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中。
結束了早朝的康熙對着御案上的摺子皺起了眉頭。又是這麼多!他天天連吃飯睡覺都恨不得拿着摺子看,每天是真正的“日理萬機”,可是事情不但沒有少,反倒越來越多!他自認已經是歷代皇帝中比較勤勉的了,怎麼還是這麼多破事?
還有早朝上阿寶鬧的那一出!富察馬齊都那麼大歲數了,在金殿上哭的像個孩子一樣。也難怪,他們家就一個嫡子,其餘的都不怎麼成器。可就這一個現在也在大牢裡蹲着呢!康熙確信馬喇不會無緣無故的刺殺蒙格爾,這事絕沒那麼簡單,可是他們兩家好像都有話沒說透。簡直是豈有此理!他們這是欺君!
真是一個讓他省心的都沒有!
康熙煩悶的喝着茶,閉着眼睛裝作沒看到御案上的摺子。
“萬歲爺,今兒個風可不小啊。”李德全擡頭看了看窗外無意的說道。
“嗯,今兒早上起來就覺得冷了。可是這都春天了,怎麼又冷了下來?”康熙不耐煩的看了眼窗外,冷風嗖嗖的吹過,隔着一層窗戶都能感覺到外面的寒氣。
這可真是,連老天也不讓他省心!這麼一冷,種下去的小麥都有可能凍傷,這收成相應的也就會少了幾成。這一個春天還沒下過雨呢,總不能又旱了吧?旱後就是蟲災,蟲災之後就是大批的人員傷亡,然後瘟疫肆虐……
康熙搖搖頭,把這些亂八七糟的事都拋出腦海。這才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雖說是皇上也不能阻止天災的橫行。看來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康熙剛想吩咐李德全把戶部的摺子找出來,看看還有多少錢糧。無事自然是要好的,可要是萬一有點什麼事,也好做到有備無患,到時候別抓瞎。可是康熙一擡頭,只見李德全看着窗外的寒風一個勁的皺眉頭,神色也頗爲緊張,腳下小步的動着,好像着急出去一樣。
“你這袍子不耐寒還是怎麼着?瞎蹦躂什麼?”康熙瞪了他一眼。
“回萬歲爺。老奴的袍子是耐寒的,不過有一個人別說袍子了,屋子裡連窗戶紙都沒有。”李德全清咳一聲躬身答道。
康熙眉頭一擰。他知道李德全說的是誰。瑤函!
“哎呀,看今兒個這架勢,要冷上幾天呢。今年的倒春寒也該是時候了。趕上這麼個天氣,屋子裡再沒點爐子暖炕的,嘖嘖,可怎麼呆啊?”李德全一臉痛心的表情。
“怎麼就不能呆了?不是有兩牀狼皮褥子嘛!”康熙斜着眼睛往椅子上一靠,拉着長音說道。
“嘿嘿,萬歲爺,什麼事都瞞不了您。這天下就沒您不知道的了。”李德全嘿嘿一笑,拍着馬屁。
“哼!那兩牀褥子你個老狗從哪翻出來的?那可是蘇麻瑪嬤當年用過的吧?”康熙奇怪道。
“是,萬歲爺您好記性。這還是科爾沁當年送過來的,那年是兩張熊皮的給了老祖宗,兩張虎皮的您留下了,這兩張狼皮的,您欽賜給蘇麻姑姑,可是蘇麻姑姑說什麼都不肯用,您也不往回收,就一直放在府庫裡了。這麼多年了,還好看庫的小猴崽子們機靈,一個蟲眼都沒有,還跟新的一樣。”李德全把當年的事又說了一遍。
“有二十年了吧?難爲你記得清啊。”康熙點頭微笑道。
“二十三年了。”李德全道。
“你就這麼怕她凍着?”康熙話音一轉,又把話題轉到了瑤函身上。
“哎呀,老奴這老胳膊老腿的都受不住,早起還多披了一件坎肩呢。這麼嬌滴滴的小丫頭,哪能受的了啊?”李德全實心實意的說道。
“哼!都是讓你給慣的!敢情,你是真拿她從心裡邊疼啊!可你也不瞅瞅人家領你的情不?這有一天了吧,主動找你說了沒有?你也看見富察家和阿寶今天在朝上都鬧成什麼樣了!她要是還不實話實說,讓你怎麼收這個場!你說!”康熙怒喝道。
李德全一縮脖子,老臉上的皺紋全擠到一起去了。心裡這個鬱悶啊!什麼叫他慣的啊?明明是萬歲爺你慣的好不好?哪有一個奴婢像她一樣,進乾清宮跟串門似的,大搖大擺的進出宮門跟進自家菜園子似的!雖說她也是招人疼了一點……可是要是您不慣着她,我犯得上嘛?李德全腹誹着。
“天冷是吧?也該凍她一凍,讓她清醒點了!總是一副天老大,地老2,她老三的摸樣,動不動就不要腦袋了!火燎毛的炮仗脾氣,她這個臭德行怎麼跟十三那麼像呢?也怪不得倆人平日裡要好……”康熙說道這神色一動,疑惑的看了看李德全,遲疑道,“你說這事老十三能不能知道?他倆年紀差不多,在宮內走的也近,要是瑤函有什麼事會跟胤祥說嗎?”
