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天蔣氏的身體已然“好了”許多,多虧了王媽媽在身邊提醒,再這樣繼續“病”下去,只怕是大事不妙。
雖然這幾天大將軍都是在二姨娘那裡過 夜,卻也是因爲說夫人的身體不適,讓她好生休養,每日裡都會派人去問侯一番。
如果不是蔣氏阻攔了,其實二姨娘和二小姐也是準備每日裡到夫人那裡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的伺候着。最可恨的是,夫人只是氣不過也是意思意思的拒絕了一下,那母女就當真了,高興地什麼似的,真的再也不來瞧上一眼了。
再這樣下去,只怕整個府裡的人都只知道有二姨娘而忘記夫人了。
一大早的,六福居的下人就到前院找大將軍回話,夫人的身體依然康復,多虧了有將軍的關懷和掛念,等一會兒,夫人會親自來向大將軍請安問好的。
言語之間,絲毫沒有提及二姨娘,也似乎忘記了今天是二姨娘的好日子。
說是要來請安,一直到了這個時辰,故意姍姍來遲的破曉和司空夕照也都已經到了,宴席就快要開始了,可是,蔣氏卻依舊是還沒有出現。
司空亮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而且在他那裡本就沒有規矩講究的說法,大手一揮,馬上就吩咐下去,準備開席了。
宴席是開在了正廳,雖然只有幾個人,畢竟是大將軍所重視的,所以下人們倒也是畢恭畢敬的,準備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餚。
蔣氏一大清早起來的時候,本就發了一次脾氣,出發之前,又換了好幾次的衣服,等她匆忙趕到的時候。衆人已經安坐好了。二姨娘坐在司空亮的身邊,夕照和破曉兩個孩子,坐在下首另一側,幾個人正一起說說笑笑,氣氛十分的輕鬆愉悅。
不知道破曉說了什麼,司空亮連連點頭,臉上帶着笑容,神情十分愉悅的樣子。平日裡的大將軍都是威武肅穆的樣子,誰人見過他這麼和善的慈父樣子?
而司空破曉也是嘴角含笑目光柔和的樣子,夕照在旁邊也跟着說笑。遠遠看着,就是一副家庭和睦溫暖祥和的樣子,可是這樣的家庭和睦完美。卻不包括她這個正房妻子……
看到這一幕,蔣氏心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燒,差不多,整個人都要蒸騰起來了。
蔣氏今天打扮的也是十分靚麗清新,她穿着代表正室的大紅衣裳。裙襬邊繡着牡丹的圖案,頭上戴着一色的嵌寶金簪,簪首上是爲合 歡二仙,象徵着夫妻和睦,幸福無邊,這樣看上去倒是珠圓玉潤、富貴逼人。只是這樣的富貴如若沒人欣賞,又有什麼用呢?
強忍着內心的巨大悲憤,蔣氏面帶笑容的先是向司空亮頷首致意。然後施施然的在他身邊特意空出來的手尾上坐下來。
一直到蔣氏來了,坐下來之後,司空晨曦終於也纔是到了,可是正好,司空亮一左一右坐在夫人和姨娘。再下首是破曉和夕照,她就只能在最末流的位置坐下了。
破曉起身。微笑着向蔣氏請安,夕照也垂眉順目的,跟着低頭請安,就連二姨娘也站起身來,衝着蔣氏福了福身子。司空亮滿意的看着一雙兒女,如今是妻妾和睦兒女成雙,這樣的日子又怎麼會不讓人覺得愜意呢?
