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妹這份嫁妝齊整的很,真是沒半分說處。”李水華挽着母親,溫婉的笑道,李水華長相性格都與其母相似,只是精明厲害上比劉夫人差了不少,性子也比劉夫人更溫和柔順些,劉夫人嘴角往下牽了牽笑道:“要的就是個齊整體面,光光鮮鮮的嫁出去,我這嫡母也算盡到本份了。”
“嗯,母親又搭銀子進去了。”李水華低聲道,劉夫人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又象是教導,又象是閒話道:“看着光鮮,其實不值幾個銀子,跟你那時候不同,花這點銀子買個體面光鮮,這是極划算的事,再說了,二姐兒嫁的畢竟是咱們京府推官,這往後的餘地得留足,不過幾兩銀子的事,咱們不缺銀子。”
“嗯,雖說是銀子不缺,那也要母親大度賢惠才行呢,母親比太婆氣度好。”李水華聲音不自覺的往低落去,劉夫人轉過頭,狐疑的打量了她幾眼,搖着頭鄭重道:“這話你就說錯了,若論大度,你太婆的度量那是少有,我就說你,看事想事不仔細,這可不是母親比你太婆大度,你怎麼不細想想,二姐兒不過一個姑娘家,那一個,”劉夫人往後園深處擡了擡下巴:“那可是爺們!這差着天地呢,姑娘家,在後院養着,就在你手心裡,你讓她本份,她也只好本份着,回頭大了,說個婆家打發嫁了,這事,到此,也算是一了百了了,那爺們能這樣?成親前刺心,成了親,哪!看到了吧,那就是正正經經的二房!這府裡一房子孫,有妻有妾,有子有女,這就跟扎到肉裡的刺一樣,姑娘家到時候伸手就拔了,那庶子,卻要在你肉裡生根發芽,開枝散葉!這怎麼能一樣?”
李水華聽的機靈靈打了個寒顫,看着母親強笑道:“母親說的,怪嚇人的,真是這樣?母親說的這個……一想,真是骨肉裡生根吸髓一般,母親,水姨娘有身子了。”李水華凌亂的幾句話語後,突然極輕的冒了一句,這聲音輕的幾不可聞,劉夫人卻如同頭頂被炸了驚雷,厲聲尖叫起來:“什麼!幾個月了?你是死人哪!她怎麼懷上了?!”
“不到兩個月,母親別急,剛知道,是我疏忽了,我!”李水華被母親的反應驚的語無倫次,說了幾句,倒鎮靜下來,臉色微微有發白,話語卻條理流利:“母親別急,她月信過了半個月,不是我沒當心,她月信一向不準,常長個十天八天的,我看都長了半個月了,昨晚上天黑後,悄悄叫了個大夫進來給她診了。”劉夫人深吸了口氣,又長長的呼了口氣問道:“裘傢什麼意思?”
“今兒一大早我到過來了,還沒來得及說,我跟二郎說過了,問過他,他說,聽我的意思。”李水華忙答道,劉夫人又長呼了口氣,左右轉頭看了看,拉着女兒,徑直進了旁邊的暖閣,站在閣子裡四下看了一遍,拉着女兒低聲問道:“二郎這是真心話?”
“嗯,二郎對她很一般,我跟二郎說這事的時候,他先是懊惱,又怪我必是藥上沒當心,再才說隨我的意思,母親也知道,二郎不是那種心思深沉的。”李水華低低的解釋道,劉夫人長長舒了口氣,手指飛快的敲着手腕上寬寬的翡翠鐲子,不大會兒,手指突然停住,劉夫人轉頭看着李水華低聲道:“這事,宜急不宜緩,你今天早上就該先灌她碗藥再過來!”
李水華懊惱的看着母親,劉夫人輕輕拍了拍她:“你雖說性子柔順,可心裡有數,我也沒大擔心過你,這一趟事,你錯就錯在不該想着賢惠這一條上!我跟你說,這該賢惠的時候賢惠,該妒的時候就得妒!你都生了兩個兒子了,這妾生子一樣上,就不用賢惠!往後你記着,他要納要收,都隨他,只一樣,一個孽種也不能有!你這房裡的孩子,都得是你肚子裡出來的,記住沒有?!”
李水華滿臉通紅的連連點着頭,劉夫人深吸深吐了口氣,聲音冷厲陰狠的說道:“這事現在就了了它!也不用你回去,我這就讓人熬藥,陳嬤嬤跟你過來沒有?”
