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國立東京大學後門的小街,街邊停着一輛木製廂車。
這種人力小車算是日式攤販常用的類型,用來走街串巷販賣拉麪。
側邊的窗戶撐開就是遮雨棚,棚下面擺了兩張木凳,客人坐在木凳上吃麪,廚師在中間製作。
此時還沒到飯點,學生們都沒出門,所以拉麪店也沒生意,老闆也不幹活,盯着十四寸的小彩電,觀賞着由兩個演員演完全場的過氣影片。
忽然間,門簾被掀開。
“一份豚骨拉麪,一份海鮮拉麪,各加一份叉燒。”
陌生男人的聲音響起。
拉麪師傅擡頭一看,是兩位客人。
一位是黑髮黑瞳的青年男子,身穿輕薄款式的制式黑色長風衣,領口處隱約繡着半枯半榮的世界樹;另一位則是金髮的小女孩,看起來約摸十三四歲,裙子過膝,小臉宛如冰雪。
“不,唯獨這個不是。”
話說到最後,終於圖窮匕見。
“什麼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還有其他的孩子?不對,應該說其它內三家有我的孩子?!”
他之前的面容也深沉威嚴,宛如漆黑木頭雕成的佛像,可在這一刻,彷彿枯木逢春一般,他的表情立即鮮活起來,如同佛像鍍上了金漆,簡直是容光煥發!
“想吃霸王餐?”
“那這個呢?”
蘇墨搖頭。
上杉越眉頭一跳,心中一緊。
他敏銳的捕捉到了蘇墨的潛臺詞。
“哦哦!我還有兩個兒子,怎麼,他們過得怎麼樣?”
蘇墨的話語,毫不掩飾自己威脅的意圖。
“是的。”
蘇墨搖搖頭,十分誠實的說到。
“……”
他一臉緊張的問着,神色不安地透過縫隙往外面瞄,像是個聽到了貓叫聲的老鼠。
至於中間的停頓,那是因爲零冰冷的眼神已經不滿到極致。
“沒有人比我更懂皇血,我能百分百確定,它已經斷絕了。”
再正常不過的話語,迎來的卻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蘇墨略微無語的回答道。
聽到這話,上杉越不僅沒有失落,反而更加激動。
上杉越一眼就認出了上杉家的家徽,他頓時冷冷一笑。
聽到這話,上杉越頓時鬆了一口氣,他表情立即支棱起來了。
“他們果然又背叛了?!”
“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人,居然敢在我這裡吃霸王餐,誰給你的膽子?”
他否認道。
“等等,你沒有回答我她過得好不好?”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一時間蘇墨都爲之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吐槽。
“不服氣的話,你可以選擇報警,或者報告黑道來做主。”
“怎麼,你不服氣?”
蘇墨也並不賣關子。
日式拉麪並不是現拉的,所以出餐速度很快。
聽到他這麼說,蘇墨掏出一柄折刀,壓在了桌子上。
“等等!你剛纔說什麼?橘政宗?蛇岐八家從哪裡弄來的假內三家?!”
“這說明你不懂現代科技,當然,知道得越少人越是堅定,這也是常態。”
僅憑一柄折刀,就想讓他給這個面子,顯然還是不夠的。
“你怎麼不問問你的兒子?”
他關掉影片,將面投入湯中,然後以幾十年鍛鍊的嫺熟技巧開始準備叉燒、蛋等配料。
“……”
堂堂黑道至尊,被區區一個卡塞爾學院學生吃了霸王餐,說出去他面子往哪擱?
抻着熱毛巾的手掌一抖,拉麪師傅擡頭與年輕男子對視。
對方說出了常人不能瞭解的秘密,也說出了他的名字,他也沒必要再進行僞裝。
“蛇岐八家不是被你們收爲日本分部了麼,我那些徒子徒孫又怎麼惹到昂熱那個老混蛋了?”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反派臺詞,而且還沒有完。
而他容光煥發的對象,居然是橘政宗。
“有錢和吃霸王餐不衝突啊,我之前不是說過麼,我不是沒錢,就是不想給。”
上杉越徹底呆住了,枯木一般的心頓時轟然作響。
拉麪師傅氣極反笑。
——誰是未成年幼女啊!