只是,他偏頭看去,對僵硬的坐在一邊不動身子的司空晨曦倒是越發的不滿意了。以前倒也覺得這個女兒乖巧可愛,怎麼現在感覺變了許多?在他心裡,自然是認爲蔣氏沒有教好了。
二姨娘如今已經不同以往了,一身素色的春裳卻也顯得她的身形婀娜多姿,臉上笑盈盈的向蔣氏行了禮,不等其他人說什麼,卻是主動站了起來,恭敬的站到司空亮身後去了。
起碼,她不想站在蔣氏身後的位置。
蔣氏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冰冷的目光在司空亮和二姨娘之間穿梭着,面上卻依舊是冷靜並且冷淡的說道:“二姨娘,本來呢,應該是你到近身來伺候的,不過嘛,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夫君如今又是寵愛着你,姑且,就讓你無禮一回吧。”
這意思是說,你就在夫君身邊坐下吧。
話一出口,原本是滿臉嬌羞之色,二姨娘卻是馬上就白了臉色。
夫人那話,表面上是寬恕,讓二姨娘就與他們同桌而坐。
實際上卻是提醒着,剛纔你犯了什麼錯,剛纔蔣氏來之前,二姨娘就坐在司空亮身邊,一同在桌子上坐着的。
身爲妾室,一家人同桌吃飯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坐下來的權利。主母在場的話,是要站在她的身後伺候的。
蔣氏這口口聲聲說的是夫君的寵愛,實際上卻是在提醒着二姨娘,你只不過是一個妾室,不要恃寵而驕。就是在提醒着大家,她纔是這個家的當家主母,二姨娘再得寵也只是一個妾而已。
只要有她將軍夫人在的地方,二姨娘就只能站在一邊伺候着。
莫說是二姨娘,司空亮也是臉色大變,卻又是無可奈何,因爲,蔣氏說的也沒錯。
司空亮面色一僵,不曾想蔣氏會這麼當着衆人的面給二姨娘臉色看,不由地解圍道:“白蘭,夫人說的對,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就在我身邊坐下來吧。”
二姨娘白蘭不露聲色的看了蔣氏一眼,那目光之中難以隱藏其內心的得意,破曉也是低下了頭,脣畔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正妻也好,妾室也罷,男人的態度纔是最關鍵的。如今司空亮當着大家的面表現出了他對於二姨娘的喜愛,自此以後,府裡的下人,根本就不會再敢輕慢了。
還不止是如此,司空亮繼續開口道:“白蘭也是嫁給我的,我們就是一家人,芷柔,希望你大度一點,以後能和她和睦相處。在這裡我說一下。要是以後讓我知道誰心中不滿暗下里搞小動作搞得家宅不寧上下難安的,不管是誰,都要家法伺候。”
這話,明顯的是維護着二姨娘,給了蔣氏一個下馬威!司空晨曦擡頭看看司空亮,看看蔣氏和二姨娘,還有那一臉平靜只顧低頭喝茶的司空破曉,突然間就覺得心煩意亂了,一桌子豐盛的菜餚,倒是什麼都吃不進去了。
紫檀木鑲嵌着白玉的大圓桌上雕繪着八仙過海圖。桌面上擺放着大大小小几十個白釉官瓷盤,盛放着各式各樣的美食,然後蔣氏母女均只是望了一眼。卻都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司空破曉卻彷彿什麼都沒看到,什麼也都不懂,依舊是坐在那裡,一臉燦爛的笑容露出了潔白的貝齒,她夾了一筷子的菜到二姨娘碗裡:“姨娘。今天的八寶鴨很香呢,您嘗一嘗。”
說是八寶鴨,實際上卻是素食做成的,因爲知道姨娘常年茹素信奉佛家,這一大桌子的菜,特別是擺放在二姨娘面前的幾盤。都是素菜。
這也是破曉煞費苦心做出來的,既然今天是二姨娘的生辰,無論如何。都應該想辦法讓她高興一點的。
果然,二姨娘望着破曉,面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也說道:“乖,姨娘知道了。你也吃吧。”
她又如何能不知道破曉的一番苦心?對於這個越來越懂事的女兒是真心感覺到抱歉了,是她拖累了她。小小年紀的,卻要爲了做孃的打算。
蔣氏將眼前這一幕看在眼裡,心裡是恨得咬牙切齒,這樣的素齋,就是她也未必能弄出這麼好的一桌子,很多時候有錢不一定就能將事情辦成功。
京城最好的那家素菜館師傅很是傲慢,輕易不會到別人家裡下廚的,就算是達官貴人想吃,也必須到他的店裡去排隊。
真不知道那丫頭用了什麼手段,居然將那個大師傅請回家來,給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姨娘大肆勞作。蔣氏本就對素齋不感興趣,如今看了二姨娘臉上的笑容,更覺得她是在炫耀,心裡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是想要幫破曉夾菜的二姨娘手抖了一下,居然將筷子給掉到了地上。
蔣氏心頭的怒火一下子就竄了上來,厲聲呵斥道:“你還懂不懂規矩,這是什麼場合,竟然做出這麼失禮的動作?進了將軍府的門,別還跟那些粗俗的百姓一樣,一點禮節都不懂。”
二姨娘立即滿腹委屈,擡起頭來,已經是滿目淚花了,就這樣一臉水光乞求着的望着司空亮。
本來因爲之前的事情,難得升起的對正妻的一點柔情也都消散了,因爲從前的情誼和蔣家的顏面,他纔會隱忍住的。
沒想到一向懂禮的蔣氏倒是做作起來了,居然敢呵斥他心愛的女人,司空亮頓時惱怒起來了,呵斥道:“住口,吃個飯也這麼大呼小叫的,不明白倒是誰不守規矩了。”
蔣氏受夠了,再也不想忍耐了,望着司空亮她冷笑一聲:“夫君,這就是你所謂的規矩嗎?她一個侍妾與我平起平坐,我大聲說兩句倒是不行了?”
