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跟着他他有肉吃
屋裡點着一盞油燈,燈光幽幽地輕晃着,一室昏暗。這晚風宅雖然靠近焰宮,卻寒陋得如市井貧寒百姓的家。
彩馥就站在屋裡,聽到推門的聲音,才慢慢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這女官是步綰綰見過的,最嚴肅、最冷漠的女人,她都懷疑這個女人這輩子有沒有笑過,那嘴角會不會往上彎!
“彩總管,深夜駕臨,有何貴幹?”步綰綰把果子放到桌上,擡眼看她。
她細眉輕擰,以漠然的眼神盯着步綰綰,低聲說榛:
“步瞬欣,焰宮不養閒人,你的傷已養好,從明天起,你要開始幹活了,依然去打掃庭院。”
步綰綰靈慧的大眼睛,輕輕一眨,就微笑了起來,走到她身邊,脆生生地說:
“彩總管,用人應當知人善任,一個蘿蔔一個坑,彩總管讓我去打掃,實在不適合。椅”
彩馥的眉又擰了一下,不悅地問她:
“那你適合做什麼?”
步綰綰立刻舉起右手二指,輕輕一晃,一本正經地說:
“嗯,瞬欣雖然不才,但也有點本事,腳程也快,不如讓我去替彩總管監視那些表面跪下,但實際上有反|心的大臣。一旦有風吹草動,瞬欣立刻進宮來報。”
彩馥緊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一撇脣角,冷冷地說:
“行了,明天卯時準時起身,去掃庭院。”
步綰綰放下了手,依然嘻嘻笑着看她。
彩馥懶得理她的裝瘋賣傻,大步往外走去,到了門口,又扭頭看向她。步綰綰已經坐下了,從懷裡掏出那本心法,一面翻着第一頁,一面咬剛拿的果子吃。
彩馥又擰了擰眉,冷冷地說:
“宮裡的東西,你也敢隨便吃。”
步綰綰輕輕嗤笑,轉過頭來看着她,漫不經心地說:
“有什麼不敢吃,若說要防備有人下藥,要麼是毒藥,要麼是春|藥。人生自古誰無死,死有什麼可怕?若是春|藥,我又不是黃花大閨女,我樂得一時舒服而已。”
彩馥的臉黑了,一甩袖,大步走開。
步綰綰這才聳聳肩,盯着手裡的果子看了半晌,手一掄,往窗外丟去……
對,步綰綰她是怕死的!更是怕春|藥那種下三濫到骨子裡的玩藝兒的!男歡女愛,若要藉助這種東西,不如手持黃瓜來得真實。
那枚果子砸過了窗外的竹枝,撲嗖嗖的葉片亂響,緊接着,便是一聲低聲慘叫……
“啊……誰砸我?神呀,十兩銀子一個的櫻桅果……這是誰啊?彩總管,您快看這個,快看這是櫻桅果……”
步綰綰縮了縮脖子,聽着那小太監的聲音消失在遠處,洗了手,縮牀上去睡了。
明兒還要早起掃地!
做人麼,就應當早睡早起,奮發圖強,像公雞一樣早早打鳴,早早佔領貌美的母雞!早早地、實現步綰綰自由天下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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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光,淡薄的塗沫在焰宮的地磚上,步綰綰打着哈欠,用力揮着笤帚,掃開落在地面上的竹葉。
“王上起了。”
突然,婢女們匆匆地往焰宮正殿跑去,十個人,腳步輕巧,聲音低柔,手裡捧着的水盆,裡面的水不停晃盪,卻不灑出一滴水來。
步綰綰讓到路邊,看着她們的步子,情不自禁地學了兩步,又想了想那本心法上的口訣,手揮舞着,打向身邊的墨竹。
“王上早朝。”
婢女們又退出來了,恭敬地立於兩側。
步綰綰有點兒訝異,昨晚他應該在傅玉瑩那裡纔對,難道雲雨完了,還掙扎着回到焰宮?又或者說,傅玉瑩在裡面?
帝祈雲一身玄黑龍袍,頭戴九毓黑玉珠冕,雙目凌厲,面色冷竣,大步踏過了地磚,往前走去。
彩馥隨侍在身後,手裡捧着一疊摺子。
步綰綰覺得更奇怪,別的皇帝都是太監近身伺侯這些事,可帝祈雲卻用了一個半老徐娘,還是那種姿色平常的。
不過她又想,是男是女,長得是美是醜,對帝祈雲來說沒什麼區別,反正他只有那一晚看得到,只要那一刻身下躺的是美人就足夠了。
天漸大亮。
步綰綰麻利地掃完了院子,拎着水桶去擦焰宮大殿的高木架。彩馥的一絲|不苟表現在任何一件小事上,比如她要求這架子上不得有一絲灰塵,若她檢查出有不乾淨的地方,步綰綰今天就不能吃飯。
步綰綰剛開始以爲是針對她,可看到滿宮的人都戰戰兢兢地做事,便知道這女人確實是個迂|腐至極的老古板。
“步瞬欣,你快別擦這裡了,你外面還有一大片地沒掃呢!”
