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的照明燈並不是很亮,陸晨安臉上的巴掌印卻是十分的明顯。
陸晨安看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秦悅歆看着他的動作,心底卻涌着幾分恐懼。
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人是你永遠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就像陸晨安。
他的隱忍、僞裝、智商,都是極好的,手腕殘忍卻讓人沒有任何掙扎的餘地。
秦悅歆從未這樣地對一個人感到恐懼,愛和恨交織在一起,她現在整個人就像是已經膨脹到最大面積的氣球,只要再動她一下,她隨時都會就這樣爆炸開來。
陸晨安卻突然笑了:“消氣了嗎?消氣了我們睡覺,我剛回來才睡了不到一個小時,歆歆——”
他伸手摟着她,另外一隻手把頭頂上的燈關了。
秦悅歆卻整個人都是僵硬的,他那樣若無其事甚至還有點委屈的語氣,就像是一根針一樣。那兩年的事情就好像炸在油鍋底下的麪糰,現在浮起來,“磁磁磁”地冒着油在響,就一滴滴地落在她的心上,燙得四肢如同噬骨一般。
他的手還搭在她的腰上,貼在她耳側的呼吸也一點點地平穩下來,直到最後,只有她一個人睜着眼睛,看着那還未被拉全的窗簾外面的光亮,一滴滴眼淚地落下來。
她真的後悔了,後悔當年那麼傻,以爲自己真的只是嫁給陸晨安。
陸晨安已經睡着了,而她躺在那兒,一夜無眠。
早上天將亮還未亮的時候,秦悅歆才眯着眼睛開始入睡。
陸晨安起身的時候她還沒有完全睡着,你冰涼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秦悅歆整個人一僵,放在她額頭上的手突然按了按,秦悅歆睜開眼,卻沒有動。
陸晨安的聲音貼着她的耳側一句句地傳來:“我有事外出,要一起嗎?”
她沒有說話,過了大概五分鐘,聽不到她回答的陸晨安低頭又吻了一次她的臉頰,然後起身離開。
陸晨安離開之後她才閉着眼睛重新睡着,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
聽到她聲響的傭人敲門告訴她午飯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吃。
秦悅歆應了一句,在牀上坐了許久,才擡腿走下樓吃飯。
陸晨安回來的時候比昨天早,她還沒有睡。
或者說是她故意不睡的,她就在一樓的大廳裡面坐着,等着她回來。
他走進門看到她的時候眼眸微微亮了亮,走過來想抱她,卻被她面無表情地躲開了。
秦悅歆擡腿走到離他最遠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我們談談。”
陸晨安擡手將身上的外套脫了直接往一旁一扔,伸手一邊解着領帶一邊挑眉道:“歆歆想談什麼,工作嗎?”
她擡頭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臉上沒有半分的表情:“你到底還想要什麼,你說出來,我給你,然後你放我走,我會離開,永遠都不會再回來a市,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你的跟前。”
她不想死,比起死,她寧願自己一輩子都不再踏足這個地方。
陸晨安解着領帶的動作一點點地慢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莫名所以,看着她突然就坐了下來,解到一半的領帶掛在他的身上,落拓又風流。
他擡手抽了一根菸,含在嘴裡麪點上,抽了一口,在吐出來的煙霧中微微眯了眯眼:“歆歆,你要知道,我想要的,從來都沒有得不到的。我想要什麼?昨天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想要你。”他抖了抖煙,看着她的眼眸再也沒有半分的笑意:“你想要離開a市,離開我,是嗎?可以啊,等我死了,不,我死了,我也會帶着你一起的。”
秦悅歆從未想過眼前的這個男人居然會有如此厚顏無恥的時候,他彷彿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的這些話到底讓人多麼的難堪。
她看着他,無盡的悲涼和恨意一點點地將她包裹
秦悅歆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淚直接從眼角沒出來,落在她的臉上、鎖骨上,她卻彷彿什麼都感覺不到一般,就這般看着他,像那枯黃的落葉一般:“陸晨安,你又何必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呢。我們做了兩年的夫妻了,兩年的時間我沒有看清你。可是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面,我不敢遑論自己到底有多麼瞭解你,但是以你的性格,無利可圖的事情,你向來都不會費半分心思的。對你奶奶是這般,對我是這般,對秦芷茹是這般。我身上還有什麼讓你不惜一切都要拿走的,你說吧,我給你,真的,我們不要這麼累了。反正到了最後,輸的那個人也是我。”
她一字一句,平淡得卻讓人絕望。
“我說過,我只想要你。”
陸晨安原本笑着的臉也一點點地冷了下來,手上的香菸已經燒了半截灰了,夾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嫋嫋升起來的煙霧隔開他一半的臉色。
秦悅歆擡手擦了一下雙眼,讓視線能夠清晰地看着他:“好啊,那你放我走。”
陸晨安抿着脣,臉色十分的陰冷:“除了這件事,其它事情我都可以答應你。”
“你想要把我囚禁在這裡?”