姨娘永遠就只能是姨娘,他居然,他居然這麼的擡舉她,還想放權讓她管家,這一點是蔣氏最無法忍受的,非要叫白蘭知道自己的厲害。
見到了容嬤嬤給自己投射過來的眼神,二姨娘心領神會,她掏出帕子一邊擦眼淚一邊小聲的啜泣着:“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懂禮數,我不應該坐下來的,夫人,您就千萬別再生將軍的氣了。”
說着話連忙站起來,一邊哭,又一邊對着蔣氏彎腰行禮道:“夫人,都是我不好,有什麼火您就衝着我發吧,千萬別和將軍生氣,傷了你們夫妻間的和氣。”
以前的她就是太傻了,不懂得很多時候,眼淚其實是女人最好的武器。適當的表現出柔弱的一面,並不表示這個女人就真的是柔弱會被人欺負的。
在男人面前扮柔弱,讓他當英雄給他出頭的機會,這樣比自己強行出頭,效果絕對要好得多。
蔣氏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怎麼,你還覺得委屈了?身爲妾室,服侍主母本來就是你應該做的,哭哭啼啼的話,倒像是我欺負你了。”
“住嘴!”司空亮呵斥着,臉色十分的可怕。
這些年來,本來他就覺得委屈了白蘭,現如今,好不容易他在家裡可以爲她過一個生日。偷偷摸摸不能公開大擺筵席也就罷了,還要讓她被主母責罵,這樣他如何能忍心?
大廳中頓時鴉雀無聲起來,連二姨娘都停止了小聲哭泣,所有人的都詫異的望着司空亮。
唯有蔣氏,突然站起身來,將手中的筷子啪地一下往桌上重重一磕,惱怒道:“好,好,我住嘴,我住嘴還不行嗎?”
說着,居然讓王媽媽扶着她,轉身就走了,甚至沒有搭理一下司空亮,直接就走人了。
也確實,這些年來,大將軍不在家,老太太也不住在京城裡,着整個府邸就是蔣氏一人獨大了,她何曾受過這樣的氣?
自然是有點“不懂規矩”了。
怎麼有這樣的女人,有沒有將他這個一家之主放在眼裡啊?
司空亮氣得臉色鐵青,轉身看見一臉嬌柔哀怨之色卻依舊只是含情脈脈看着他的二姨娘,心情纔好了許多。
這纔是一個好女人的樣子嘛,像那個刁婦,以爲自己出身於國公府就很了不起,傲慢無禮的像一隻開屏的孔雀,這樣的女人男人喜歡得起來纔怪。
“好了,走就走,我們一家人好好吃飯纔是正經。”司空亮此話一出,衆人皆是面色大變。
不過破曉和夕照還好,繼續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吃飯,大人間的事,他們小孩子還是不要參合的好。晨曦卻不一樣了,她不像夕照那樣沒心沒肺的。
畢竟蔣氏是她的母親,蔣氏在這個府中的地位,也關係到了她以後的前程,如何能不憂心?一頓飯吃的,尷尬忐忑不安的,有心追出去安慰母親一番。
可是畢竟司空亮還坐在這裡,她要是也跟着走了,難得與父親相處的機會就這麼的失去了不說,她們母女兩個人在父親眼裡,都沒有好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