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星光依稀。微風掠過,身邊的水波發出清脆的嘩嘩聲。月,還是不肯露面。
一對受驚的野鴨倉惶起飛,轟然的水響和隨之而來的幾聲哀鳴,頓時劃破了寂靜的天空。虎子機警的側眼望去,一條小船悄然的從身邊漂過,船尾一人划槳,船頭一人貓腰四顧,像是在努力尋找着什麼。虎子定眼細看,兩人都是漢族打扮。
小船沒有像白天那樣順着湖岔亂繞,而是徑直的朝着隱隱的熒光慢慢漂去。船的響動又驚起了幾隻熟睡的野鴨,一陣此起彼伏的水響,和驚恐哀婉的鳴叫,便成聲音的全部。
船上的人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喧鬧聲嚇着了,像只受驚的馬猴似的蹴在船上,惶恐的目光像報警後的探照燈似的,不停的朝四下裡掃視着。
虎子撇嘴輕蔑一笑,接着水響的掩護,悄然的來到了小船的近處。鬧聲漸停,朦朧的湖面又恢復了應有的平靜,而唯一特別的是,灰暗的葦蕩中,多了些短促而又粗壯的喘息聲。
祥子他們在離湖一里外的草灘下了車,拌好馬腿便由祥子領頭,自發擺開一字長蛇陣,悄然的朝着預定地點走去。
和虎子約定的地點是一處低窪的幹鹼坑,安頓好了衆人,祥子探頭朝着湖面靜聽了一會,除了清風催動着微波,發出時隱時現的水響外,整個湖面就像是睡着似的安靜。
祥子衝大家做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便慢慢朝坡上走去。看來,今晚的月亮是不會露臉了,星星也顯得無精打采,連眼都懶得眨一下,大地顯得朦朧而灰暗。望着祥子上了坡,就模糊成一片漸厚的黑幔。
淑珍和娟子,側臉不停的瞅着祥子離去的方向,買買提閉目養神,而阿娜爾罕卻乖巧的偎在淑珍的懷裡,若不是明眸在閃,還以爲早已進入了夢鄉。
正當兩個女人脖酸眼困惴惴然時,卻見祥子腋下夾捆乾柴悠悠的走來。將柴放到空地衝大家咧嘴一笑,便又默默的轉身離去。買買提機靈,衝女人們做了個滑稽的安靜手勢,便尾隨祥子的身影而去。
幾個往返,寸草不生的鹼坑裡已經堆起了不少的乾柴。見女人們用疑惑的目光瞅着自己,祥子神秘一笑,目光又靜靜的定在了湖面。
船上的兩人靜伏了一會,見短暫喧鬧的湖面漸漸恢復了平靜,船頭的人打個手勢,只見划船的瘦矮個忽的站起身,手腳麻利的扯過繩子系在腰間,衝那人瞅了一眼便悄然的滑下了船。
那人邊小心的朝水裡送繩子,邊閃目朝四下裡張望,宛如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看情形,水下人的功夫一般。入水沒多久便呼啦一聲冒出頭,牛般喘着粗氣。船上的人正焦急而又期待的瞅着那人。
子抿嘴一笑,心想:看樣子,船上那貨是個旱鴨子。正自嗤笑,見水聲微起,漣漪顫顫,湖面又恢復了平靜。
突然,虎子見對面的蘆葦像是勁風吹過般的動了動,緊接着,便從旁露出個腦袋喘着粗氣。如此反覆了幾次,就見兩處蘆葦已經變換了位置。虎子心裡怦然一動,罵道:“狗東西!真賊。”
不知是月換了心境,還是有意回報太陽的多情,纖指一揮便劃開了灰色的帷幔,綻成燦爛的秀臉笑看着大地。而知趣的星星也爭先恐後的眨巴起明亮的眼睛,或是討好或是愛慕,反正將一片銀輝毫不吝嗇的灑向了人間。湖面,頓時鮮活了起來。
船上的人焦躁而又欣喜的仰頭瞅了一眼,見繩子晃動,便即刻弓腰小心的拽拉了起來,而水下的人也不失時機的竄上水面,更加激烈的喘息起來。
繩子終於扯到了盡頭,隨着水波涌動,只見一個包鐵的箱子,緩緩的浮出水面。看樣子像是很沉,纔出水面那人就顯得有些吃力。水下的人趕忙游過來,從水下託着艱難的移到了船內。船上的人,隨即一屁股跌坐在船底開始喘息,水下的人也手搭船幫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
虎子見時機已到,輕輕發出兩聲青蛙的叫聲,便悄然的朝小船靠近。
此時的湖面被晚起的月亮照成一片銀白,碧波閃爍,翠葦輕曳,清澈的水面,倒影出小船的輪廓。就連那人一臉的大鬍子也依稀在月的邊緣。
虎子剛剛潛到船下,只聽得水聲嘩嘩船身晃動,隨着一聲叫喊,水中的那人便不知了去向。就在船上的人惶恐得不知所措之際,虎子突然竄出水面,一把就將那人拽入水中。那人確實是個旱鴨子,入水就猛灌了幾口。虎子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單手架起那人的胳膊,雙腳一蹬竄出了水面。
見那人眯眼哼嚀着,像是馬上要醒來的樣子。虎子面露嗤笑,動作麻利的抽出手銬便將那人單手銬在了船幫的鐵環上。
虎子剛剛鬆了口氣,就見張亮和徐明拖着個半死不活的人遊了過來。將兩個半死的人弄上船,都上了背銬,虎子這才衝二人欣慰一笑道:“緩口氣,我們去水下看看,到底有啥鬼哩”
張亮嘻嘻一笑,一臉興奮的樣子嚷道:“緩啥哩?這幫貨折騰了我們快一月,早就等不及了。”話音未落,人已經擰身竄入水中。虎子和徐明相視一笑,便一起縱入水中。
水下的迷終於解開了,那片貌似盤根錯節,密不見洞的葦根,原來是由人工圍成,仔細查看,四周的葦根都是由鮮活的葦根條密密連接成一體,難怪風吹不動水下無門。順着被那人移開的缺口望去,裡面密密排列着大小顏色相同的包鐵木箱,具體有多少隻有天知道。
換了口氣,見張亮和徐明都是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虎子欣然一笑說:“要給你倆請功。”
徐明嘿嘿一笑說:“還以爲不打仗,就沒了立功的機會,想不到還真能露回臉,復員也好面見家鄉父老了。”說着,眼睛突然紅了起來。
張亮倪眼瞅了瞅死豬般圈在船上的兩人,嬉笑道:“這兩個貨也真能熬,說實話,我都有些快頂不住了。”
虎子欣喜一笑說:“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終於給組織有個交代了。”說着,精神一振道:“下水!將蘆葦回覆原狀。”
水波粼粼的湖面,一條小船歡快的朝岸邊划來。多情的月和頑皮的星,像是要彌補前半夜的懶惰,竟將應有的明亮加倍的灑向了地面。遙遙望去,岸邊已經模糊出幾個翹首以待的人影。
兩個落湯雞似的人勉強可以走路,祥子側臉瞅了眼那人,嘴角抿出一絲欣慰的笑,隨即高喊一聲:“點火!”話音才落,只見不遠的坑內便冉冉升起一股歡快的火苗。不用問,肯定是阿娜爾罕的傑作。
熱情的火苗照亮了每個人的臉面,有欣喜的,有好奇的,當然也有沮喪絕望的。
淑珍藉着火光側臉瞅了一眼,突然忿忿的踹了那人一腳,恨恨的罵道:“狗東西!原來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