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單走的這一條路,是到禹州的大道,此時距離那叛軍圍困的邊界已有數日路程,偶爾出現一兩撥人趕路,倒也不足爲奇。曲單耳朵靈敏,老遠便聽到了十餘騎快馬疾馳而近,急促的馬蹄聲,顯出這些人趕路的急切。
大堂內經過一番打鬥,加之曲單“刑訊逼供”,此刻亂作一團,不好爲外人所見,曲單聽到那些人在裡許地方便放緩了馬速,便知他們要在客棧落腳,略一思忖,便飛也似的一股腦兒抓起地上的五人,身法展開,兩個縱躍便跳上了客棧的二樓,隨手推開一間房,躲了進去。
倒不是曲單怕事,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正得知有人背後使壞,暗算了自己,心中惱怒異常,恨不得立刻抓出幕後黑手,行那千刀萬剮之刑,加之還有刑天被人擄去,下落不明,他便不想再招惹更多是非,只是先把眼下兩件事解決了再說。
曲單呆在二樓房中,樓下的動靜卻俱在他的神魂監視之下,只見十來個昂藏大漢逐一闖進了門,高聲吆喝掌櫃小二,呼喚吃食。只是這客棧中能動的人全在他的手下,任那一羣人呼來喝去,也無人答話。
倒是那領頭漢子精明,一眼就看出大堂裡的凌亂,知道此地定是出了變故,在後堂查看一番,確定無人之後,只得派了兩個漢子自去燒了一壺水,就着乾糧各自啃了起來。
曲單看這些人也都是有功夫在身,行走舉止頗有法度,想來也是實力不低的高手。如今恰逢戰亂,沒幾分本事便出來四處闖蕩的,多是成了叛軍的刀下亡魂,即使沒有碰到亂軍,只那山賊土匪往崇山峻嶺的要害口一站,便是有十條命,也走不出一個州的地界。
“他孃的,也不知那小子腳下生了什麼風,一溜煙兒就不見了影,原本還有隻黃鼠狼可堪使用,能追到他一絲蹤跡,現在卻是一把抓瞎了,若是跟丟了蠻族小子,回去之後,我們都會受到嚴懲……”其中一個漢子一邊啃着乾糧,一邊嘀咕。
“可不是,我們這般日夜趕路,一日行程不下一千五百里,竟然追不上那蠻子的腳程,難道他是半路改換了道路,拐到別的路上去了?若如此,我們便是追到清源城,也追不上他。”
領頭的漢子皺皺眉,緩緩說道:“不會,蠻子在拜火城買了烈馬,走的是禹州方向,想是看到了留信,斷然不會半路不去,只是那匹烈馬被棄在途中,或許他是遇到了什麼變故走岔了罷,我們便在這客棧中等候數日,待他追上來之後再接着跟上去,拜火城到禹州,必走這一條道,若是繞遠路,便要多花數月的功夫,他不得不來……”
其餘人等紛紛點頭,大口的吃起乾糧,只等吃飽喝足,便要上樓尋幾個房間,權作過夜。
曲單眼睛雪亮,這幾個漢子的對話,可讓他有種“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念頭。自己遍尋不着,對手卻自動撞上門來。心中也惱恨自己腦子太笨,真要找他們,便在原地等個一日半日,還怕他們不來?
看了看屋中幾個不能動彈、連口鼻靈識也封住的俘虜,曲單忽然犯難起來。這些人,如何處置?
殺了罷,還有好些問題沒有弄清,不殺吧,難道等待他們回去之後,再這般安個陷阱,來陷害自己?
