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人便是一座江湖

一個黑布蒙面握刀扼喉,一個面隱兜帽屈指如鷹,皆是不言不語,僅僅是站在那裡,身上澎湃而出的乖戾氣焰都在灼灼繚繞。李輕裘強忍劇痛,眯起眼看着僵持住的二人,心裡總算一塊大石落地——不管來人是敵是友,這條命總算是保住了。

垂眼瞥向被制住的匕首,鋒銳刀尖與自己喉嚨一線之隔,甚至能感受到冰冷的金屬寒氣,真真正正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突然就有些明白爹爹當年爲何能將自己的臉面,身爲男人的尊嚴,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句古語,都當作屁話一笑而過,真真正正劫後餘生過一次的人,再不會對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縹緲之物視若珍寶。爹爹總嗤笑那些在帝都隔了幾千裡地的酸腐書生是閒的蛋疼站的腰疼,不無道理,真的把他們丟到戰場上,那些仁義道德,那些所謂氣節,能救得了他們?

抱住小命是好,只求這兩位不速之客神仙打架時,別把他這個只有兩下花架子的膏粱紈袴也殃及魚池。

手腕被攥住的蒙面刺客心頭大震,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這隻鷹爪般的手。他自負膂力,一掌拍倒戰馬不在話下,三擔勁弓扯得張滿更是信手拈來。被國師大人訓練出來的十名精銳刺客裡,他身材最是高瘦纖細,卻是氣力最大的怪胎。可如今這半路殺出的神秘人,僅僅在力道上就壓他一頭。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冷冷瞥了一眼李輕裘,看來殺他是不可能了,不該磨磨唧唧耽誤時間,一照面就應一刀捅個通透清爽,現在只是廢了一條胳膊,遠不是他們殺大魚的目的。

他扼住李輕裘喉嚨的手臂一揮,手中的俊逸公子如同沒有重量的稻草人,朝這個面龐隱在大麾兜帽中的神秘人劈頭砸去。右手匕首換爲左手反握,藉着李家公子身體的掩護朝對方懷中欺身而上,同時提膝撞向小腹,右臂彎曲出肘,左手匕首直搗心窩——僅是一剎,殺機四起,皆是中招便再無翻身之地的狠辣招數。

神秘人輕笑一聲,一手抹過劈頭而落的李輕裘,力道渾厚柔和,如同撥開眼前雲煙,帶着千鈞之力砸下的身體如同被風吹過的裊裊炊煙,蕩向一邊。這纔不急不緩面對眼前蒙面刺客的狠辣殺招。

天下武學,唯快不破,這刺客提膝,出肘,刺刀,一氣呵成,動作行雲流水又勢大力沉,遠不是小貓小狗三兩隻的花架子,呵呵,年輕真好啊!梵陽二十年安靜平和,武夫萎靡消隱,再不見白衣仗劍天涯行,再不見路遇不平拔刀助,難得還能見着有年輕人的身手勉強入了他的眼,大麾下紅衣蟒袍的大太監竟有些心花怒放。

他依舊握着年輕人的手腕,對膝撞肘擊匕首刺殺視而不見,磅礴大力從虎口涌出,一串脆響如春雷陣陣——筋骨寸裂。劇痛瞬間席捲而來,蒙面刺客勢無可擋的殺招頃刻間頹唐無力,想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

他硬撐着沒哼一聲,僅從眼神便可想象此時他的面容何等猙獰可怖。忍耐劇痛之餘,心中驚駭更甚——如此輕描淡寫就廢了他一隻手?眼前這人武力該是何等恐怖?高手過招高下立判,黑色大麾的神秘人這一手僅是冰山一角,足見底蘊之深,絕不是他能輕易撼動。

思維在運轉,可手間動作未有停滯,左手匕首依舊朝神秘人心窩攢去,猶如破釜沉舟的致命一擊,能否翻盤盡在於此。

神秘男子一聲冷哼:“這就技窮了?”依舊是無視這致命一刺的霸道無匹,捏碎對手手腕的臂膀猛然掄圓,腰肢扭轉,甩過頭頂,狠狠砸向地面。轟然巨響,石板碎裂飛濺,蒙面刺客像是被生生嵌進地面,一口濃重鮮血噴吐在面罩上,腥味刺鼻。神秘人依舊沒鬆手,提起胳膊,攥着蒙面刺客已經碎掉的手腕,生生將他整個人提起來,如同審視一條剝了皮在風乾的野兔,發出嘖嘖的嘆息。

