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記才進縣委大院,就見祥子,靜靜的坐在院角的那棵大樹下。
見到王書記,祥子趕忙迎了過來。未等他開口,王書記便朗聲道:“哎呀,我昨天找了你幾趟。”
祥子憨厚的笑了笑,說:“閒着沒事,四處轉了轉,不想遇到熟人。一來二去,就耽擱咧一天。”
王書記長嘆一聲,面色變得凝重地說:“省裡對你的處理決定下來了,嗨!對你來說,不知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祥子先是楞了一下,繼而,淡然一笑,戲虐道:“只要不被槍斃,就都是好消息。”
王書記苦笑着搖了搖頭,說:“你倒是想得開。”
說着,二人來到了辦公室。
王書記從抽屜取出一份公文,面帶歉疚地說:“對你的處理,是留職下放農村,接受勞動改造。”
祥子懵愣了一下,笑着說:“就這麼便宜咧我?”
王書記輕嘆一聲,說:“若不是黃老幾次三番打電話過問你的事,恐怕是沒這麼簡單。”
頓了一下,王書記又語重心長地說:“先到鄉下委屈些日子吧,等風頭過了,我再想辦法把你弄回來。縣裡治安剿匪這攤子事,還少不了你。”
祥子輕鬆一笑說:“這是給我放假休息麼,好多年都沒這麼清閒過哩。”
王書記釋然一笑,說:“也就是你能看得開,若換了旁人,還不氣個半死。”
說着,王書記又拿出一份公函,遞給祥子道:“知道你在榆樹窩子村,羣衆基礎好,就去那裡吧,介紹信我都給你開好了。”
祥子聽了,心中暗喜。這回,可以紮紮實實的和兄弟們在一起了。於是,欣喜的接過介紹信,千恩萬謝的出了門。
祥子大老遠,就瞅見淑珍倚在大門口,朝縣委的方向張望。便故意作出一副哭喪臉,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跌跌撞撞的進了院。兩眼直勾勾的瞅着前方,像是僵了似的。
淑珍焦急的趕溝子進了門,見祥子在炕上擺成個大字,眼睛失神的瞅着天花板一聲不吭。淑珍見狀,慌慌張張爬上炕,搖着祥子的肩膀,問道:“這是咋咧?他們咋爲難你哩?”
見祥子依然像是丟了魂似的,一動不動。淑珍一時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她猛然推了祥子一把,恨恨地嚷道:“有啥大不了的事情,要砍頭我陪你!”
祥子輕嘆一聲,言語含混的低聲嘟囔道:“死刑,三天後執行。王書記仗義,放我回來和你最後睡一晚。”
淑珍聽了,頓時面如土色。一屁股跌坐在炕上,聲音哽咽地嘟囔道:“他們咋就這樣哩,不問個青紅皁白,就槍斃人,還有沒有天理啊。”
祥子有氣無力的嘟囔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說,咱兩今晚睡還是不睡哩?”
淑珍痛苦的沉吟了一會,像是下了決心似的,長嘆一口氣,說:“睡!咋不睡哩,就是死後下地獄,我也認咧。”
頓了一下,淑珍抽泣着,捋了把落在額前的頭髮。輕嘆一聲,言語變得柔軟地說:“這些年,讓你乾乾守着我過日子,真是熬苦你哩。一個大男人,守着個女人不能睡,我知道你熬的難受,可你從來也不和我開個口。我知道你是怕開咧口,讓我作難。說實話,我心裡也難受,幾次都想索性豁出去,和你過日子。可臨了,又覺對不起胡大,對不起我們這些年的堅持。”
說着,淑珍長嘆一聲,一副慷慨就義的神態,接着道:“事到如今,也就顧不了那麼多咧,他們要是真槍斃你,我就當場死在法場!”
祥子摸索着握住了淑珍的手,聲音低弱的嘟囔道:“別死呀死呀的,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麼?是不是應該乾點活着的事情哩?”
