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有情,妾有意,不管是身處廣廈,還是困守茅蘆,都有大歡喜。新房雖然在昭獄之內,但小小的屋內,仍然盪漾着濃情蜜意。
從瑛姑手中接過金秤,輕輕挑開蓋在閔若兮頭上的紅蓋頭,凝視着紅燭之下,那喜中含淚的嬌豔臉龐,秦風一時之間不由有些癡了。
“公主,駙馬爺,喝交杯酒啦!”瑛如的聲音有些不合適宜的顫抖,雖然勉強着自己,但着實聽不出有什麼歡喜之意。
看着一對新人接過杯盞,手挽手站了起來,瑛姑眼睛有些發澀,轉過身來,走到牀邊,抖開牀上大紅的被子,又打開一邊的一個小箱子,從內裡掏出一些棗子,花生,灑在牀上。
等她轉過身來,喝完交杯酒的二人手拉着手,相對而立,仍然在深情地凝視着對方,瑛姑哽咽着收拾完桌子,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
“公主,駙刀爺,良宵苦短,瑛姑告退了。”向二人彎腰福了一福,瑛姑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隨着咣噹一聲,牢門被緊緊的關上了。
閔若兮的臉龐通紅,將自己的身子緊緊地貼上秦風,雙手環抱着對方的脖子,仰起臉,眼神迷離,“秦風,我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孩子。”
看着閔若兮迷離的眼神,秦風身上不由一陣燥熱,雙手捧起對方的臉龐,低頭,深深的吻了上去。
閔若兮袍袖一振,屋內紅燭盡數被震熄。
詔獄之外,太皇太后狠狠地盯着擋在大門的文匯章,“文大哥,你可以不疼惜我的女兒,但我不能,你如果不讓開,我可就要得罪了。我絕不會讓我的女兒做這等傻事,一步走錯,便是千古恨,身爲母親,豈能眼睜睜地看着女兒跳入火坑而不顧?”
文匯章沉默半晌,搖搖頭道:“弟妹,兮兒是你的女兒,可是你盡然還不如我瞭解她,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不信發生在宮內的事情,你完全不知情,你其實是有能力阻止有些事情發生的是不是,但你沒有。若英終究是你的親生兒子。”
聽到文匯章一語雙關的話,太皇太后的臉色慢慢的變白。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算來算去,終究還是算計了自己,你恐怕怎麼也沒有想到,丫頭竟然愛上了這個秦風,而且是那種不顧一切的愛。你覺得現在你走進去又能起什麼作用呢?丫頭既然找來了我,自然就是考慮到了有可能的一切變化,她深思熟慮之後才展開行動,你覺得她會改變主意嗎?”
“我不管,你讓開,便是綁,我也要將她綁走。”太皇太后狠狠地道。
文匯章搖搖頭,“弟妹,你知道我的規紀,當年閔威用一塊玉牌,便讓我不得不在上京住了數十年,這一輩子便算賣給了你們閔家,今天丫頭拿來的玉牌,只要我的一天一夜,你應當明白,文某答應的事情,便絕不會反悔。我這一生,只送出了三塊玉牌,現在已經收回了兩塊,只剩下一樁心事了。我不可能讓你進去。”
太皇太后緩緩後退兩步,手慢慢地舉了起來,“文大哥,那我可要得罪了。”
隨着她的手舉起,她身後的一排排士兵舉起了手中的弩箭,遙遙對準了文匯章。
文匯章微微一笑,若無其事的坐了下來,而大案另一頭的大漢,根本沒有擡頭看一眼對面士兵的弓弩,仍在不緊不慢地切着羊肉,倒是霍光,渾身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弟妹,你知道若英爲什麼不親自來嗎?”端起酒杯,文匯章輕輕地啜了一口,“因爲他清楚,他來了也沒有用。除非他調動整個上京城內的禁軍,或者駐紮在城外的他的親軍火鳳軍來全力圍剿我,纔有可能將我拿下。”
文匯章笑了笑,“可是他不會,因爲在他眼中,我,文某人,比起丫頭來,份量要重得多。西部一役,他便捨得讓丫頭陷身絕地,九死一生,現在這算什麼,又不會掉一塊肉?”