她眉頭一動,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他認同地點了點頭,將手上夾着的香菸往嘴裡面放了放,抽了一口,纔開口回答她的問題:“我只是怕你跑了。”
秦悅歆直接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臉上的表情滿滿的憤怒和不可置信:“你這是非法拘禁!”
陸晨安看着她冷笑了一下,擡手將香菸按滅在菸灰缸裡面:“歆歆,你爲什麼就不覺得,我只是在挽留你。”
親悅歆擡手就捉起跟前的水杯直接砸在了地上,歇斯底里地看着他一點兒理智都沒法保留了:“你憑什麼這樣做,陸晨安!你憑什麼!你憑什麼!”
她看着他,呼吸一點點地急促。陸晨安總是有這樣的辦法,讓人一點點地從冷靜到捉狂。她活了這麼多年了,秦芷茹都沒能讓她想現在這般歇斯底里過。可是陸晨安,輕而易舉的就讓她幾乎瘋掉。
她真的是快瘋掉,是陸晨安逼瘋她的。
“吃飯了嗎?”
他擡頭看着她,彷彿她什麼都沒有做過一樣。
她所有的怒火在他的眼裡面什麼都不是,他不在乎也不會在意。
秦悅歆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看着他,眼眸裡面第一次帶着恨,明晃晃的恨:“陸晨安,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痛不欲生的!”
“拭目以待。”
這就是陸晨安,看吧,這就是陸晨安。
她覺得自己不能夠在和他這樣對峙下去了,因爲再這樣下去,瘋的那個人不是他,而是她。
秦悅歆微微抽了口氣,一步步擡腿上了樓。
這注定是以上無疾而終的談話,或者是在秦悅歆的眼底看來,對於陸晨安來說,他的所有決定從來都只會考慮自己到底需要什麼,卻從未考慮過別人會怎麼樣。
可是,他怎麼會考慮她怎麼樣呢,他連愛都不愛她。她不過就是尚有利用價值的存在罷了,他怎麼會在乎她會怎麼樣。
身側的牀陷下去的時候,她直接坐了起來,開着燈看着他:“陸少這是意思,還包括色誘嗎?不過不好意思,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
他沒有動,就這樣躺在牀上仰着臉看着她,眸色深沉,突然笑了一下,擡手猝不及防地就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胸口:“那歆歆你色誘我?”
他一邊說着,一邊伸手順着她睡衣的衣襬摸進去。
秦悅歆張嘴一下子就咬在了他的胸口,用了力的咬,即使是隔着那衣物,她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血腥的味道。
她鬆了口,擡手扇了他一巴掌:“陸少如果有生理需求,我可以幫你叫小姐。”
陸晨安的臉色有些陰鬱,鬆了手,卻沒有鬆開她,抱着她緊緊地壓在自己的懷裡面:“歆歆,別鬧了,好嗎?”