懷珠一臉憂愁地跑過來,拉着她的袖子往外走。
“什麼,外面也歸我掃?”
步綰綰拖着笤帚,愕然看着焰宮外的一大片地,北商的風,在春天裡也不含糊,刮來枯葉無數,鋪在眼前的地上。
“你快別看了,趕緊掃吧,不然沒飯吃呢。”
懷珠又看了她一眼,轉身走開。
“喂,你忙完了幫我來掃呀。”
步綰綰趕緊叫她。
懷珠擺擺手,頭也不回地一溜小跑,跑出了她的視線。
焰宮裡一共只有二十名婢女,每個人有明確分工,帝祈雲的衣食住行,全由彩馥帶領這二十個人負責,尤其是他的飲食,彩馥親自下廚,每一樣食材都是她嘗過之後,纔會使用。他的衣裳也是由這女婢之中手最巧的四人縫製,從布料到錦線,外面人都碰不到。
步綰綰這種級別的,就是幹粗活的最低層的婢女,懷珠都比她好,是負責洗衣裳靴子的,那可是帝祈雲貼身之物。
步綰綰拿着笤帚用力揮了一會兒,掃乾淨這邊,那邊又落下了葉子,三番幾次,看得她火冒三丈。
杏眼兒一眯了,突然就用那些婢女的步法來走,口中念着心法口訣,以笤帚爲武器,在地上快速揮過。
剛開始的時候很不順,可試了幾回之後,步綰綰的動作開始流暢漂亮,行動流水一般地在大平裡舞動。
衣衫已經單薄了一些,裙襬隨着她靈敏的步子掀起,及膝的長髮飛舞起來,手持笤帚,摁於地上,身子卻飛快地旋轉幾圈,就當別人以爲她要停下時,她又雙手緊握了笤帚,雙腿飛快地揚起來,凌空翻了一個身,落地時,腰往後弓,美美的彎成了一彎虹……葉片被她利落的全推到了路邊的花叢裡!
她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笑吟吟地轉頭。
只見傅玉瑩正扶着宮婢的手,訝然看着她,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
“我還以爲昨晚看錯了,原來真是步小姐。”
“瑩貴妃。”
步綰綰福了福身子,給她行禮。這稱呼實在夠嗆,令人想笑。
“步小姐會武功?”
傅玉瑩慢步走近來,微微點頭,輕聲問她,神態裡隱隱浮着幾分驕傲。傅玉瑩的高傲,那是從骨子裡傲出來的,她長得美,自小也聽着這讚美聲長大,所以看人、說話、舉手投足裡,都透着這股子傲勁兒。
“嗯,師傅傳授了一點。”
步綰綰點頭,微笑揚頭。
“師傅?”
傅玉瑩愕然地看着她,侯門女子拜師學藝,這在北商國裡似乎只有絳芸王妃一人,想不到步瞬欣也這樣。
“洛君瑜是我師傅。”
步綰綰向宮門外的方向抱了抱拳,師傅都叫了,還不拿出來用用,那太虧了!傅玉瑩既然找上門來,她自然要靠一靠那尊真佛。
傅玉瑩的神情果然微微變了變,向她點點頭,輕聲說:
“原來如此,難怪步小姐如此好身手。王上是飄渺門的關門弟子,父親說王上的武功出神入化,君瑜公子是王上的師兄,武功自不必說,步小姐果然是女中豪傑。”
“不敢當。”
步綰綰輕輕一笑,洛君臨的名字還挺使呢!
“明天是我的生辰,請步小姐賞個光,和君瑜公子一起過來。”
傅玉瑩又笑了笑,明顯沒有方纔那般傲氣了,也不等步綰綰答應,就扶着婢女的手,徑直往前走去。
再往前就是牡丹園了,住在這皇宮裡,要麼在寢宮裡悶死,要麼只能去御花園裡放風——真跟坐牢似的!步綰綰擰擰眉,把衣領扯開了一點,去竹下的石凳上休息。
額間的火焰被汗水淌過,微微刺痛。
她撫了撫,擡起雙手來看,馭火術神奇恢復,又神速消失,這讓她十分失落。可人生就是這樣,你總是身不由已地不停地往前走,遇上不同的人,又失去以前擁有的人,你看過不同的風景,又遺忘了那些風景。
步綰綰躺在石凳上,仰望着黑竹,情不自禁地想着帝祈雲昨兒晚上叫的那一聲……晚晚……
綰綰呵……那樣的愛情,你可能再也不得不到了!那樣的景楓,你也不可能再遇上了!他遺棄你的原因,或者就是因爲你只是他生命裡匆匆滑過的一抹亮光,而他,要追尋更亮的那朵風景。
步綰綰決定不再想念景楓了。
思念是把刀,把她的靈魂切割得肢離破碎,她連這籠子都出不去,連帝祈雲也應付不了,她有些精疲力盡,空不出多餘的腦子去想他……
那麼,景楓,再見!
