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州,如今已成了強者的樂園,弱者的墳墓,在這片被戰火一遍遍蹂躪過的土地上,尚擁有近十萬大軍的呂逢春毫無疑問是老大,其次卻是將呂逢春夾在中間的曾氏,如今曾氏雖然在戰略上形成優勢,但他們卻有些後繼無力,無法對瀋州的呂逢春形成致命的打擊,只能保持一個僵持之局,定州李清有着自己的打算,在他認爲時機成熟之間,定州兵斷然不會大規模地投入瀋州進行陸戰。而在沱江之上縱橫來去的定州水師,無論曾氏怎麼求告,都只是淡淡地回一句,兵力不足,不能冒險上岸,除了大力拓展在沱江沿岸水師可控制區域之外,根本沒有深入的打算,偶爾水師陸戰隊深入一次,也純熟於打醬油,瞄準目標,搶一把就跑。
原先曾氏在瀋州的官員系統已經被呂逢春打了一個稀巴亂,死的死,逃得逃,而呂逢春剛剛開始在瀋州重建管理機構的時候,戰場形式大變,呂氏從一開始的勢如破竹到如今的欲進不能,欲退不得的窘境,如此狀況下,呂逢春自然沒有什麼心思來委派官吏,管理百姓,現在的瀋州基本上還是處於軍隊的控制之下,而大兵們來管理地方,情形可想而知,對於前途怎麼看都有些不妙的這些大兵,都是奉行一個簡單的管理規則,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早上通知你,晚上給我準備十車糧食,晚上來拉,沒有或者不夠,一個字,殺!殺得多了,卻沒有將當地百姓殺怕殺痛,反而將原本溫順的小綿羊殺成了獅子,既然左右都是一個死字,老子便和你幹了!
於是在北軍剛剛進入瀋州時,尚還能平靜地接受換了一個統治者的老百姓們揭竿而起,揮舞着鋤頭揚叉同全副武裝的北軍們開始了鬥爭,小小地吃了幾個虧後的北軍旋即發起大規模的報復行動,根本沒有受過什麼正規訓練,也沒有兵器的百姓自然大敗虧輸,被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遭受到極大損失的這些義軍開始轉入地下,或者遁入深山,抑或表面上老實了,安靜了,但私下裡卻在積蓄着力量,期待着下一次的爆發。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鄭之元在沱江自己旗艦上撒下的三十枚釘子進入到了瀋州地界,他們的到來,立即在瀋州掀起了新一輪的反抗高潮。有了這些經過正規訓練的軍官們的帶領,義軍們的反抗開始像模象樣,規模也愈來愈大。
察覺到情況已經很遭糕的呂逢春懸崖勒馬,一邊大力鎮壓成了規模的義軍,一邊開始在統治區內實施懷柔政策,安撫民衆,數月的剿撫並行,終於穩定了局勢,但再一次遭受到打擊的這些義軍並沒有偃旗息鼓,倖存下來的通過吸納,吞併,在瀋州形成了四五股較大的勢力,讓呂逢春也有些無之奈何。
前面兩次的反抗和鎮壓已讓他失去了數千士兵,而如今的形式下,他已不願意再爲了這些人損失寶貴的兵力,既然這些反抗軍並沒有大規模進攻自己的能力,而只是龜縮在一些偏遠地區苟顏殘喘,他便也聽之任之了。
小王莊便是這樣的一個地方,小王莊地處偏遠,卻又依山傍水,莊前蜿蜓流過的一條小河在枯水季節時水僅能沒過人膝,但一到汛季,卻又水勢極大,莊後便是綿延數十里的蒼山,地勢十分有利於反抗軍的實際情況,在一波又一波的反抗浪潮後,幾股義軍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這個地方,一番整合之後,形成了一隻多達三千人的義軍,小王莊原本只有數十戶人家,如今卻已有了一個小鎮的規模。
平時這些義軍在小王莊外種田或者上山打獵,偶爾逮着機會便出去做一票,主要是搶劫北軍附近駐軍的後勤補給,或者是他們徵集起來的糧草。
北軍不是沒有想過要剿滅這股義軍,但多次出擊,呆在小王莊的這些人便一溜煙地遁入蒼山,第一次追進蒼山的北軍吃了大虧,在山林之中,這些義軍如魚歸海,如虎入林,分進合進,日夜襲擾,北軍在折損了數百人後不得不退出蒼山,小王莊義軍也憑藉着這些勝利逐漸站穩了腳跟,而呂逢春後來乾脆將這裡的駐軍撤到百里開外,畢竟在這個偏僻的地方駐紮太多的軍隊不符合自己的實情,駐少了又成了別人的一盤菜。現在小王莊義軍控制着方園百里範圍,向這裡的百姓收取一定的賦稅,併爲之提供保護。
而這股義軍的總頭頭不是別人,恰恰便是水師陸戰隊的一名叫郭全的校尉。三十名潛入瀋州的水師陸戰隊,如今已只剩下不到十人,其餘的都已戰死,而郭全的這支隊伍中便齊集了五人。而這五人,如今已牢牢地掌控着這支部隊。
站穩腳跟後,郭全便開始了整訓部下,對於其它人來說,想將一些農夫變成戰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對於這些出身定州的水師陸戰隊軍官而言,卻是輕而易舉,定州有一整套訓練教材,作爲定州軍官的他們都是從中一步一步走出來的,現在,只需炒一遍現飯即可。
