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12-11-19
李丹若回到院子裡,沈嬤嬤端了碗粥進來笑道:“姑娘嚐嚐這個,今兒程老夫人打發給老祖宗送了些雞頭米,有一包特意指明給姑娘,那位嬤嬤說,是他們家五爺莊子裡親手採。\[\]”李丹若探頭看了看笑道:“雞頭米又下來了,好,姜農莊子裡雞頭米是比外面好。”
“自然比外面好,這可是五爺親手採!”脂紅忙從沈嬤嬤手裡接了碗捧到李丹若面前,李丹若指了指榻幾:“放那兒吧,我這會兒不想吃,脂紅往後不要再說這樣話。”沈嬤嬤擡手拍了下脂紅道:“姑娘上次說過你一回了吧?怎麼不長記性?下去吧,我有話跟姑娘說。”
脂紅忙放下碗,和衆人退了出去,沈嬤嬤側身坐到榻上,看着李丹若道:“聽說今兒讓三奶奶跟着管家理事了?”
“嗯,”李丹若喝着茶應道,沈嬤嬤挪了挪道:“別倒沒什麼,我就是覺得也太了,她那個院子裡……就她那個奶嬤嬤,就沒怎麼妥當。”
“嬤嬤別跟她計較。”
“我哪會跟她計較?小門小戶,難免小家子氣,倒是三奶奶還好,姑娘這又把我叫回來,三奶奶裡外應付,可是夠忙。”
“忙一點好,”李丹若看着沈嬤嬤,想了想笑道:“咱們站孫嬤嬤地步兒想一想,她那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當初三奶奶對府裡一無所知,你過去凡事跟她說說,這是濟人之急,現三奶奶差不多也都明白了,你再天天過去,是不大合宜,至於管家,這是太婆意思,我覺得也好,人一忙,就沒閒心聽閒話、生閒氣了,再說,跟着管家理事,能明白事理,知道一個家難處,再跟那些十八般招式俱全婆子打打交道,也就分得清好心歹意了。”
沈嬤嬤點頭笑道:“可不是,小家子出身就這一樣,要麼覺得咱們這樣人家跟他們比就是房子大點,要麼覺得簡直無所不有,管一管家,凡事也就知道深淺分寸了,再說,跟着大/奶奶,可不比姑娘,這一番下來,只要不是糊塗到家,也能識得出姑娘這一片赤心了!”李丹若笑起來:“瞧嬤嬤說,嬤嬤如今有學問了,連赤心都會用了。”
“那是!”沈嬤嬤笑道,又和李丹若說了些繡品上事,就告退回去了。
韓三奶奶回去時,孫嬤嬤等一張臉幾乎擰出水來,也不管韓三奶奶累不累、餓不餓,一路跟着站飯桌邊就抱怨上了:“……這院子是三奶奶,還是四娘子?啥都是她說了算,我說那件紫檀炕幾是三奶奶嫁妝,就得擺那顯眼地兒,她說什麼?啊?不般配!那是紫檀東西,跟什麼不般配?這院裡,是她當家,還是我當家?我跟三奶奶過來,老太太可交待過,讓我好好護着三奶奶,她這算什麼?欺負三奶奶好/性兒?欺負咱們門第低是吧?啊?那再低也是他們家上門求來……”
韓三奶奶一口飯噎喉嚨間,眼淚汪汪看着孫嬤嬤,怪不得四妹妹讓沈嬤嬤回去了,青葉一看不對,忙招手示意着屋裡丫頭婆子,瞬間退了個乾淨,韓三奶奶一絲胃口也沒有了,慢慢放下碗,看着孫嬤嬤低聲道:“嬤嬤這是幫我呢,還是害我呢?”
“奶奶這是什麼話?我是你奶嬤嬤,自小把你奶大,我當你親閨女一樣,我會害你?我就是看不慣這麼欺負人!我告訴你……”
“嬤嬤看到誰欺負三奶奶了?”李雲直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屋門口,臉上帶着絲笑,卻極不客氣截住了孫嬤嬤話:“我娶了三奶奶回來,就算不能給她榮華富貴,也斷不能讓人欺負了她,是誰這麼大膽子,敢欺負三奶奶?”