一片竹葉飄飄搖搖地落下來,正落在她的眼睛上,她沒有拂開它,而是閉上了眼睛,深深吸氣,嗅着這竹葉上的芬香,她太愛這香味了,能讓她放鬆,沉靜,入迷……甚至,想大睡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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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帝祈雲正在竹下站着,微擡着下巴,俊朗的臉上蒙着一層冷漠。彩馥站在他的身後,向他小聲描述着步綰綰現在的姿態。
“懶蟲!讓步知道進來伺侯孤王。”
他微微側了臉,垂下密睫,狹長的眼睛裡,有稠烈的光,一閃而過。
“是。”
彩馥剛要過去,又被他一聲喝住。他薄脣抿了抿,沉思片刻,低聲說:
“都退下。”
彩馥輕輕擡手,衆人立刻跟着她退到了更遠的地方。
步綰綰正在竹香裡徜徉,突然,一隻手伸了過來,摘去了她眼上的竹葉。她微眯了眼睛,迅速出手,扣住了帝祈雲的手腕。
與剛遇上他時不一樣,步綰綰的魂和步瞬欣的身體已愈加彌合,步瞬欣原本有些虛弱的體質,也漸漸變好,她的動作比之前更加敏捷,這一出手,正掐住他的穴位。
帝祈雲臉色沉了沉,暗自運力,手一揮,步綰綰就順勢躍了起來,一手摁在他的肩上,在空中翻了個邊,落在地上,手卻被他反拉着,一直拽回他的懷裡。
“步知道,敢對孤王動手!”
“師叔見諒。”步綰綰脆嘣嘣地叫了一聲。
“你說什麼?”帝祈雲面色一沉,手指用力。
“滋……師叔,瞬欣已是飄渺門第子,洛君瑜的大弟子。”步綰綰痛得一震,趕緊大聲說道。
“見鬼!飄渺門從不收女弟子!”帝祈雲冷冷一笑,手掌抓得更緊。
“你去問他!”步綰綰痛得冷汗都出來了。
“走,若有半字假話,今晚就活剝了你。”帝祈雲冷冷一哂,拖着她就往前走。
“王上。”彩馥趕緊跟過來。
“你們不用跟着。”
帝祈雲轉頭看了一眼,左手抖了抖,指間多了一根鋥亮的鏈子,直接扣到了步綰綰的奴字手環上,又扯掉了她故意包在手環上的布片,頓時鈴聲脆響,那奴字閃閃發亮。
帝祈雲把鏈子的另一端扣在自己的手腕上,拉了拉她,大步往前。
“幹嗎鎖着我?”步綰綰惱羞成怒,她最恨的就是這隻手環,可是她用盡了辦法也取不下來,越往手掌外褪,它就縮得越緊,只能用布裹在裡面,不讓它響得令人心煩。
“免得你跑。”
他冷冷說了一句,攬住她的腰,往雪色馬上一丟,自己也坐了上來,雙腿輕輕一夾,馬就往前飛奔而去。
宮外確實有自由,可惜她被他銬住了。
“帝祈雲,你不是武功高強嗎?還怕我這小女子跑了?”步綰綰扭過頭,故意刺他。
“你詭計多端,滿腹惡念謊言,誰知道會耍出什麼花樣,孤王這叫萬無一失。”帝祈雲譏笑幾句,手在她腰上緊掐着。雪色馬躍起來,又落下去,顛簸之間,兩個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了一起,她每次往前躲,都被馬給顛回去,而他又很討厭,故意把胸膛壓上來。
“別佔我便宜。”
她用手肘往後打了打,他的手就在她腰上用力抓了抓!
“你有便宜可以讓孤王佔嗎?”
他貼着她的耳朵低笑。和她鬥嘴的時候很有意思,讓他心裡放鬆。可下一刻,帝祈雲腦海裡就想起了步綰綰那晚的夢囈,她這身子,一定有別人佔有過,那會在夢裡時分,還有那樣放|浪的表情。
想及此處,他的手掌就鬆開了,臉色也些冷漠。
東宮已經改成了洛府,裡面的斷壁殘垣並未修復,洛君瑜沒有官職,在外人面前,他只是帝祈雲的師兄而已,但是,帝王之師兄,地位已經崇高到無人敢惹,並且有無數人前來巴結討好。
此時的洛府正熱鬧,不時有人擡着大箱子進去,然後空手回來。
“嘖,師傅還挺會斂財!”步綰綰眼前一亮,越加喜歡洛君瑜,跟着這樣的男人,纔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