他開口哄着她,就好像以前她生氣一樣。
秦悅歆卻覺得無比的諷刺,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明明一直在逼她的是他自己。可是現在,他卻讓她別鬧。
諷刺啊,真的是諷刺。
“秦小姐,晚飯已經做好了。”
“不吃。”
距離那一場無用功的談話之後,已經過去兩天了,陸晨安不知道去了哪裡,可是這兩天她見不到他。
別墅裡面突然多了幾個人,她不用看都知道是守着她的。
絕食是她唯一一個能夠想到威脅陸晨安的辦法了,別墅裡面周圍都是監控,她根本就逃不出去。
第四天的時候陸晨安終於回來了,手臂上綁着繃帶,顯然是受傷了。
她餓了自己四天,坐在牀上,連說話都沒什麼力氣。
陸晨安端着飯菜進來的時候,她正開着落地窗前的夕陽。
濃烈的藥水味躥進鼻息,她沒有偏頭,陸晨安卻已經走到她的跟前,端着一碗粥:“聽說你沒什麼胃口,歆歆是不是想我了?”
他若無其事,涼着湯匙裡面的粥,擡手碰在她的嘴邊喂着。
秦悅歆轉過頭看着他,擡手將他手上的湯匙和手上的粥全部打翻掉。
陸晨安的臉色一點點地冷了下來,她卻沒有半分的恐懼,就這麼冷冷地看着他:“放我走,你要什麼都給你。但是如果你不放我走,餓死了,你什麼都得不到。”
他看着她,微微抿着脣,額頭上的青筋卻冒得十分的突兀。
陸晨安突然笑了一下,冷然地開聲:“進來。”
說着,兩個婦人直接推門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
其中一個是每天負責叫她吃飯的傭人,一個是廚師。
陸晨安起身抽了一張紙巾,一點點地擦着手上被灑到的粥,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臉上的表情要笑不笑:“歆歆,你絕食可以,但凡你絕食一天,她們就不能吃一天的東西,我把她們關在你的房間裡面,你吃一口,她們就吃一口。如果你餓死了,很簡單,我也會將她們直接餓死。”
秦悅歆的臉色直接就白了,看着不遠處的陸晨安,整個人都是發顫的:“陸晨安!你會遭天譴的!你這是違法的!你憑什麼關着我,你憑什麼關着他們!”
她幾天沒吃飯,說出來的話聲音並不是很大,只是她咬着牙,一句句地說出來,其中憑着憤怒和怨恨支撐的氣息卻又是穩得很。
陸晨安擡手將手上的紙巾往一旁的垃圾桶一扔,擡腿走到她的身旁,彎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臉:“歆歆,現在a市,我弄死那麼一兩個人,誰敢說我?”
“你!你!你瘋了!陸晨安你瘋了!你是不是有病,這和她們有什麼關係!”
他看了一眼在一旁哆哆嗦嗦地站着的兩個婦人:“你不吃東西,就和她們有關係。”說着,他頓了頓,撥着她的頭髮重新開口:“只要你願意吃飯,她們什麼事情都沒有,歆歆,她們的下場怎麼樣,可是掌握在你的手裡面。”
她咬着牙,擡腿踢了他一下,陸晨安淬不及防,跌在地上,卻還是笑着看秦悅歆:“歆歆,想好了嗎?”
陸晨安是個變態,真的是個變態。
她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會招惹了這麼一個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會招惹了這麼一個人。
她沒有說話,打下來的眼淚滿張臉都是。
陸晨安招了招手:“重新端一碗粥上來。”
兩個人彷彿得到了新生一樣,連忙退了出去。
粥一直都熱着,很快就端了一碗上來了,從傭人的手裡面接過去,陸晨安拿着湯匙吹了一下,遞到她的口中:“來,先吃,吃了纔有力氣踢我。”
秦悅歆猛然擡起頭,看着他的雙眸漫着無邊的恨意:“陸晨安,你這麼卑鄙無恥,你會遭報應的。”
他風淡雲輕地應着:“嗯,張嘴。”
秦悅歆終於認命了,在這個男人的面前,她從來都是輸的,她一開始就輸了。
他輕而易舉地就拿捏了她所有的弱點,輕而易舉地就讓她乖乖地屈服。
他拿着刀當儈子手,一刀刀地砍在她的身上,還要她笑着對他說“好舒服”。
她張着嘴,就好像機械一樣,一口口地吃着,混着眼淚,鹹得發苦。
餵了兩碗粥,陸晨安才收了手:“等你消化一下再吃,想出去走走嗎?我帶你出去逛逛。”
她低頭看着他笑着的臉,從未這麼的痛恨過:“滾,我不想看到你!”
