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沱江入海口逆水而上數十里,便是沱江門戶,沱江水寨。水寨的選址很是巧妙,沱江在這裡,幾乎有一個九十度的直角彎轉,水寨便建立在這個直角之上,橫跨江面,完全以巨木搭建而成的水寨建築高高聳立,而在岸上,則是一幢幢的要寨式軍營。現在這座水寨,和岸上要塞着飄揚着的不再是曾氏旗幟,而是寧王南軍的旗幟了。
鄭之元站在一艘千料戰船之上,手撫着定州水師軍旗,心潮難平,曾氏反叛之時,他麾下十數艘千料戰船以及上千水軍再也沒能從這道水寨之中駛出來,統統葬身在沱江之上了。凝視着水寨的水門緩緩升起,鄭之元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用不了多久,我就會讓你燃起熊熊大火的。
根據李清與寧王的協議,李清將撤走還在遼瀋地區活動的定州軍隊,這一次,鄭之元率十數艘千料戰船逆流而上,便是要去白馬渡,接回還在那裡的陳澤嶽,唐虎一行人等。
站在船上,隱約可以看見水寨之上,弓弩閃動着的寒光,以及睜大雙眼,警惕地看着自己一行的士兵,鄭之元輕蔑地衝着他們高高地豎起了一根中指,然後一拂衣袖,轉身走進了船艙。
沱江水寨雖然掛起了寧王的旗幟,但龐軍的水師卻還沒有大舉進駐,只是象徵性地派出了部分水師軍官進入到這裡,開始實行管理,水師想要過來,卻還必須與定州水師協調,直到現在爲止,鄧鵬龐大的水師依然封鎖着遼州沿岸。並沒有解除對遼州的戰爭態勢。
龐軍與鄧鵬交涉的結果,被鄧鵬以尚沒有接到李大帥命令爲由,給生生地頂了回來,遠海之上,龐軍派出來的水師還被定州水師給堵着不得通過。
“鄧統領,我已充分表現了我們的誠意,你該給個痛快話了!”白髮飄飄的龐軍,此時就在停駐在遠海之上的啓元號上,在他的一側,便站着定州水師統領鄧鵬。
шωш● тt kán● ¢O 雖然定州軍依然對遼州實行封鎖,但龐軍依然下令沱江水寨對定州水師敞開大門,讓對方逆流而上,去接回白馬渡的定州軍隊,換取的便是定州水師放開水上通道,解除對遼州的封鎖。
“現在我們兩家是友非敵,不管以前曾氏與定州有多少恩怨,現在他們歸順了寧王,那便算是寧王的部屬了!”龐軍扶着船舷,對鄧鵬道。
“我部已接到定州命令,接回白馬渡軍隊之後,定州水師將全部撤離!”鄧鵬臉上殊無笑容,盯着龐軍道:“龐將軍,曾氏陷我定州數萬軍隊於死地,便是我定州水師,也有數千人在全無防範的情況下,葬身在這裡,我鄧鵬睚眥必報,這筆帳我們和他終究是要算的。不拿到曾氏父子的人頭,我不會甘休!”
龐軍微笑,“鄧統領,他日之事他日再說,曾氏既然歸順寧王,那就是我龐軍友軍,鄧統領他日如要找他們算帳,恐怕先要過我這一關。”
“能與龐將軍交手,是我鄧鵬的榮幸!”鄧鵬笑道:“只怕到時候我們雙方不在一個數量級上,老將軍可不要說我欺負你!”
龐軍大笑,“拭目以待!”臉上雖然輕鬆,但龐軍心中卻一點也不輕鬆,鄧鵬的威脅並不是空口白話,定州水師雖然答應自遼州撤走,但在外海之上,仍然保持着對整個海岸的鎖鏈式封鎖,以連山島等外海大島爲基地,使雙方還沒有交戰,定州水師便佔據了先天優勢,而且,據情報顯示,定州第二艘萬料大船已下水試航成功,不日即將編入水師。
看着腳下的這艘龐然大物,龐軍微微皺起眉頭,萬料大船定州水師已擁有幾乎一年之久,相信以鄧鵬之能,已經摸索出了一些戰法,而南軍,雖然從李清手裡拿到了全套的建造圖紙,但在南方船廠裡,還只剛剛完成了整艘船的龍骨建造,想要下水,最少也還需要半年,而要形成戰力,幾乎要等到一年之後。
想不到李清一個陸軍將領出身的統帥,居然如此重視水師建設,定州水師的發展,早已將以前稱雄海上的南軍水師遠遠地甩到了身後,恐怕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南軍將只能以近海防禦爲主,不可能去外海與對方一決長短了。
白馬渡,定州軍從最多時候的上萬人已經萎縮到不到五千人,陳澤嶽唐虎帶上山的二千多定州軍排除了受傷致殘而不能再戰鬥的除外,只有八百餘人,而原先駐紮在白馬渡的金超手下的一千定州老兵,更是隻餘下了五百多人,而劉源的部隊也只有不到二千人能參與戰鬥,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白馬渡之圍被解之後,納芙,呂氏軍隊都撤走,但曾逸凡還是留下了約一萬兵力駐紮在白馬渡下,對定州軍實施封鎖。這讓山上的軍隊處境更加艱難。所幸劉源以前的貯備還算豐厚,使作戰士兵每天能吃一頓乾飯,而其它的非作戰人員,每天便只能吃上一頓稀飯,聊以渡命而已。好在白馬山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木柴,不然在去年那個冰天雪地之中,能有多少傷員挺過來還就真不好說了。
