近雪白的鬚髮,現出無限的淒涼。
耿不服嚷道:“老冷,你再算算,我們是因爲什麼原因死的?我們是被誰給弄死的?我們,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老費的家門口……”
瘳總同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冷先生。
冷先生道:“這個,我就算不出來了。我只能知道,如果我們現在就走,走得遠遠的,永遠也不回來,不論這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回來,不管什麼樣的感情糾葛,都拉不回來我們,那麼,我們也許會逃過這一劫,也許,我說的只是也許……”
瘳總與耿不服對望一眼,嘴脣動了幾動,沒有說話。倆人心中同時升起一絲美女冷。
陣陣夜風,吹動三位老者的鬚髮和衣衫,顯得無比蒼涼。
良久,瘳總沉重地搖了搖頭,道:“哎,這也許就是宿命,如果我走了,我的女兒怎麼辦?我不能丟下她不管!哎,你們沒有兒女,你們永遠不會懂得一個父親的內心矛盾!”
耿不服與冷先生同時言道:“她,她現在不是很好嗎?何況,一個有魄力的男人此刻正在陪在她的身邊,老瘳,你應該放心纔是啊……”
不等倆人把話說完,瘳總突然很是決絕地道:“老冷,老耿,生命很寶貴,你們兄弟倆,這回就不用管我了,你們倆趕緊找個安生之所,平平穩穩地度過餘生吧,如果需要錢的話,我給你們提供,咱們兄弟,來生再見!”
“屁話!”耿不服發怒了,道:“老瘳,你***說的是什麼屁話!二十年前,我們兄弟三人可是對天發了誓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也死到一塊兒,二十年前,我們哥三個,經歷了無數的生死,可我們都好好地活到了現在,而且活得很好,而現在,眼看死期將至,你想把我們推走?”
頓了頓,耿不服繼續道:“老瘳,你想自己偷偷地死?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我和老冷纔不會讓你討這個便宜!”
說到這裡時,耿不服已是泣不成聲。
瘳總的眼睛裡,同樣是老淚縱橫,面對這兩位數十年的生死兄弟,無聲的話語與默默的凝望,是最深刻的交流。
死期已是指日可待,兄弟情意卻是綿綿無期……
漸漸地,朗朗明月,已呈西沉態勢,天快亮了……
冷先生直直地站在費先生屋前的那一塊高高頑石上,望着林家鎮四周黑漆漆的山巒,悠悠地道:“老瘳,我們找了整整一天,連田浩的屍體都沒找到,我還真有些着急。你們怎麼看呢?”
瘳總道:“林家鎮四面環山,山勢險峻,田浩的屍體若是掉入崖底,我們應該能夠找到,而崖底野獸成羣,即使田浩屍體被野獸叨走,也應該有血跡或者是碎骨,但我們卻沒有發現任何東西,這很奇怪。”
“莫非,田浩那老小子沒死?”耿不服道。
瘳總道:“你的意思是說,田浩被什麼人救走了?”
“是的。”耿不服道:“林家鎮是個很奇怪的地方,我老耿二十年前在這一帶混的時候,就發現一些奇異的人,他們不住在鎮子裡,都住在山洞裡。你說,怪不怪?”
冷先生接口道:“依我看來,我們必須得再次進山,細細地找找,說不定,田浩真的被什麼人給救走了,如果田浩現在還活着,賀森就危險了。”
耿不服道:“對呀,如果這個田浩不死,賀森老弟這回還真的是危險了,人家田浩這回可是個暗處,賀森在明處,這小子是防不勝防啊!”
瘳總點了點頭,道:“好,我們再次進山去,挖地三尺也得把田浩找出來!”
耿不服使勁地搖着頭,道:“咱們還是先休息一會兒,等天亮了再去吧,這荒山野嶺的,咱找不到田浩,別把自己變成了野獸的食物,到時候,老冷的預言可就不靈了,咱們提前三年下地獄,哈哈哈。”
“老耿,你個怕死鬼!”冷先生罵道:“我怎麼覺得你比誰都怕死呢?”
耿不服笑道:“我確實是怕死啊!但是,我耿不服從來不流淚。不像某些老傢伙,都嚇得眼淚都出來了。”
“老耿,有很多事,都是命中註定的。”瘳總道:“年輕的時候,我從來不相信命,我想你也從來都不相信命,對吧?可現在呢,我們都得認命!”
此言一出,冷先生與耿不服都沉默了下來。
瘳總道:“走吧,我們再進山一趟,我就不相信,找不到田浩的一點消息。”
說着,瘳總一拉冷先生手臂,道:“老冷,咱哥倆進山去,這個怕死鬼就別去了。”
見瘳總與冷先生並肩而去,耿不服趕忙急走幾步,跟在了倆人身後,喃喃地道:“你們兩位都進山了,我如何能落後呢?”
明月即將從林家鎮西部的山巒背後悄然隱去,三名老者,排成一字形,冷先生在前,瘳總居中,耿不服斷後,朝着田浩落崖的山峰進發。
三名老者通過剛纔的縱論生死,此時的心裡,漸漸平息下來,要在有生之年,努力做好一件事,這件事,就是在幕後支持賀森,打贏即將開始的這場黑白征戰!
站立在林家鎮最高峰上,晨風吹動三人的衣衫,像是三位行俠仗義的俠客立於風口浪尖,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