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豐派出去的數撥人中,其中一隊是由他的親侄子田新宇領隊,田新宇正當壯年,有萬夫不當之勇,如果不是蕭天賜是蕭氏嫡親,田豐是斷然不會派他出去自蹈死地的,但田豐遍觀身邊諸將,也只有田新宇方有可能殺透重圍,去給蕭天賜報信。如果蕭天賜真地給胡澤全殺了,田豐相信齊國公蕭浩然一定會遷怒於自己的,雖說自己也算是他的親信了,但再親能親過他自己的孫兒麼?
數撥人分別向四個不同的方向突圍,田新宇不負田豐所託,在其它幾股信使全軍覆滅的時候,血透重甲的他在折損了大部分士兵之後,終於成功地突出重圍,狂奔十數裡地,擺脫追兵之後,他迅速折向臨溪鎮方向。
田新宇知道,他現在是在與胡澤全搶時間。天快亮時,田新宇的戰刀倒斃在臨溪鎮外,田新宇顧不得心痛跟隨自己數年,心意相通的愛馬活活累斃,從馬上一躍而起,狂奔進了臨溪鎮。
但讓他心中一片冰涼的是,蕭天賜已在昨晚下半夜率軍出擊了,此刻臨溪鎮中僅僅只有兩百名留守的士兵。
絕望的田新宇顧不得解釋什麼,大聲喝令所有留守士兵備好戰馬,隨自己出擊,他希望能在蕭天賜中圈套之前將他攔住。
兩百名騎兵風一般地疾馳而也了臨溪,狂奔追向蕭天賜離去的方向。
兩個時辰之後,田新宇停在了一個山頭之上,從山頭向下看去,激烈的戰場就在眼下,蕭天賜的三千御林軍陷入了重重包圍,正被南軍抽絲剝繭一般,一層層地剝去外衣,而在陣中,蕭天賜的身影顯得格外突出。
“田將軍,我們殺下去,救出蕭將軍吧!”一名御林軍大聲道。
田新宇痛苦地閉上眼睛,“對方起碼有兩萬人,我們便是去了又能起什麼作用,徒然爲對方的功勞薄上添上一筆而已。走,我們走,隨我殺回成豐去。”
成豐城下,胡澤全正就着一碟花生米,意態悠閒地喝着小酒,不時有斥候流水價般地將前線戰況傳將過來,圍剿蕭天賜的戰場離這裡只有不到二十里地。
“胡總管,那蕭天賜窮途末路了,眼下已損失了一半人馬。”胡澤全的副將艾家新興沖沖跑來,“胡將軍,下令總攻吧,吃掉他,他可是蕭浩然的親孫子,拿下他,可以極大地打擊對方的士氣。”
胡澤全慢悠悠地品了一口酒,“慌什麼,叫兒郎們悠着點兒,慢慢打,慢慢打,不着急。”
艾家新奇怪地道:“胡總管,這是爲什麼,我們在成豐城下耗了這麼天,不就是爲了吃掉他麼?”
胡澤全冷笑道:“小艾,你以爲我大費周章,想白了頭髮,就是爲了蕭天賜這個狂妄自大的小兒,你錯了,他只是開胃小菜,我在等田豐。你去傳令,圍剿蕭天賜的部隊給我調一萬回來,蕭天賜那邊慢慢打,我要在這邊再給田豐布個口袋,我倒想瞧瞧,田豐會不會出城來?”
艾家新恍然大悟,“胡總管,原來你想一箭雙鵰?”
胡澤全大笑,“蕭天賜衝其量只能算是一隻小鳥,田豐那纔是雕,我們這一仗如果能吃掉田豐一部,那纔算是大獲全勝。我就怕田豐烏龜頭一縮,那可就沒辦法了。”
艾家新道:“蕭天賜身份特殊,被我們圍在這裡,田豐是蕭浩然親兵出身,算是蕭氏家將,只怕明知是圈套,也要跳將下來,將他的小主子救回去。”
“但願如此!”
兩人正說着,一名親兵快步跑了進來,“總管大人,昨夜殺出城去的那員敵將又殺回來了,想突進城去。”
胡澤全笑道:“他想殺回去,就讓他殺回去,也好替我們給田豐報個信,嗯,戲要做得逼真一點,小艾,你親自去指揮,讓那員將領感到自己也是僥倖才殺回去的。明白了麼?”
艾家新呵呵一笑,“我明白了總管!”
田新宇領着兩百多名騎兵,覷準了對方圍城的一個薄弱地帶,突然發起了攻擊,很快就衝進了對方的大營,但隨着前進的步伐,阻力也越來越大,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他,再勇武也架不住了,只覺得平時得心應手的長矛在手中越來越沉,幾首揮舞不動,心裡只是想停下來吧,休息一下。但理智告訴他,此時,只要自己稍微慢上一步,就將死無葬身之地了。
猛咬舌尖,劇痛讓他反而清醒過來,鼓起餘勇,大吼着向前,再向前。終於,面前一空,再無一員敵將擋路,而不遠處,城門大開,一彪騎兵正狂衝而來,那是來接應他的。
艾家新驅兵追趕了一程,見到城中救兵已至,而城上弩箭閃閃發亮,自己再追便要進入對方的射程了,當下一揮手,大叫道:“讓他去吧,鳴金收兵。”
衝入自家軍中的田新宇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載下馬來。
等他悠悠醒轉的時候,人已在城中,眼前是叔叔田豐關切的眼光。他一下子跳了起來,叫道:“叔叔,快去救蕭將軍,他被圍在三十里開外的草山,快要堅持不住了。”
田豐默然無語,顧左右而言他,“新宇,你還好吧,沒什麼事吧?”
