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有人在心中搖響了歡快的鈴鐺,聽着妹妹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癡癡地叫着“姐姐,姐姐”的時候,自己當時覺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是啊,不僅僅是爸爸媽媽在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妹妹,自己也同樣付出了很多。給妹妹泡好奶粉然後給她餵奶,夏天時爲她扇風,抱着她唱搖籃曲安撫她入睡。
妹妹還小的時候總會半夜醒來啼哭,那時候爸爸媽媽擔心影響自己睡覺,畢竟第二天自己還要早起去上學,於是讓自己睡在另一個房間。那時候自己也就是六歲左右的小女孩啊,獨自一人睡在黑漆漆的房間怎麼會不害怕。看着窗簾布微微飄動,自己總是擔心從窗簾後面突然冒出一張慘白的臉,全身漆黑的身體,詭異的笑容,尖利的牙齒,偵探動畫片裡犯罪嫌疑人的模樣在她的腦海中活靈活現。
妹妹比自己更需要被照顧,自己可是姐姐,怎麼能害怕呢。當時自己心裡自我安慰道。這樣想着,頓時感覺自己有了一種大無畏的英勇奉獻精神,像課本里歌頌的傳奇戰士一樣。於是,自己像個旗開得勝的女英雄一樣露出微笑,在夜色中沉沉睡去,雖然小女英雄最終還是將枕頭緊緊地抱在懷中。
也就是一開始幾天有些不適應,後來自己對於獨自睡一間房也就習以爲常了。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幸福的生活終究是會起些許波瀾,畢竟,沒有永遠陽光明媚、風平浪靜的海面,沒有永遠風調雨順、喜氣洋洋的村莊。
妹妹降生以後,照顧妹妹佔據了爸爸媽媽工作之餘的幾乎所有時間。他們很少有空再聽自己講學校中發生的事,在有些事情上也會更偏心於妹妹。憑一雙人手要將一碗水完全端平幾乎是不可能的。
下午放學回家,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前吃晚餐。那個時候自己在讀小學,而妹妹則是在上幼兒園,他們一邊吃着,一邊開口問:“亞紀呀,今天在幼兒園上課學了些什麼呀?”
“學……學了個位數加減法。”那時候妹妹傻呆呆的,說話都有些結巴,自己邊吃邊看着妹妹蠢萌蠢萌的樣子,在心裡偷着樂。
“有沒有認識什麼好朋友呢?”媽媽將一塊煎蛋卷夾到亞紀的碗中。
“認識了同桌,是一……一個帥帥的小哥哥。”妹妹將煎蛋卷整個夾到嘴中,嘴巴頓時脹的鼓鼓的,像一個肉包子。
“有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呢?”爸爸給妹妹夾了一片燒土豆。
“有……有。”妹妹的回答看得自己都爲她捉急。
正是妹妹小時候表現的傻傻的,所以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妹妹身上,每當等妹妹說完,差不多晚餐就結束了。自己要回到房間寫明天要交的作業,妹妹也開始有作業了,端坐在旁邊,握着鉛筆一筆一劃地寫著作業。
偶爾父母也會在餐桌上問起自己在學校的情況,但那時候自己已經養成不說這些事的習慣了,加上心裡可能也有一些叛逆,即便是在學校遇到了不高興的事情,也是微笑着回答道:“沒什麼事,在學校過得挺開心的。”父母也就沒有追問,只是笑着點點頭,“那就好。”因爲自己的成績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他們也就沒有過多的去操心。
然而難過的事情如果一直在心裡鬱結不釋放出來的話,遲早是會出問題的。就像一個池塘,今天往裡面扔一點垃圾,明天往裡面倒一點髒水,如果一直沒有排走這些污穢的話,遲早有一天,池塘會發臭變黑。那個時候,可能挽救都來不及了,因爲池塘裡的魚和藻荇在池塘發臭前就已經死去。
八歲那年生日,當自己揹着書包哼着小曲期待着能吃到甜甜的生日蛋糕回到家中時,家中空無一人。
“我回來了。”那時的自己大聲喊着,以爲爸爸媽媽故意藏起來想要給自己驚喜。然而,半晌,回答自己的只有空蕩的靜默着的房間。
火熱的心漸漸冷了下來,自己將書包脫下重重地扔到沙發上,這纔看到沙發旁的茶几上留着一張白色紙條。
麻衣:亞紀突然生病了,我們帶她去看醫生,飯菜已經做好放在冰箱裡,你用微波爐加熱就好,我們可能晚點回,照顧好自己哦。
放下便條,自己長舒一口氣,有些失落:他們應該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了吧,雖然妹妹生病很重要,但她的心中終歸是有些許怨言。
取出冰箱裡頭的飯菜,將它們放進微波爐中加熱。看到便條後的自己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取熱好的飯菜時,也沒戴隔熱手套,手直接碰到了滾燙的瓷盤,頓時燙得通紅。
手上的灼痛感,心中的委屈與失落,自己再也繃不住,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像開了閘的水庫一般,越哭越兇,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停地滑落。表面上優秀,是大人眼裡的好孩子,但實際上她也有很多委屈在心裡啊。爸爸媽媽,你們不知道,班上第二名嫉妒自己老是超過她,經常給她使袢子,出言嘲諷她;爸爸媽媽,你們不知道,對桌的那個男孩總是調皮地揪自己的馬尾,上次還推自己讓自己摔了一跤。今天是我生日,都沒有人陪我……嗚嗚嗚,自己哭得更兇了。
雖然現在想起來,這些煩惱都只是些小孩子的打鬧罷了,但在孩子眼中,這些大人看來的小事就是他們生活的一切啊,這些小事帶來的煩惱,完全可能將他們徹底壓垮。孩子的心靈如一張白紙純真無瑕,但同樣也如一張白紙般一撕就破。
哭累了,自己最終還是忍不住飢餓,將飯菜端出來吃完。早早地洗漱完,寫完了作業,便熄燈上牀睡覺了。在牀上翻來覆去不知道幾個小時,自己聽到爸爸媽媽的開門聲。“亞紀已經睡着了嗎?”媽媽低聲道,她躡手躡腳地走進房門,自己老老實實地躺在牀上,一動不動,裝作一副已經睡着的樣子。媽媽將被子輕輕拉好將自己蓋住,然後便轉身出門了。
“麻衣已經睡着了,今晚讓亞紀睡我們那邊吧,防止病菌傳染。”媽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好的。”爸爸說道。門外緊接着便是嘩啦啦的流水聲,腳步聲,還有洗漱聲響起。
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又開始忍不住想流淚。躲在被子裡,想起明天又要見到那個皮膚黑黑的老是一臉壞笑地看自己的搗蛋男孩,還有那個陰險狡詐長舌婦一般的惡毒女生,自己真想離開那個學校,爸爸媽媽也不愛我了,連我的生日都不記得了,自己越想越難過,於是又在被窩裡輕輕抽泣起來。
好在爸爸媽媽帶妹妹去看病很累了,他們沒有再進入自己的房間,沒有發現自己哭得像一隻醜花貓的狼狽相。其實不能用好在這個詞,自己的心裡也很複雜,既害怕他們進來看到自己在哭泣,又期待他們進來能讓自己說出心裡的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大概是哭到了晚上一點多吧,自己終究還是抵不過睡意,漸漸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