“也不是明着欺負,這院子裡,又不是她院子,憑什麼都是她姓沈說了算,我也沒說誰明欺負三奶奶。”孫嬤嬤氣勢立時落到了地板下,對這個姑爺,她說不清道不明就是有些害怕。
“是嫌她們沒當老封君敬着你是吧?”李雲直臉上沒了笑容,不緊不慢說道:“前兒我就和你們奶奶說過了,嬤嬤辛苦了這麼些年,這麼大年紀還要當差,這是你們奶奶不是,不知敬老養老,明天一早我就讓人送你去你兒子家,往後這一個月二兩銀子月錢,我按月讓人送給你,嬤嬤就回去好好榮養吧。”
孫嬤嬤傻怔半張着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指着李雲直衝韓三奶奶叫道:“姑娘,你聽聽,你聽聽,你聽見沒有?這話,他這話……”
“三爺說對,這是我不是,嬤嬤這麼大年紀了,還讓嬤嬤當差,我給嬤嬤陪不是,明天就讓人送嬤嬤回去。”韓三奶奶當真下榻,衝孫嬤嬤曲了曲膝,孫嬤嬤手擡半空,呆了半晌才慢慢落下來,從袖子裡抽出帕子,捂着臉哭了出去。
韓三奶奶看着孫嬤嬤哭出屋,慢慢轉過身,垂着頭,擰着帕子站榻前,李雲直伸手拉了她坐到自己身邊低聲道:“你別怪我,她這樣,府裡早晚惹事,害了她自己,也害了你,還不如這會兒好好送出去,往後逢年過節,多讓人送些節禮過去,她跟着兒子養老,總比這府裡當差過好,明天一早我去趟羊草衚衕,把這事先跟母親說一聲。”
“嗯,不是這個,我沒想到她這樣……今天四妹妹跟我說,明兒就不讓沈嬤嬤過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個。”韓三奶奶眼淚又要汪出來,她忙了一天,累了一天,如今又是這樣難心事,李雲直忙從她手裡抽出帕子幫她按了按眼淚道:“別哭,四妹妹不會跟她計較這個,沈嬤嬤過來幫了一兩個月了,也該回去了,平福當初也是這樣,你別多想,要是覺得心裡有結,明天見了四妹妹,就跟她好好解釋幾句,替孫嬤嬤陪個不是就是。”
韓三奶奶接過帕子按着,點了點頭,又低低將今天開始幫着管家事說了,李雲直輕輕撫着她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辛苦,可這都是爲了咱們好,咱們兩個都是小門小戶出身,到了這樣豪貴之家,只能辛苦些,好從老夫人到四妹妹,都是扶着幫着咱們,能有這樣機會不容易,你就辛苦些,當家難免受氣受累,若有什麼事,千萬別外面發脾氣,有脾氣有性子回來跟我使。”
“你比我辛苦,我怎麼能跟你使性子。”韓三奶奶低聲嗔怪道,李雲直笑着低聲道:“跟我使沒事,還一樣,往後當家,不能一味脾氣好,象剛纔,你就該當場發作了,記下了?”
“嗯,”韓三奶奶不好意思點了點頭。
入了秋真是忙人人不閒,高老夫人一天比一天沒精神,楊氏和李丹若隔個三兩天就過去看望一趟,這麼忙着,時候就過飛,轉眼,就到了李金蕊鋪嫁妝日子。
陳清邁五月底實補了刑部主事,他殿試不佳,列五甲之外,原是要守選侯官,因和樞密院副都承旨李大人府上攀了親,這侯選倒比直授還,陳清邁及第、授官,緊接着又要成親,真是春風得意。
過嫁妝當日,陳清邁守賃三進院子裡,眼看着嫁妝一擡擡進來,連前院半個院子也沒擺滿,李金蕊嫁妝,就是公中那些和母親嫁妝一半,原本苗氏心疼她嫁不好,要把自己那些嫁妝全都給她,李金蕊卻說什麼也不肯,一定要留着往後給弟弟瑋哥兒打點前程用,苗氏好說歹說,才分了一半給她,可苗氏嫁妝原本就寒酸可憐,這一分,是少看不上眼,鋪嫁妝那天,李金蕊那些嫁妝幾乎一眨眼功夫,就送完了。
陳清邁怔神看着院子裡那一點點嫁妝,李府二娘子嫁給狄推官做繼室熱鬧,他是親眼看到,他娶是李家二房嫡長女,怎麼這嫁妝竟還遠不如一個庶女?小廝明風取了嫁妝單子過來,陳清邁失望拎着薄薄嫁妝冊子,看來沒錯,真是隻有這些了。
頭天傍晚,大姑奶奶李水華和二姑奶奶李雨菊就回到李府,準備給李金蕊送嫁,李金蕊根本不搭理李水華熱情,對李雨菊卻很是親熱,李水華臉上笑容不變,晃了一圈,徑直回去母親院裡喝茶說話去了,李丹若也不願意湊上去看李金蕊冷臉,跟李水華身後晃了一趟出來,徑直去了正院,過幾天就是寧老夫人生辰,她正忙着揀福豆編福壽串,準備給外婆做個瓔珞掛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