田新宇急道:“叔叔,我沒事,只是脫力而已,你快發兵去救蕭將軍吧,再晚就來不及了。”跟隨田新宇殺進城來,僥倖生還的數十名御林軍齊齊跪倒在田豐面前,哀求道:“請田將軍速速發兵。”
田豐站了起來,在堂中走了幾步,忽地回過頭來,看着田新宇,“新宇,你也是久經戰仗了,與對方的部隊也打了好幾仗,你說,對方戰力如何?”
田新宇遲疑了一下,道:“叔叔,對方的戰鬥力比以前要強得多,而且指揮調度也比以前要靈活多了。”
田豐點點頭,“是啊,你在草山之上,看到圍住蕭小將軍的有多少人馬?”
“至少有兩萬!”田新宇道。
“是啊,兩萬,兩萬人啊,兩萬人打三千人,而且是早有預謀,打了大半天,居然還沒有全殲,你說,是胡澤全派出去的部隊都是軟柿子呢,還是御林軍的戰鬥力太高?”
田新宇一呆,想起自己兩次突圍都是險死還生,不由心生疑竇。“叔叔,你是說……”
田豐點點頭,“不錯,胡澤全掉了臨溪鎮的三千駐軍還不滿足,將主意打在我這裡了,新宇,你想想,我能派多少人出去救蕭小將軍,成豐城還要不要?我敢說,這個時候,胡澤全正眼巴巴地等着我呢?”
“可是叔叔,我們要是不去救蕭將軍,坐看他全軍覆滅,日後如何向蕭遠山將軍和國公爺交待啊?”田新宇黯然道。
“這是我的事!”田豐斷然道,“蕭遠山將軍與國公爺都是帶老了兵的人,不會看不出胡澤全的這一點小花樣,斷然不會因爲此事而爲難我。你放寬心吧!”
轉身對着堂下的數十名御林軍道,“你們也都聽明白了吧,不是我不去救,而是如果我去了,勻們只會遭遇更大的失敗。”
幾十個御林軍齊齊地叩了個頭,一名軍官大聲道:“將軍的苦衷我們明白了,將軍不能去,但我們可以去,我們願與御林軍兄弟同生共死。”幾十人爬將起來,便向外走去。
田豐大怒,怒喝道:“站住,你們要去送死麼?”
“幾千兄弟都沒了,我們幾個也不敢獨活。”領頭軍官強悍地道。
“來人,給我將他們綁起來!”田豐大聲下令,隨着他的話單剛落,一隊士兵跑進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兩人服侍一個,統統按番在地,一根繩子串了起來。
胡澤全等到日頭偏西,也沒有等到成豐城中有什麼動靜,搖搖頭,“田豐不愧是齊國公帶出來的大將,果然厲害,我雖然知道他能看穿我的計策,但有蕭天賜這個餌,本以爲他就算知道有毒,也只能咬着牙關吞下去,但沒有想到田豐居然有如此擔當,連小主子也不要了,好得很,有這樣的人做對手,打起來纔有意思,小艾,傳令前線,發動總攻,給我吃了他們。”
艾家新應了一聲,轉身欲走,胡澤全又叫道:“等一等。”想了片刻,笑道:“小艾,還是你去,記住,留一條生路給那蕭天賜,讓他逃生去吧!”
艾家新一楞,“胡總管,殺了他或者逮住他,可都是大功一件啊,怎麼能放跑他?這,這,寧王會怪罪下來的。”
胡澤全嘿嘿一笑,“放心吧,寧王殿下定然會明白我的心思,放了蕭天賜,便是在他與田豐之間種下了一根毒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發作的,嗯,打仗嘛,我還是願意碰上蕭小將軍這樣的,田豐這樣的老狐狸,越少越好,越少越好啊!”
天黑時分,蕭天賜在幾位貼身家將的護衛之下,拼死殺出了重圍,遁入黑暗之中,心裡卻是猶如一隻毒蛇在廝咬,他恨,恨自己怎麼就中了對方的圈套,恨田豐近在咫尺,卻不肯發兵前來救援,生生地讓自己三千精銳化爲了泡影。
“田豐,枉我叫你一聲叔叔,想不到就爲了上一次襲擊呂張大營我率先行動,沒有讓你分上一點功勞,你便如此陷我於絕地,坐看對方圍攻我而不救援,我不會讓你好過的。”心在流血的蕭天賜直奔秦州城。
秦州經此一戰,南軍挽回了先前的戰略頹勢,再一次轉守爲攻,而成豐而成了一座孤城。
秦州風雲變幻,大軍你來我往,而此時的定州,卻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