經過整訓淘汰,三千多人的義軍被整編爲兩千人,分成了四個翼,每翼五百人,由郭全的另四名同伴指揮,而郭全則成了這支被他稱爲鳳離營的營指揮,整個編制,幾乎都是依照定州軍制而成。
將農夫變成戰士對他們而言不是難事,但武器盔甲卻很讓他們撓頭,雖然打了一些勝仗,也繳獲了一些武器,但對於這支部隊而言,相當一部人還是扛着揚叉鋤頭鐵釺,雖然有鐵匠,但卻沒有足夠的生鐵來打製武器,至於服裝,那就更不用談了,前些時日,還有的士兵穿着的衣服連屁股蛋子都露出來了。
這個問題在進入六月之後,終於得到了極大的改善,一連十數天的雨,讓淺淺的河水陡然爆漲,而抓住這個機會的定州水師派了兩艘千料戰船,悄然沿着這條支流到了小王莊,在留下數千柄戰刀長矛盔甲之後,又趁着水退之前,返回沱江,一夜之間,鳳離營便鳥槍換炮,不僅人人配備了一柄戰刀,一根長矛,其中一半人甚至還穿上了鐵甲。
鄭之元再支援郭全的時候,留了一個心眼,給郭全送去的並不是定州的制式裝備,而是五花八門,有曾氏的制式武器,有從戰場上繳獲的北軍武器盔甲,當然,也夾了一少部分定州軍械,總之,如果你單純從武器上來看,這支軍隊地地道道的便是一支當地農民軍。
鄭之元如此做,自然是不肯在曾氏那裡落下任何口實,而統計調查司的密探們甚至爲郭全和另四名隊員編制了完美無缺的履歷,如果有人調查的話,郭全等人都已變身爲地地道道的瀋州人,只是因爲不堪北軍壓迫這才奮起反抗,當然,這些原本存在的家庭和社會關係都已在歷次反抗運動中死得乾乾淨淨。拿到這份材料的郭全甚至懷疑,這其中有些人說不定就是調查司的密探們自己幹掉的,目的當然是爲了保證自己這些人的秘密。
小王莊並沒有建造堡壘之類的防禦設施,而只是在控制區域內設立了一些哨卡,整個風離營僅有的十幾匹戰馬全都配備給了這些哨卡,以便在他們探得消息後能迅速回報給小王莊,如果敵人來得少,或者有了什麼可搶得,那自然是全體出動卻搶他孃的,而如果是大規模的敵人來襲,整個小王莊的義軍立即腳底板抹油,溜進蒼山。有這樣的有利地形,郭全當然懶得費時費力來打造防禦設施,更何況,他對於小王莊並沒有多少歸屬感,即便小王莊被敵人打得稀亂,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重要的是保住手裡這數千士兵,在大帥需要的時候發揮重要作用,畢竟自己的根在定州,總有一天,自己會率領着鳳離營加入到定州軍的作戰序列中的。
“郭將軍,你所說的都是真的嗎?”樹蔭之下,郭全盤腿坐在一根老根盤虯的大樹下,身前身後,圍着一大圈的小王莊村民和鳳離營的士兵。現在正是紅日當頭,衆人吃過飯,便圍在樹下,聽他們的首領郭全大吹牛皮。
“當然是真的!”郭全一拍胸脯,道:“我可是聽說了,在定州那邊,每個人都能分到一塊土地,一家如果有四五口人的話,便能分到好幾十畝土地啊!嘖嘖,這日子,過得可是滋潤羅!”
“郭將軍,每戶都分這麼多土地,哪有這麼多的土地可分啊?像我們這裡,原來姜員外一家都有好幾千畝土地,其它人加起來也沒有他一半多。”
郭全冷笑道:“說你沒見識,你還不承認,知道定州李大帥不?”
“這個知道!”那人老老實實的說。
“這個李大帥那可是武曲星下凡,率領定州軍打敗了草原蠻子,知道草原有多大嗎?不知道吧,告訴你,起碼有十幾個瀋州這麼大,李大帥啊,將這些蠻子都圈到了定州,你說草原這麼大,一把火一燒,便是上好的良田,這麼多的土地,分都分不完啊!”
周圍響起一片的羨慕聲,甚至傳來了吞嚥唾沫的聲音,這些人原本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土地那是他們的命根,擁有土地則是他們祖祖輩輩的夢想。
“要是我們也能去定州就好了,聽說那裡可是招攬流民的,只要去,就分田!”另外有人開始幫腔了。
“我呸!”郭全吐了一口唾沫,“你還真是沒前途,沒理想,你不知道定州對於士兵的優惠吧,流民去了,免費分給田地,但是種子,耕牛等等還是要錢的,只不過可以分期償還罷了,而要是定州士兵的話,那可都是免費了,而且啊,士兵的軍晌高得嚇人,我聽說一個士兵單拿軍晌就可以養活一家老少。比我們深州的軍官們都拿得多。大夥兒想想,那一年可得有多少收入啊?老婆孩子熱炕頭,想想都流口水啊!”
“可惜哦,我們不是定州兵,將來就算打敗了北方那些強盜,原來的那些官老爺們還是要回來的!”人羣在有人在哀嘆。
如此的戲碼每天都在小王莊裡各處上演,郭全們的計劃就是要通過定州良好的福利政策對這些手下的士兵潛移默化,讓他們對定州產生好感,夢想歸化,長期薰陶,直至水到渠成,如此一來,有朝一日需要這些人開始反抗曾氏統治的時候,他們不會有排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