聽到這話,拉麪師傅臉色一僵,絕大部分國家對兒童保護力度都是很強的,更不要說是外國遊客,報警的話先完蛋的肯定是他。
如同兵王迴歸都市隱居,卻被小混混挑釁一般,他的嘴角混合着兩分輕視、三分狂傲、四分漫不經心,還差最後一分歪嘴一笑就能夠召喚出龍王歸來。
“憑這個,能吃霸王餐麼?”
“繪梨衣麼……真是個好名字。”
連“沒帶錢包”這個藉口都不用,直接就說自己不想給,就算是他這個賣了將近六十年拉麪的老師傅,都沒聽過這麼豪橫的口氣。
數秒後,他反應過來。
老來得女,往往會將其視作上天賜予的最大珍寶來對待,寵成小公主,就算是影皇也不例外,蘇墨倒是也能理解這個心情。
蘇墨掏出一柄摺扇,放在自己面前。
幾十年來,作爲拉麪師傅的他一直對蛇岐八家不聞不問,從來都沒想到過居然不聲不響的冒出了一堆假繼承人。
上杉越咬牙問道。
“你的意思是,那個叫橘政宗的,是我兒子?”
他緊緊盯着蘇墨的眼睛,明明問了一連串的問題,蘇墨還以爲是他隨口報出來的,卻沒想到他一個都沒忘。
聽到上杉越的表態,蘇墨也並不意外。
“抱歉,我不打算給錢。”
不考慮髮色的話,兩人看起來倒像是兄妹組合。
“如果你選擇報告黑道,正好可以通知蛇岐八家,想來蛇岐八家現在也是在到處找我吧,如果能搭上線的話,說不定他們會給你一些獎金……當然,也有可能是會向你追討當年的損失。你說是麼,前任黑道至尊——上杉越?”
“兒子?”
可在知道自己有孩子,知道自己在這個世上擁有血脈後,他的心頓時活了過來,他雖然依舊老得要死,但他的孩子會替他活在這個世界。
聽到他的話後,蘇墨搖了搖頭。
對於蛇岐八家叛變的事情他不奇怪,他早就知道這羣日本人腦後滿是反骨,他奇怪的是那個所謂的大家長橘政宗。
“如果選擇報警的話,你首先要解釋的是,自己在外國遊客、尤其是未成年幼女面前公然播放限制級影片的行爲是否犯法,是否損害國民形象,以及是否需要對幼女的心理創傷進行鉅額精神賠償……咳!到時候會採訪你的媒體肯定如草一樣多,恭喜你能夠成爲名人!”
“繪梨衣才十七,還沒嫁人,更沒有丈夫,雖然很漂亮沒錯,但和你一點不像,我覺得不像你的孩子。”
他將摺扇和折刀擺在一起。
聽到這話,上杉越心中猛然一動。
這樣裝束的客人本不該來到這種街邊小店吃飯,但拉麪師傅什麼也沒問,兩個客人也什麼都沒說。
上杉越目瞪口呆,旋即疑惑。
“哼!這個混蛋不來就好!”
蘇墨露出微笑。
有這層衣服墊着,小女孩這才壓着裙子坐了上去。
身爲最後一任影皇,他無比清楚,皇血自他開始就斷絕了,絕不可能還有其他的血脈留存。
“看來這個霸王餐我是可以吃了。”
等兩位客人慢條斯理吃完拉麪後,拉麪師傅立即開口道。
蘇墨平靜地與面前的拉麪師傅對視。
短暫的沉默後,上杉越如同機關槍一般爆發出一連串的問題。
“我女兒多大了?過得好麼?漂亮麼?有沒有嫁人?丈夫對她好不好?”
“好嘞!兩位慢等!”
“昂熱那個混蛋也來了?”
這話的挑釁意味就很濃了。
蘇墨的話語毫不客氣。
怎麼一聽說有女兒的消息,就完全變了個樣子,把兩個兒子都忘掉了?
重女輕男是吧!
分明他只是一個頭發全白的老人,此刻他的氣勢卻宛如猛虎一般威嚴,熟悉他的人恐怕在這個時候纔會驚覺,這個老人居然有這樣魁梧的身軀。
他對試管嬰兒技術不太瞭解,但他聽明白了蘇墨的意思,他的確向德國人提供過基因樣本,按照蘇墨的說法,他豈不是能有孩子?