“沒過來。”李水華忙答道,劉夫人‘嗯’了一聲接着道:“那就讓桔繡跑一趟,讓她把藥現送回去,陳嬤嬤既在,就讓陳嬤嬤看着灌下去,讓桔繡看着,見了紅再回來,還有,二郎那頭,這幾天你安撫安撫。”最後一句,劉夫人看着女兒溫和低聲道。
李水華點了點頭:“嗯,那就讓杏紅去送,二郎誇過杏紅幾回了,這丫頭眉眼也不安份,平白無故的,我就沒吐口,等我回去,就讓他收了杏紅。”劉夫人滿意的看着女兒笑道:“我就說,這事上頭,是你讓那‘賢惠’兩個字迷了眼,好了,母親這就讓金嬤嬤熬藥去。”劉夫人說着,揚聲叫了金嬤嬤進來,低低細細的吩咐了,金嬤嬤答應了緊忙去了。
劉夫人也不着急去正院,吩咐大丫頭金珠等人取了厚墊子過來,和李水華在暖閣裡坐了,慢慢說着閒話,等金嬤嬤熬了藥過來,李水華叫了杏紅進來,面容安然的吩咐了,又叫了兩個心腹婆子跟着,看着李水華打發走了杏紅,劉夫人才姍姍站起,和女兒說笑着往正院去見寧老夫人了。
李丹若帶着脂紅、豆綠從正院出來,迎面正遇上劉夫人和李水華,李丹若忙上前曲膝見禮,李水華愛憐的伸手理了理李丹若前面的斗篷帶子笑道:“這麼冷的天,又要往哪兒玩去?看凍着!”
“大姐姐好,我去看二姐姐的嫁妝,太婆說了,要學治家處事,只看着大伯孃就行,這打點嫁妝上頭最講究不過,讓我去學一學。”劉夫人聽的笑起來,指着李丹若笑道:“那可得用心看,光看熱鬧可不行,一件件看仔細了,回頭看好了,過來跟我細細說說,我聽你一說,就知道你是真看了,還是打了花呼哨兒!”李丹若笑應了,側身讓過劉夫人和李水華,帶着脂紅、豆綠往曉翠堂去了。
脂紅在前,遠望着曉翠堂笑道:“咱們從曉翠堂穿過來,能省不少路呢。”李丹若點頭應了,一手抱着手爐,一手稍稍提着裙子,輕盈的踏上臺階,穿過空曠的曉翠堂,繞過紫檀木屏風,前面脂紅一腳踏出門,緊忙又被燙着一般縮回來,急退幾步到李丹若身邊,指着外面低聲道:“三娘子和寒碧、寒香在外頭看嫁妝呢。”李丹若歪着頭想了想,擺了擺手,示意兩人噤聲,將手爐遞豆綠拿着,提着裙子,輕手躡腳的走到門口,往外看了兩眼,忙又縮回來,衝脂紅、豆綠指了指後面,三人又從曉翠堂另一邊出來,李丹若笑道:“咱們到那邊看看那幾枝梅花去,看好梅花再來看嫁妝。”脂紅和豆綠應了,三人繞着圈子,往旁邊梅林去了。
曉翠堂前,李金蕊穿着件翠色小毛斗篷,抱着手爐,從嫁妝中間腳步極慢的走着,轉着頭,細細的一樣樣看着一擡擡嫁妝,不進停下來,伸手摸一摸,捻一捻,或打開匣子,用手指撥着細細看,一邊看,一邊和寒碧低低的曬笑道:“我就知道,都在面子上呢,你看看,光顧着好看,哪有一點真心?聽說當年大姐姐出嫁,嫁妝重的擡不起,衣箱子裡滿的手都插不進去,那珠玉匣子不能打開,一打開,就合不上了,看看這個!”李金蕊輕輕彈了彈剛剛合上的珠玉匣子。
“到底不是親生的,也算不錯了,公中一半,大太太自己至少貼了一半出來。”寒碧委婉道,李金蕊往下扯着嘴角冷笑道:“什麼叫她帖了一半,那是大房的東西,大房的東西,二姐姐就沒份了?再是妾生的,她是這府里正正經經的二娘子,大房就得算上她一份!欺負人罷了!”寒碧看着李金蕊,沉默半晌,才低低的說道:“姑娘這兩個月,脾氣一天比一天大,昨兒連太太都頂了。”
李金蕊扭過頭一聲不吭,寒碧看着她,遲疑了片刻,又低聲勸道:“太太那話也沒說錯,姑娘往後嫁了人,也照姑娘說的那般待那些妾侍通房和庶子庶女?”
“我至少比她們強!”李金蕊強硬的答道,寒碧看着她呆了片刻,低下頭沒再說話,李金蕊深吸了口寒氣,心裡莫名涌起股煩躁,突然沒了看嫁妝的心情,煩躁的用力拉了拉斗篷,穿出嫁妝羣,直奔自己院子急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