他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那好,你先休息,晚上給你一個驚喜。”
她沒有說話,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睛:“乖。”
說着,轉身走了出去。
受傷的手已經在滲着血了,被李默看到,李默連忙扯着家庭醫生過來:“快,陸少留血了!”
陸晨安看了一眼,拿了根菸點上,沒說什麼,坐在沙發上任由家庭醫生處理自己手上的傷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纔開口:“她情況怎麼樣?”
這個她李默自然是知道是誰,連忙開口應道:“還在昏迷,暫時還沒有脫離危險,陸少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對於月雲,李默一直拿不準這個女人在陸晨安的心裡面到底是什麼位置。因爲這屋裡面已經有了一個秦悅歆了,可是爲了月雲,陸晨安幾次出入敬孝堂,就是爲了要人。這一次爲了把月雲要過來,甚至以身犯險。
陸晨安沒有說話,坐在那兒抽着煙,直到一根菸燒盡,他擡手將煙暗滅在菸灰缸中,完了才擡頭看向李默:“讓醫生一定救活她,這兩天你在醫院守着,不要讓敬孝堂的人乘虛而入。”
還是沒說到底過不過去,但是李默向來直到有些事情不應該多問,於是就閉了嘴,沒再說話了。
“歆歆,歆歆。”
秦悅歆是被陸晨安吻醒的,睜開眼睛看到他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推開他,坐了起來躲開:“你想幹什麼?”
她的臉上滿滿的防備,還未清醒過來的恐懼直直地衝向他。
陸晨安的臉色變了變,伸手向他:“帶你去看些你喜歡的東西。”
她仍然不動,看着他清醒之後,臉色一點點地冷了起來:“我現在最喜歡的是陸少放我走。”
他抿了一下脣,一隻腿壓在了牀上,向前一把就將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裡面:“我抱你,還是你跟我走過去?”
她毫不猶豫地推開了他,跳下了牀,隔着將近半米的距離冷眼看着他。
陸晨安卻彷彿一點兒都不介意,走到她的身旁快速地把她壓在自己的懷裡面親了一口:“歆歆真體貼,知道我受傷了,抱不了你。”
秦悅歆諷刺地笑了一下:“我真是遺憾着上居然只是在你的手上。”
說着,她推開了,站在另外一邊看着他:“你想幹什麼?”
他看了她幾秒鐘,最後放棄了伸手動她的念頭:“先陪我吃頓飯,我還沒有吃飯。”
窗外的天色已經很黑了,雲層如同被人潑了墨汁一般。
秦悅歆收回視線,一動不動:“我不餓。”
“歆歆,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你最好乖一點,不然我怕你會後悔。”
他吊着眼睛,看着她似笑非笑,眼眸裡面映着素冷着一張臉的她。
身側的手緊了緊,她還是擡腿跟他走去了餐廳。
“你只喝了兩碗粥,再吃點飯。”
“我不吃。”
陸晨安笑了下,“可以,她們也不用吃了。”
秦悅歆眼睛一熱,咬着牙拿過你碗和筷子,不斷地扒着。
陸晨安給她夾在菜盤裡面的菜她一點都沒有碰,碗中的飯已經被她吃了一大半了。陸晨安突然之間看向一旁站着的傭人:“讓廚師出來,今天的菜太難吃了。”
秦悅歆渾身一僵,擡頭冷冷地看着他。
他倚在那椅子上,微微擡着頭和她對視着,臉上沒有笑容,涼薄得讓人心口發寒。
捏着筷子的手恨不得將手上的筷子扳斷,可是最終,她還是咬牙開口:“不用了,味道挺好的。”
說着,她擡手夾起了一塊西蘭花,一口口地咀嚼着。
這頓飯註定了吃得不愉快,幸好陸晨安後來也沒有再那般爲難她。
兩個人的速度差不多,她的筷子剛放下來,他就擡頭對着她笑了一下:“來,歆歆,我帶你去看看你一定喜歡的東西。”
秦悅歆看着他臉上的笑容,卻覺得自己的心一片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