“遠比不上二十年前的江湖啊,現在的梵陽,你算得上一流好手,可向前推二十年,我年輕時那一輩,你就是個二流貨色。”神秘人淡淡的說,他的聲音字腔渾圓,帶着一股猶如帝王的倨傲睥睨。

二十年前爲茗禪皇帝登基一手造就茗禪元年之亂的郭阿蒙,當今禁宮五千宦官之首,御前總管大太監,皇帝掌印大貂鐺,的確算得上如今這座凋零枯敗的江湖上的帝王。

他略帶失望的自語:“匹夫之勇,禍亂天下。當年先帝尚在,我就向陛下提出屠戮江湖,誅伐武林,親手將二十年前鼎盛的泱泱江湖截斷填埋,僅留一息尚存。心高氣傲的巨臂高人被武士軍隊輪番耗死傳首江湖,貪圖名利的奇人異事被豢養爲走狗鷹犬,流傳百年的威望門派被瓦解,就連佛道兩派佛僧道士也得在官府處留有戶籍,不得安心求道做法。呵,帝王之事,治國安邦,粗卑武夫豈能懂?背地裡咒罵我是皇帝走狗的都變成一抔黃土,笑道最後的,唯有老夫。”

他一手掀下兜帽,露出面龐,那一頭花白長髮觸目驚心,蒼老面容矍鑠奕奕,嘴脣乾癟卻淡然從容——好似無慾無求的得道高人,唯有渾濁的眼睛裡是一股如同狂熱信徒般的偏執瘋狂。

大太監本就不打算隱瞞身份,在這尚吉城中遍地達官顯貴,耳目鷹犬,他這麼惹眼的存在是瞞不過別人,更何況,若是不聲不響不言不語,怎能那些囂張的傢伙心生忌憚,收斂二三?

“當年折在我手裡的棟樑之纔有多少?老夫記不清了,那時候四處找尋有望登頂江湖的年輕苗子,辣手摺之,將江湖從源頭上堵死……如今啊,多你一個也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雖說人老了還是少犯殺孽的好,可是啊,老夫沒有惜才之心,有些前輩高人看到一株好苗子,恨不得求着求着將之收入門下,以圖今後傳承衣鉢發揚光大,可老夫看到一株有望成爲擎天巨臂的苗子,就忍不住將之折斷捏碎……呵呵,近二十年修身養性,養到狗身上去了!”老太監一個人神神叨叨的絮念着,聽得一旁捂着流血傷臂的李輕裘心中驚駭不已——難不成是皇宮裡某個深藏不露的老妖怪?

老太監像是說累了,長嘆一聲,“死吧,只要老夫活着一天,就要堵死這整座江湖……”接着手腕一抖,寸勁如刁鑽毒蛇順着手臂竄進蒙面刺客身體中,如同沉重鋼珠在身體裡碾壓縱橫,勢如破竹摧筋斷骨,一連串骨節粉碎的脆響從刺客身體裡迸發而出,好似磨盤在碾碎人的骨頭。

刺客露着眼睛的瞳孔緊縮,渾身抽搐得像被放在火上炙烤的巨大昆蟲,他眼看着老太監打入身體的那一團寸雷力道順着胳膊碾碎筋脈,一寸寸朝胸膛肺腑衝來,他竭盡全力調動全身氣機,力求將這寸力磨死在右臂中——捨棄一條臂膀保住心脈命門,划算得很!可這團寸力猶如活蛇,刁鑽精明,所過之處筋骨寸斷,若是突破肩膀進入胸膛肺腑,便是神仙也無力迴天。

老太監冷眼看着被提在手中的年輕刺客的性命被一點點消磨,面無表情。他本就是寡言之人,只是今日這蒙面刺客先手那一膝一肘一刺,頗有幾分凌厲氣焰,勾起老太監年輕時的念想,這纔多絮叨了一會兒。

只要老夫活着一天,就要堵死整座江湖。

真真正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這就是紅衣蟒袍郭阿蒙的心中猛虎,一人便屠戮了天下武林,一人便凋零了整座江湖,四面樹敵,依舊風生水起。

異象突生,身旁牆壁突然被撞出一個大窟窿,磚石瓦礫飛濺而來,老太監袍袖一揮,輕緩擋開磚石。待塵埃落定,一個矮胖身材的蒙面刺客從牆上大洞中衝出,氣喘如牛,看着自家兄弟被老太監提溜在手中如一條抖了七寸的蛇,憤懣破口大罵:“我操翻你大爺的!”