“你胡說!”太皇太后臉色白中泛青。
“太皇太后息怒。”跟隨太皇太后而來的楊青看着雙方談崩,太皇太后竟然以武力相威脅,立時便出了一身冷汗,太皇太后不清楚,他心中可是明明白白,就憑着到場的這點武力,別說是文匯章了,便是那個正在切肉的大漢,都無可奈何。
卟嗵一聲跪倒在地上,楊青道:“太皇太后,使不得啊,文老是大楚柱石,國之重器啊。”
“滾開!”太皇太后大怒,舉起的手猛然落下,“射,射死他們。”
不等楊青反應過來,耳邊傳來嗡的一聲震響,無數弓弩飛蝗一般撲向昭獄的大門,弩箭之多,瞬息之間,楊青竟然看不到對面文匯章的身影了。
“不可!”他大叫着,一躍而起。
文匯章沒有動,仍然舉着酒杯,但臉上的笑容卻已經斂去,那漫天的弩雨飛到離他們數步遠之時,便如同前方的空氣之中有一堵無形的牆壁,陡地停了下來,嗡嗡聲響之中,箭羽不停的震顫,卻是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片刻的停頓之後,嘩啦一聲,空中的羽箭紛紛墜下,切肉的大漢站了起來,倒拖着刀,向前跨出一步,不等楊青反應過來,他已經出現在持弩的士兵隊伍之中,刀似匹練,聲如裂帛,一聲聲驚叫之聲連綿不絕,太皇太后身邊一隊隊的士兵手中的弓弦盡數斷裂,緊接着人也是一排排的倒了下去,倒下去的士兵倒沒有死,可一個個全都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
霍光亦站了起來,緊緊地握着雙拳,看着大漢緩緩走回來的身影,滿臉的震驚之色,文老說他已經看到了那扇大門,看來並非虛言,剛剛對方展現出來的能力,自己或者也能做到,但絕無可能像他那般,做得舉重若輕。
“弟妹,剛剛我跟你說過了,除非是你將全上京所有的軍隊都調過來,否則根本沒有任何作用,你還想試一試嗎?”文匯章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淡淡地道。
太皇太后一把揪住身邊的楊青,厲聲喝道:“去,告訴若英,調軍隊來,調軍隊來。”
剛剛站起來的楊青,又卟嗵一聲跪了下來,“太皇太后……”
“你不用爲難他了,不可能有軍隊過來,若英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文匯章冷冷地道。
太皇太后一張臉由白轉青,由青轉紅,然後再轉白,看着四周仆倒一地的士兵,她咬了咬牙,“好好,文匯章,你好本事,你有本事,便將我也殺了吧!”
說完這句話,她狠狠地盯着文匯章,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來。
看着漸漸走進的太皇太后,切肉的大漢轉頭看向了文匯章,霍光也轉頭看向了文匯章。
文匯章低下頭,凝視着面前的酒杯,看都沒有看太皇太后一眼。
一步,兩步,太皇太后連走數步之後,便如同先前那些凝在空中的弩箭一般,再也無法前進分毫,在她的面前,似乎有着一層無形的屏障,阻擋着她再向前跨出步子,無論她怎麼努力,卻是怎麼也無法再向前前進分毫。
看着跪倒在地上的楊青,再看看前面低頭根本不看她的文匯章,太皇太后的臉上漸漸地現出絕望的神色,兩腿一軟,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再也沒有了絲毫太皇太后的威儀。
這個時候,她也只是一個脆弱的母親罷了。
長街的盡頭,再一次響起了馬蹄之聲,這一次來的卻是當朝左相馬向東,在他的身後,還跟着數名女官。
“太皇太后,皇上請您回宮。”馬向東躬身對着癱坐在地上大哭的太皇太后輕聲道,“這裡的事情,便交給臣下吧。”
說完這句話,馬向東直起了身子,使了一個眼色,數名女官便一涌而上,扶起了太皇太后,將她架上了鳳輦,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若英,你也不管你的妹妹了嗎?”鳳輦之上,傳來了太皇太后絕望的哭叫之聲。
看着太皇太后的鳳輦迅速離去,馬向東轉過了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向了文匯章,站到了大案的前頭。
“如果今天站在我面前的是楊一和,我會請他喝一杯酒,吃一塊肉,你,不行。”文匯章仍然沒有擡頭。
馬向東笑了笑,“文老,馬某有自知之明,不敢與楊相比肩,更不敢奢望能在文老您的面前有一席之地,不過今天,我是代表陛下而來。”
“他想說什麼?”
“陛下只是想問,文老是不是準備在此事過後,便離開上京?”馬向東問道。
文匯章微微一笑:“他倒是聰明,我給閔家的兩塊玉牌,如今都已收了回來,閔威也已經死了,我已經不欠閔傢什麼。”
馬向東微微一笑:“陛下再問,您與閔家,與先皇,當真只是一場交易?”
文匯章一怔,緩緩擡起了頭,臉上已是帶上怒色。
“昭華公主是先皇唯一的女兒,文老今兒這一出,只怕先皇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寧。文老,如果你曾將先皇看作朋友,兄弟,是否覺得今日此舉,有虧於先皇?”
文匯章的臉色漸漸地冷了下來,瞪眼瞧着馬向東半晌,:“說吧,他又想要些什麼?”
“陛下還說,他是晚輩,不敢支使文老什麼,但請文老在上京再住上三年。”
文匯章看着馬向東,半晌之後,突然哈哈笑了起來,“原本,丫頭在他的眼裡,也就值我的三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