此時他已沒了戲耍的心思,決定用最快捷有效的方法,從這些人口中解開心中的疑惑。提起那個名叫鄭慕的女子,曲單雙目中發出懾人的光芒,直透了她的心底,女子眼神一陣恍惚,便順着曲單的意思,檀口輕啓,把來龍去脈都和盤託了出來。
原來,從一年多前,隨國便聲名鵲起了一個名叫曲單的蠻族人,身形高矮、容貌長相都和曲單本人差不多,此人極度嗜殺,不拘老弱婦孺,有無反抗之力,只要一個不順眼,便是揮刀相向,身首分家的結局。不多時間,便成了十餘個州惡名昭彰的壞人,官府通緝榜上赫赫有名,而這人的實力又奇高,聽說已經到了覺醒第四階的精神化實境界,雖然惡事做盡,卻無人奈何得了他。
便是有那覺醒宗師,糾集了數人上門討剿,也是落得慘敗而歸的下場。於是,“曲單”的兇焰更勝,儼然有成爲齊天狼那種舉國皆知的大宗師的氣勢。
這鄭慕本是隨國官宦之家的小姐,家族勢力權傾朝野,忝爲隨國三大家族之一。鄭小姐長於官宦,平日養尊處優,從小養成了嫉惡如仇的性子,最是見不得這種十惡不赦的惡人,當初聽說了曲單的惡名,便憤憤的表示,若有一日得遇此人,便要將之誅殺於劍下。
本來,這種大族小姐聽了這種事兒,也只是表表憤慨,過了也就忘了,她又不能真的離了家裡,滿世界的尋找惡人殺去。但不知怎的,半年前便傳出曲單這個惡人來到了魯州,到了拜火門的地界,鄭小姐三番五次的聽到消息,便萌生了前去爲民除害的心思,於是,揹着家裡人,只帶了幾個最衷心親近的下人,便朝拜火門殺將了來。
到了這裡,才知道拜火門早被叛軍圍困得水泄不通了,飛鳥難渡。他們一行雖然實力還成,卻不敢去硬闖那萬人軍陣,於是便在這家早已人去樓空的客棧裡安頓下來,只等什麼時候情勢好轉,便殺上拜火山,取了惡人的狗命。
這一住便是數月,一直等到曲單爲了刑天下山,他們才從前面打探情況的下人那裡得知消息,知道要找的惡人正要往這邊而來,於是鄭小姐決定將計就計,埋伏潛殺臭名昭著的大惡人。曲單那日見到被禿鷲捕殺了的小鳥,便是他們傳訊用的工具,只是前方那得信的下人爲了穩妥,同時放飛了三隻小鳥,他們這才能準確佈置。
當然,過了幾個月,鄭小姐的一腔熱血也稍有冷靜,想起曲單乃是四階的大宗師,他們幾人只怕還不夠對方塞牙縫的,於是纔出現了曲單進客棧的那一幕。
聽到這裡,曲單不禁哭笑不得,這幾個人,真是生平僅見的極品人才!心中對那暗中誣陷他的人更加惱怒了,卻也不無疑惑,是什麼人,擁有四階大宗師的實力,竟然還要巴巴的來誣陷他?
仔細分析鄭慕的話語,曲單似乎找到了一點頭緒。
“自己”第一次出現在隨國,大約是一年多前,而那個時候的自己,正跟着商隊正在雪族的森林中跋涉。也即是說,這個人知道他要來隨國,並搶在自己之前,率先來到了這邊,冒了自己的名頭四處作惡,當他真正來到隨國之後,這人才四處散播訊息,把他的行蹤公之於衆。
因而,纔會引出這麼一起“誤會”。
是誰,爲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此人真有四階覺醒的強大實力,又有害他的心思,爲何不自己上前,直接誅殺了他?
人選,動機,目的……似乎全都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曲單覺得腦袋有些大,想了許久,也得不出有用的結論,只得暫時拋在一邊不提。
…………
樓下那撥人已經酒足飯飽,一些人往樓上行來,其中兩人,卻是到客棧門前,驅趕他們的馬匹到後院而去。
曲單趕緊用心神通知了風生獸悄悄走遠,免得被這些人發現,而他在房間裡也是大袖一揮,隱身法訣撒出,便把他自己連同五個俘虜全都隱去了身形,因爲這個時候,那個首領模樣的傢伙,已經走到了他這間房門前,推門進來。
曲單這才注意到,他隨意選的客房,卻是一間裝飾不俗的房間,還帶着淡淡的女兒幽香,想來這屋子便是鄭慕小姐平日的居所。
首領顯然也是有些意外,屋中那些精巧的飾品,透明的紗帳,都顯示出這是一間女子的閨房,不過此人並未發現屋中有人,便毫不客氣的跨了進來,徑直奔向牀頭,掀開帳子,倒頭便睡。
曲單嘴角掛起冷笑:“這漢子渾然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可真個不客氣。既然你都不客氣,我就更不客氣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也罷,就先抓了你這個傢伙,待本山人好好拷問一番,得到刑天的下落纔好說話。”
悄然靠近牀邊,大手一抓,便朝此人落下。
漢子剛好舒展開手腳,準備一場好睡,舒緩一下數日趕路的疲憊,剛要閉眼,就感到一陣突然的危機降臨頭頂。他來不及觀察到底是哪裡來的攻擊,憑着本能,猛的朝牀裡邊一滾,想要躲開。只是曲單蓄勢待發的一招,豈是這個實力遠不如他之人能夠躲開的?
一抓之下,這漢子便落在了他的手中,粗壯的脖子被他捻小雞一樣提起,抓離地面,拖到了屋子中央。
漢子臉色漲得青紫,身上爆發出強大的力道,想要掙脫曲單的控制,只是一番掙扎,終不得脫,半晌之後,認命的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