“這個老奴可說不好。要不,萬歲爺,您問問‘影衛’?”李德全含糊道。
“哼!要是連‘影衛’都要問了,你覺得這人還能留着了嗎?”康熙陰沉着臉冷冷的說道。
“是,老奴考慮不周,沒想到那麼遠。還是萬歲爺心思縝密。”李德全恭敬道。
“朕就是要看看,她瑤函到底會怎麼樣!朕的耐心可有限,沒工夫再玩下去了。”康熙淡淡的說道,可是眼神中的厲色卻一點也沒見少。
屋裡一下安靜了下來。兩個人都不說話,只聽到窗外寒風凜冽的聲響。
康熙摸着手上的扳指,神色平靜了下來。
“萬歲爺,老奴有句話不知道該問不該問。”李德全忽然正色道。
“嗯。”康熙嗓子裡應了一聲。
“萬歲爺,您也看出來了,這函姑姑,真是破了身了。那,您還……”李德全小心翼翼的說着,看康熙的眼神一冷,趕緊止住話頭。
“萬歲爺贖罪!老奴一時糊塗,滿嘴跑舌頭,在這胡咧咧。求萬歲爺贖罪!”李德全撲通一聲跪下,狠狠的給了自己幾個大嘴巴。
康熙冷冷的看着李德全跪在地上,幾下就把臉打腫了。嘴角也打破了,一縷鮮紅的血滲了出來。就好像他那天一巴掌打在瑤函臉上,她慘白的脣上就有這樣的血跡。
“夠了。”康熙有氣無力的說道。
“謝萬歲爺開恩,謝萬歲爺開恩!”李德全停下手頭咚咚的磕個不停。
“朕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古時忠臣有‘死諫’拿命填的,你這算什麼,不過是額上青了腮上腫了,嘴上有幾滴血。可跟那些個死諫之士差的遠呢!朕這是知道你什麼意思的,要是換個皇上,只怕還沒等體會你的‘忠心’就把你拉下去砍了!”康熙長嘆了口氣,沉聲道。
“萬歲爺……”李德全擡頭,雙目含淚的看着康熙。
“得了,你起來吧。朕心裡有數。”康熙擡手揉了揉眉心。
“謝萬歲爺。”李德全爬起來,拉住袖子往眼睛上抹了抹。
“瑤函到底會怎麼樣,全看她自己了!你不許去幫她,聽見沒有?她不是要了三天去想嗎?讓她想,讓她好好想清楚!這三天你不許去看她,也不許差別人去照應她。這天還冷不死人,再說還有你那兩牀狼皮褥子呢。飲食上你又沒虧了她,她不會有事的。”康熙看着李德全正色道。
“喳。老奴遵旨。”李德全應道。
“嗯,這三天你就呆在朕的身邊,哪裡也不許去!”康熙吩咐道。
“喳。”李德全躬身道,想了想又說道,“萬歲爺,函姑姑不放回去了,那阿哥所的雨菲姑姑是不是讓她回去?”
“不許走!哼,她掌管阿哥所的大事小情,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難道她一點都不知情?好好問問她,看她都知道些什麼!”康熙冷哼道。
“是。老奴這就去找妥帖的人辦好。”李德全道。
“嗯。”康熙喝了口茶,定了定神。靜坐了一會,拿起摺子看了起來。李德全在一旁小心伺候着。連續三天,除了上朝康熙就沒出過乾清宮的門,連帶着李德全也是一步都沒踏出過乾清宮。可是他們不知道,他們不理瑤函了,還有個人心心念唸的惦記着她呢!
那個無名的偏殿裡,瑤函裹着兩牀被子,蜷在屋子的角落避風的地方,感受着無邊的孤單寂寞和死靜。
是的,就是死一般的寂靜!一點聲音都沒有,一點光亮也不存。雖說點着蠟燭,可是風一直往屋子裡灌,蠟燭的火苗搖擺不定,照着這個空屋子看了更是嚇人,瑤函只好吹滅了蠟燭,呆在黑暗中。
“到底怎麼辦?”瑤函再一次問自己。難道真的要讓蒙格爾去“背黑鍋”?
當然,蒙格爾這個黑鍋背的一點都不冤枉。可是瑤函還是下不去這個狠心。
“到底該怎麼辦?”瑤函痛苦的糾結着。
“函姑姑,你在嗎?”門外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誰?”瑤函一驚。
“奴婢是董鄂若琳啊!”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一個人影俏生生的走了進來。
“是你?你怎麼進來的?門口不是有人看着嗎?”瑤函奇怪道。
“哦,那兩個太監啊?他們是啞巴的!不會說話,再說貴人來了,他們難道還能攔着嗎?”董鄂若琳嬌笑道。
“什麼貴人?”瑤函一頭霧水。
“鄭貴人嘍!貴人好心來看你呢!”董鄂若琳的聲音說不出的冰冷,可是她的臉上明明是笑眯眯模樣,整個人說不出的怪異。
“我又不認識她,她來看什麼?還有,你不是從那個鄭貴人手下調走了嗎?怎麼還和她在一起?難道你忘了她是怎麼對你的了嗎?”瑤函驚詫道。她心裡隱隱的感覺有什麼不對勁!
“哦?呵呵,函姑姑你說的對,我當然是沒忘了貴人是怎麼對我的,可是我也沒有忘記你是怎麼對我的!”董鄂若琳忽然惡狠狠的大吼道。
“我?”瑤函莫名其妙的看着董鄂若琳。她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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