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辨認傅麟胤是不是真的存在一般,她努力睜大了眼睛,努力將眼睛睜到了最大最圓,終於,在她再一次呼喚傅麟胤而傅麟胤溫柔的迴應的時候,蘇矜藝繃緊的精神和淚水,再也忍不住爆發。
“傅麟胤!”她大聲的叫着他的名字,而後深深的將腦袋埋在了傅麟胤胸前,再無保留的大聲的哭着。
這不是那次做戲,這是真真正正的害怕,這是真正的委屈和難受,屈辱的淚水,很快透過傅麟胤白色的中衣,溼氣透過衣服,染溼了他的胸膛,也將傅麟胤的心口,陣陣壓迫,難受得不行。
他撫着蘇矜藝的秀髮,他感受着蘇矜藝顫抖的哭泣,他道:“藝兒,你走吧,跟着薛先生去青岱……”
他不能想像,自己若是再晚來一會,蘇矜藝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天崩地裂。聲音乾啞得難聽,不過是一句話便猶如用盡了他一聲的力氣。
埋在傅麟胤胸前的蘇矜藝,哭聲驟然停住,她突然擡頭,眼眶還紅得可怕,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你說什麼?”
傅麟胤憐惜的低頭吻了吻她眉間,輕聲道:“去青岱好嗎?我讓傅德跟着你。”
蘇矜藝微微低垂下頭,沉默不言,就在傅麟胤悵然若失的以爲蘇矜藝已經答應了的時候,蘇矜藝突然開口道:“我不去。”
莫名的,傅麟胤心口騰起一股熱氣,蘇矜藝卻突然踮起腳尖,猛地一口要在了傅麟胤的肩膀上,咬牙切齒道:“你休要在這個時候趕我走!”
傅麟胤吃疼的皺了皺眉,卻沒有動,任由蘇矜藝咬着,擡手撫着她的腦袋,道:“藝兒,邊關戰事緊急,傅麟揚必須最快的選出一名大將軍,現在對我出手,看樣子在他心中是早已經有了人選,而現在他只有收回我父親的兵權或是殺了我兩個選擇……藝兒,跟在我身旁,隨時都有可能被刺殺,你知道嗎?”
蘇矜藝自傅麟胤的肩膀上擡起頭來,揚起一抹微笑,道:“我知道。”
她的眼眶還帶着淚水,眼睛也哭得紅紅的,臉上東一塊西一塊的粘着泥土,頭髮亂七八糟的。說實在的,真的很不好看,然而那一抹笑,卻是傅麟胤感受到的,最舒心最溫暖的微笑。
這個人,在太平無事的時候,一心想着的是怎麼離開自己,在外面買地,買鋪子打算脫離自己單幹,可是在此刻面臨着危險的時候,卻義無反顧的留下來,只爲了能用她那根本無法保護他的手段,來保護他……
這樣的人,他怎麼能不感動?怎麼能……不愛?
傅麟胤捏了捏蘇矜藝還帶着蒼白的臉頰,突然咧開一抹笑,道:“哭得髒兮兮的,醜死了!”
蘇矜藝撇嘴,瞪眼,就待要發怒的時候,一旁大門處卻傳來了長公主的冷笑聲:“我的好女婿,來得可真快啊!”
蘇矜藝臉上的表情頓時一僵,在傅麟胤懷中顫顫發抖。傅麟胤將人護在懷中,手貼在蘇矜藝後背一下下的安撫着,擡頭看着長公主,叫道:“姑姑。”
長公主看着蘇矜藝身上披着的玄青色長衣,神色又冷了些,道:“別叫我姑姑!娶平兒的時候,你答應過我什麼?現在又是做什麼?”
傅麟胤目光越冷了些,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長公主,嘴角還掛着一抹笑意,只是蘇矜藝能感受得到傅麟胤此刻身上,帶着一股陰而凌厲的煞氣,傅麟胤道:“侄兒並沒有虧待燕平,倒是姑姑無緣無故欺辱侄兒的妾侍,這是爲何?”
“無緣無故?”長公主的聲音猛地變得又高又細,尖尖的刺激着蘇矜藝的耳膜,長公主指着傅麟胤,又指向蘇矜藝,面上因爲怒容變得扭曲:“這麼說你是要護着她了?”
傅麟胤低頭看了眼蘇矜藝,目光變得溫柔,笑道:“她也是我的妻子。”
長公主臉色白了白,看了看蘇矜藝又看了看他,又道:“傅麟胤,你要知道她是青岱人!傅麟揚完全有可能抓着這點把柄置你於死地!”
傅麟胤抿抿脣,微微低頭笑道:“侄兒知道,不過這事侄兒能應付。”
長公主深深吸了口氣,怒視着他,最後氣紅了眼睛不斷的點頭:“好,好,翅膀硬了是吧?”
傅麟胤抿脣不語,長公主又深深的看着他們,最後拂袖而去。
傅麟胤看了看蘇矜藝,蘇矜藝淺淺笑道:“爲了我失去了長公主這一大助力,值得嗎?”