他雙手撐在案板上,身體前傾,猛地探出車廂。
可眼前的年輕男子卻不爲所動,反而用略顯輕佻的口吻反問道。
“說起來的話,也就是蛇岐八家大家長橘政宗,想要率領日本分部對學院本部集體申請辭職之類的。”
蘇墨搖搖頭。
在這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下,哪怕是黑道分子大概也會落荒而逃。
蘇墨不再掩飾,直接報出了對方的名字,拉麪師傅神色一僵。
他提供基因樣本的時候是幾十年前,所以在他心中他的孩子都長大成人了。
停頓了數秒後,他將手上的毛巾扔到了案板上。
“那這個加這個呢?”
只不過,想到原著中上杉越知道自己有兩個兒子的時候,那麼欣喜若狂的樣子,甚至直接跑回來赴死,明顯是十分寶貝自己的兒子。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現在過得不錯,只是以前很辛苦。”
聽到昂熱來不了的時候,他還鬆了一口氣,以爲可以躲個清淨,可看蘇墨的意思,蛇岐八家居然又和學院本部掐起來了?
他這句話當然是吹牛逼的,昂熱想吃他的霸王餐的話,他根本也擋不住,可在蘇墨面前沒必要這麼說。
此時,旁邊的青年男子已經脫下了薄款風衣,直接墊在了女孩要坐的凳子上。
無事不登三寶殿,看到蘇墨身上卡塞爾學院標緻的時候,他就想過肯定是又出問題了,而且問題必然不小,不然不會波及到他這個退休了幾十年的老人。
說到最後一句話,他倒是威勢赫赫,顯然忘記了剛纔自己不安的姿態。
“上杉家現在已經沒人了,這種摺扇我當年不知道燒了多少,憑這你就想吃霸王餐?”
“你確定?”
“好吧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們卡塞爾學院找上門來沒有好事,你們不是貴族學校麼,不是很有錢麼,這麼有錢還吃什麼霸王餐?”
上杉越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
“拉麪800円一碗,叉燒200,誠惠2000円。”
蘇墨如實回答,而後反問道。
輕哼一聲後,他看向蘇墨的表情,又重新恢復了黑道至尊的威嚴。
蘇墨有些無語。
他在這裡呆了幾十年,是一個早該死在舊時代的怪物,皇血對於他來說是一個詛咒,他只想帶着這個詛咒一起消失。
“沒有,昂熱校長現在有事,一時半會兒來不了。”
他覺得麻煩的只有昂熱,其他人並不被他放在眼裡。
看到蘇墨的動作,上杉越微微一愣,旋即變色。
“昂熱的折刀?”
上杉越忽略了蘇墨說的和他一點不像,蒼老的身軀微微顫抖,並喃喃自語道。
“現在卡塞爾的學生都像你這麼自大了麼,就算昂熱看重你,告訴了你這些隱秘,你覺得你就有資格吃我的霸王餐,就算昂熱在這裡都沒這個膽子!”
上杉越深深皺眉。
他相信昂熱的操守,不會把秘密告訴無關緊要的人,既然蘇墨知道他的事情,說明蛇岐八家這次犯的事情絕對不小。
金髮的嬌小女孩看了一眼盤出包漿了的凳子,眼神中多了一點猶豫。
注意到年輕男子領口處的世界樹標記,年邁的拉麪師傅眉頭一跳,而後穩住心神。
年輕男子開口道。
“我確定。”
“雖然是內三家,血脈本身卻未必是假的。”
“按照目前掌握的情報,你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幾十年前就已經存在着試管嬰兒的技術,只需要一點基因樣本並進行培養,就能締造一個嬰兒,幾十年前你曾向外提供過自己的基因樣本,那是皇血流出的渠道。”
雖說上杉越的口吻依舊是狂喜,但怎麼感覺敷衍了很多。
“一個有點慘,被壞人拐走了,大概率已經長歪了。另外一個被養成了笨蛋,認了別人做爹,現在估計正猶豫着要不要和校長PK。”
蘇墨隨口說道。
“這次我過來就是爲了處理你兒子的問題,他前面一個爹太不靠譜了,我打算給他換一個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