胖子身形來去如風,快的可怕,怎麼也想象不到這墩矮胖子怎麼邁着兩條粗短腿帶着一百六七十斤的肉膘來無影去無蹤。

老太監嘖嘖讚歎:“有點意思!”

這矮胖子應該和折在他手裡的瘦高刺客是一夥的,有意思!一個矮胖卻身法高明,一個纖瘦卻力大無窮,怪胎!梵陽江湖裡這潭死水,怎麼就能養出這兩個怪胎出來?

容不得老太監多想,胖子已經近在咫尺,那雙胖的眯腫起來的眼睛暴戾兇狠,透着一股子狼性,遠不是文正謙和的梵陽人該有的眼神。胖子如一坨肉山轟然落地,躲在牆角的李輕裘清楚的感覺到背後靠着的牆在兇險得震顫——這胖子再折騰,這座府宅還不得被毀去十之七八?

老太監的眼睛也眯了起來,腳下方寸未亂,堪堪與胖子一尺之隔,卻未曾被抓到。真正的咫尺天涯,胖子心中惱火,彷彿他每一步踏出都在這個白頭髮的傢伙意料之中,步子退的恰到好處,與他一尺之隔,卻無法再接近半分。

不知出於何種思量,老太監手臂一揮,將已經軟塌塌的瘦高蒙面刺客丟到胖子面前,胖子趕忙接住,伸手拉下同伴面罩,探手感察。

萬幸,一息尚存。

此時李家府宅裡的滄海軍鷹犬一股腦的衝過來,將中堂團團圍住,絡腮鬍的中年男子臉色難看至極。

胖子擡起頭,猙獰瞪視了老太監一眼,不多做計較,抱起同伴扭頭便跑。助跑兩步,猛然起跳,在屋頂撞出一個大窟窿,奪路而逃。

絡腮鬍的鷹犬頭目倉惶趕過去,攙起跌坐在血泊中的少爺,捧着被整個縱切開的手掌手腕,面目猙獰回頭喊道:“快去找隨行大夫,快去!”

李輕裘強忍劇痛,失血過多讓他暈眩,他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下來,看向這個不知有意無意救了自己一命的神秘高手。

老太監神色淡漠,冷眼看着周圍滄海軍鷹犬嚴密警戒舉着輕弩刀槍,不言不語。

絡腮鬍的鷹犬頭目怒喝:“快快報出身份,否則格殺勿論!”

“閉嘴!這裡輪得到你說話麼?”李輕裘冷喝道,聲音虛弱卻透着一股不可置否的韌勁,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在下西南滄海軍都統李暹之子李輕裘,前輩能否告知在下身份,好讓家父重重恩謝前輩!”李輕裘掙開攙扶他的屬下,用傷着的手抱拳鞠躬行禮——劫後餘生的李家大公子竟是難得的彬彬有禮。

滿頭白髮的老太監冷冷看着,乾癟嘴脣露出一個瘮人笑容,臉上每一道蒼老的皺紋都因這個冰冷笑容而猙獰起來。

“西南滄海軍的李暹?呵呵,二十年前,陛下要震懾梵陽軍界,思量着在御殿炎將軍尹蒼炎和滄海軍都統李暹之間挑一個下手,權衡再三,決定摧毀掉御殿炎將軍的權勢,留下滄海軍一系。倒不是陛下忌憚李暹的十五萬滄海軍,而是李暹有野心卻無反骨,留着無益也無害,說明白點兒,就是一條只叫不咬的狗!”老太監刻薄言語道。

話音落地,大麾一甩,整個人沖天而起,透過剛纔胖子衝出的大洞,消失在夜幕中。所有人都看到他大麾鼓動時,那一身大紅蟒袍耀眼如燃燒的紅霞。

“紅……紅衣蟒袍!”絡腮鬍的滄海軍鷹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聲音裡透着驚悚。

李輕裘臉色很難看,眉頭緊皺,沉聲道:“怎麼?你知道這人底細?”

“少爺,此事請立刻稟報大都統,事態已經不是我們能掌控的了!既然御前總管大太監郭阿蒙已經出手,就說明皇甫家終究沒了耐心,還請大都統早做安排,也請少爺今後再提起十二萬分小心!”

“皇帝沒耐心了麼?”李輕裘牙關裡擠出這幾個字,前段日子被二皇子打臉,現在皇帝也派人來拿捏他?

本是風流獨佔八斗的俊逸公子哥,面容突然猙獰如鬼,如同魔怔。

“有野心卻無反骨?只咬不叫的狗?”他雙目怒張,恨恨自語:“去你孃的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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