而讓白馬渡上的堅守人員心志更加堅強的是,山下不時會有情報人員潛伏上來,向他們傳達最新的戰況,定州軍高歌猛進,一路大獲全勝的消息讓他們的鬥志更加高昂,所有人都堅信,只要堅守下去,總有撥開雲霧見青天的那一日。
山下封鎖的軍隊逐日在減少,到二月的時候,便只剩下了一個營三千人左右,比起山上的兵力還要少了,但此時的山上的士兵也着實沒有力氣下山去打上一場仗了。白馬渡周邊,人煙稀落,也無法籌集到軍隊所需要的糧草,陳澤嶽更不會冒險下山,勝利就在眼前,如果此時下山,被對手一口吞了,那才叫有苦說不出,現在山上的軍隊,戰鬥力幾乎已等同於零了。所有士兵都餓得骨瘦如柴,長期吃不飽,缺乏營養,士兵能握起武器已經算很不錯了,而更讓陳澤嶽擔心的是,幾乎所有的士兵都得了夜盲陣,一到晚上,便等同於瞎子。如果此時曾氏軍隊來攻,陳澤嶽真不敢保證能守住陣地。
所幸的是,大帥的勝利讓對手嚇破了膽,自二月之後,白馬渡便再也沒有遭受過一次攻擊,雙方一個在山下,一個在山上,比鄰而居,居然相安無事。
轉眼之間便已到了三月間,春暖花開,覆蓋着白馬山的雪早已化去,林間慢慢地恢復了生氣,這讓士兵們每天有了一個新的任務,上山去挖野菜,剛剛纔抽出嫩芽的那些能吃的野菜幾乎被採摘一空,如果偶爾能打到一隻獵物,那便是意外之財了。
陳澤嶽坐在擔架上,被擡到了白馬渡堡塞的寨頂,自昨日起,山下的軍隊突然開始了大規模的撤退,到了今天,原先的營地已蕩然無存,只留下了滿地的狼藉,陳澤嶽撫摸着自己的斷腿,看着滔滔沱江滾滾而下,心中喜悅禁不住地麼映在臉上。
“終於要解脫了!”
“將軍,今天怎麼這麼高興?”擡着他的幾名親兵問道。
“我們要回家了!”陳澤嶽道,“看見了嗎,敵人全部走了,肯定是我們的水師要過來了,我們要回家了!”
“回家?”這幾名老兵聲音都有些哽咽了,“我們真要回家了麼?”
“老陳,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唐虎那特有的大嗓門在陳澤嶽的身後響了起來,“哈哈哈,老陳,我今天運氣好到爆,居然在山裡發現了一隻熊瞎子,媽媽的,不過也是瘦得皮包骨頭啊,老子和幾個親兵費了好大勁,才收拾了他,媽媽的,要是以前,我一個人就幹翻了他!”唐虎喜滋滋地走了過來,“今天我們有口福了。我留下了四個熊掌,剩下的叫士兵們拖去熬湯,每人也沾點葷腥兒。”
虎背熊腰的唐虎也瘦得脫了形,臉郟深陷,愈發地顯出那一隻獨眼來。一邊興奮地搓着手,一邊向着陳澤嶽跑來。
“你們幾個,擡上老陳,咱們回去弄熊掌吃,媽媽的,先聞聞香也好嘛!”唐虎嗬嗬地笑道。陳澤嶽也不禁芫爾,唐虎這個人,不論是在怎樣的絕境之下,總是能保持着樂觀的心態。幾名士兵擡起擔架,準備回去。
走了幾步,一名親兵不經意間回首,卻突然楞住了,在沱江之上,出現了片片白帆。
“船!”他喃喃地道,手一鬆,擔架頓時歪了,毫無防備的陳澤嶽哎呀一聲,翻了下來,摔在地上。
“船!”那名親兵忽在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
唐虎回過頭去,便連摔在地上的陳澤嶽也扭過頭看着山下的沱江,近了,更近了,已經能看清船上飄揚的旗幟,定州水師,那是定州水師。
唐虎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彎腰,便將陳澤嶽拉了起來,一甩手,居然將陳澤嶽架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老陳,船來了,水師來了,我們熬到頭了,哈哈哈!”
沱江之上,鄭之元站在第一艘船的船首,目光炯炯地看着白馬山上,那面高高飄揚,卻有些殘破的定州軍旗。
山上,傳來了如雷的歡呼聲,無數爲了切省體力,減少消耗而躺在屋子裡的定州士兵歡呼着衝了出來,沿着白馬山一路向下,衝向江灘。因傷殘疾的士兵們互相攙扶着,眼中淚水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