淑珍嬌嗔的抽回手,含情脈脈白了祥子一眼,嘟囔道:“看把你給急得,我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就和你睡咧。我想好咧,先弄幾樣好菜,讓你美美吃一頓,我弄塊紅蓋頭,讓你揭一回,咱兩就算是成親咧。”
說着,淑珍臉上掠過一絲甜蜜幸福的微笑。
祥子偷偷瞅了淑珍一眼,試探般的笑道:“然後就可以入洞房咧?”
淑珍“噗嗤”一笑,說:“反正是個死,倒不如讓你累死在炕上。”
祥子聽說,一軲轆翻起身,一把摟過淑珍,在她的額頭熱烈的親吻了一下,嚷道:“那就來快弄飯,吃畢咧好揭蓋頭!”
淑珍擰身就要下炕,卻被祥子從身後緊緊摟在了懷裡。
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穩後,祥子把頭貼在淑珍的耳根,輕聲說:“謝謝你肯爲我捨棄一切,甚至打算陪我一起死。有你這番話,我這輩子守着你不虧,我頭先的話,是騙你的。”
淑珍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突然抖肩,將祥子掀翻在炕。動作敏捷的躍身挎在祥子身上,伸手不停的撓抓祥子的腋下,癢得祥子,殺豬般的嚎叫着,滿炕打滾。
嬉鬧乏了,兩人平躺在炕上,祥子喘息着把省裡的決定,及縣委的安排,講述了一遍。
淑珍靜默了片刻,聲音軟軟的嘟囔道:“要去咱兩個一起去,就你那個胃,要不是我盯得緊,早把身子弄垮咧。”
祥子握住淑珍的手,深情地說:“跟着我,儘讓你受罪咧。”
淑珍嬌美一笑,說:“是我這輩子欠你的,爲你做啥也願意。你就別再磨磨唧唧的咧,這輩子,別想甩咧我。除非你給我取回個嫂子成個家,我就不纏你咧。”
祥子“嘿嘿”一笑,說:“都這把歲數咧,誰還肯嫁給我哩,也就是你不嫌棄我。”
淑珍嬌媚一笑說:“纔不是哩,都說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你才正當年哩,要不是我和蘭花拖着,看上你的大姑娘小寡婦有的是。”
祥子故作認真的樣子說:“那就趁這次下放,讓大哥給張羅個小寡婦,索性就在農村過日子算咧。”
淑珍像是微微懵愣了一下,繼而面顯霸道的樣子說:“那也得先過我這一關,要是入不了我的眼,別說是寡婦就是大姑娘也不行。”
祥子故作疑惑的說:“怪咧,我娶媳婦關你啥事哩?只要我心裡來慧就行嘛。還是大哥說得對,過日子麼,啥情不情愛不愛的,老婆孩子熱炕頭,圖個舒服自在就行咧。”
淑珍像是被什麼東西突然觸動了心絃,猛的翻身坐起。目光楞楞的瞅着祥子,表情有些失落的嘟囔道:“你真是這麼想麼?我守咧你十幾年,你啥習性我最知道哩。要是隻圖個生娃過日子,你早就成家哩。我就是不想讓你,臨了落個湊合過日子的下場。”
祥子伸手握住淑珍的手,疼愛的瞅了她一眼,似有感慨的說:“還是你瞭解我的心思啊,有你在跟前,我就沒拿正眼瞅過哪個女人。你要是不想正經嫁人,我們就這麼過吧。”
淑珍噗嗤一笑說:“這把歲數咧還嫁啥人哩,我可不想再找個人伺候着。”
說着,目光詭異的瞅了祥子一眼,聲調酸酸的嘟囔道:“要是遇到了娟子姐,你該不會......”
見淑珍一副半真半假的樣子,目光幽幽的盯着自己。祥子輕嘆一聲,略顯煩躁的嘟囔道:“咋又扯到她哩?真是的。”
淑珍見狀,撇嘴一笑說:“看看你,一提娟子你就急。”
祥子弱弱一笑,輕輕捏了捏淑珍的手,表情賴賴的嘟囔道:“肚子鬧意見咧,來快弄些吃的吧。”
淑珍嬌嗔的白了祥子一眼,軟軟的抽出已被祥子捂出汗的手,腳步輕盈的朝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