“值得。”傅麟胤應了聲,又問道:“還能走嗎?”
“能。”
蘇矜藝扶着傅麟胤的胳膊站好,邁開步子要走,卻腳心一痛,讓她差點摔了下去。傅麟胤吃了一驚將人扶住,便聽蘇矜藝皺着眉頭低聲道:“好像崴了腳了。”
傅麟胤看着她疼得冷汗冒出額頭,伸手爲她擦了擦,沒有再說什麼,將人攔腰抱起,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門口蘇停雲在馬車上着急的等着,見傅麟胤抱着蘇矜藝出來,立馬跳下了馬車,盯着蘇矜藝亂糟糟的頭髮還有身上披着的衣服,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了,怒道:“這是怎麼了?”
蘇矜藝驚愕的看着蘇停雲,臉色也變得差了些,道:“你怎麼還在這裡?”
蘇停雲執拗道:“姐,我不走!別想偷偷哄我走!”
蘇矜藝怒斥:“胡鬧!”然而又很快發現自己被傅麟胤抱着,根本一點震懾能力都沒有,當下只能蹙着眉,盯着蘇停雲。
傅麟胤笑着安撫着她,又道:“你姐腳傷了,我們先回去再說。”
蘇停雲幫着將蘇矜藝送上馬車,也跟着上去,傅麟胤在外面弄好一切,也跟着上來,讓車伕趕回王府。
車裡蘇矜藝道:“娘呢?”
蘇停雲看了眼傅麟胤,張了張嘴很快又覺得沒什麼不能說的,當下便道:“娘見了那位薛先生之後,便紅了眼睛哭了起來,好像兩人是認識的,薛先生對娘也很不錯,所以我……”
蘇矜藝氣得咬牙:“所以你讓娘一個人回青岱?你……萬一那些女人還不肯放過娘,你讓娘一個人該怎麼應付?你……”
蘇停雲低着頭讓自家姐姐訓完了,這才道:“姐,你放心,我讓薛先生看着娘,又吩咐娘別回朗雲王府,娘應該不會有事的,倒是姐姐留在這裡,我實在是不放心。”
“我能有什麼讓你不放心的?”
蘇停雲看着傅麟胤,冷聲道:“姐姐現在不就因爲自家內訌弄進了牢裡?若不是世子回來得及時,姐姐只怕現在連命都沒了!”
傅麟胤伸手撫了撫蘇矜藝的劉海,將脣抿成了一條直線,沒有說話。蘇矜藝倒是張了張嘴,卻也沒有開口,蘇停雲冷哼,又道:“這還未跟皇上對上陣呢,就差點折在了自家人手中,世子這御內的手段倒是好啊!”
傅麟胤沒有回答他,倒是蘇矜藝聽着覺得不好,斥了他數句,蘇停雲卻忿忿難平,道:“姐姐不說我也知道,定是那沈燕平幹了什麼,我在外面見到了長公主府的馬車了!傅麟胤你曾說過什麼?你說你會好好照顧我姐姐,現在連自家人都欺負到我姐姐頭上,早知道我就該帶着姐姐回青岱,哪怕是隨便找個人嫁了,還能當上一家主母,那會像現在這般任人拿捏?!”
“停雲!”蘇矜藝聽不過去,帶着怒氣喝了聲。傅麟胤卻淡淡開口:“他說得對,都是我不好。”
“這不是你的問題……”蘇矜藝着急的看着傅麟胤,蘇停雲卻怒道:“怎麼不是?連自己的妻子都看不好,怎麼不是他的問題!”
“蘇停雲!”
蘇停雲見姐姐這是真怒了,訕訕閉嘴,許久卻又開口道:“對不起,停雲急了些,只是我怕姐姐最後會和娘一樣……”
蘇矜藝猛地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個在青岱孤苦無依,只能帶着她們逃到了雲騰來的母親。傅麟胤顯然也想到了,摟着蘇矜藝,像蘇停雲道:“你若不放心,麟胤可以在此發誓,這一生不管發生任何事情,絕不會休了蘇矜藝,更不會辜負她,任人欺辱她,否則當不得好死。”
“傅麟胤!”歹毒的誓言讓蘇矜藝猛地變了臉色,瞪大眼睛盯着傅麟胤,半響什麼也說不出。
便是蘇停雲也愣愣的盯着傅麟胤,許久嘆息了聲,沒有再說什麼。
這一生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不管發生任何事……這樣的誓言,是出自於怎麼樣的信任?傅麟胤連這樣的誓言都能起誓,他蘇停雲還能說什麼呢?
或許,傅麟胤和皇甫郎雲是不同的,他那位名義上的父親除了背德棄義還會什麼?
也許,母親說得對,他的姐姐跟着傅麟胤是個不錯的選擇,傅麟胤一定能照顧好自己的姐姐。
不管發生任何事啊,也就是說,哪怕他的姐姐背叛他,欺騙他,也不會休了她……
他一定會相信自己的姐姐的吧?哪怕是沈燕平她們再花什麼手段嫁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