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踢到外門後,君意不用立刻去外門報到,按慣例她得到了將近二十天的探親假,不過她是師傅花幾兩銀子買來的棄嬰,實在無親可探。
她先遵師命幫師傅棲雲子處理了一下棲雲山莊的日常事物;然後去朋友那裡喝喝小酒。
多麼安定平和的生活啊——不過是讓山莊的噁心管事破產、中風、二奶全溜,終於得到他應該得到的下場;順便去人人談而色變的魔鬼峽谷裡的白老大那裡喝喝小酒,查查幾十年的滅門懸案;最後吃吃毒藥,化化修爲,死死活活。
啊,藍天多麼的藍,白雲多麼的白,多麼安定平和的生活啊……
掐指一算,離去外門報到還有兩天時間,她就拾掇拾掇上路去報到了。
報到後還要安排住處,君意想着安頓下來怎麼都需要一兩天時間,還是早點去準備準備比較好。
如果家裡有幾個孩子,就總有受寵的,總有對比之下不是那麼喜歡的,老一輩的父母的老話怎麼說的來着?“孩子們都是我的手指頭,咬哪一個都疼。”
但是手伸出來,手指頭總有長短,有手指頭要幹很多活,比如中指、拇指;有手指頭負責的活少一點,負責戴好看的戒指,比如無名指、小指。
君意,就是那撿來的孩子,那根……那根不想要的第六指。
但家裡不受寵的孩子,有負氣離家出走的,也有好好表現拼命討好父母想得到肯定的,君意就是那討好型的。
人想把第六指切除,但是切得時候第六指會傷心,會疼;人也會疼——因爲有筋連着,骨頭紮根着,血脈相連着……
日子還沒到,還有兩天休息時間,君意就巴巴地跑去報到了,其實他們根本不在乎吧,即使自己跑了也沒人會在意吧,君意想着,她這麼想着,但還是巴巴地跑去了。
外門的信務部就在山腳,君意戴着斗篷走過去按說挺奇怪的,但幾個忙活包裹的弟子頭都沒擡,照樣包裹亂飛,只是偶爾瞥君意一眼,然後就不管了。
“那個……”側身避過一個飛來的包裹,君意不知道開口。
幾個弟子各忙各的,甚至都沒人跟君意說句“等着”,沒辦法,君意只能等了很大一會,等他們把包裹和信件都分好了,裝到幾個黃牛背上,其中幾個人牽上牛,分別把包裹送到內門各個山峰,有一個留下的人轉身就要去忙別的事。
“那個……”君意趕緊抓住機會。
“排隊去,沒看都在排隊麼?注意素質啊!”留下的是個小眼睛的弟子,眼睛雖小但是聚光,把君意瞪得蠻不好意思的。
他所指的方向有一條長長的隊伍,有給內門的弟子送禮的,有來打聽什麼時候能見到約的內門弟子的,也有很多是來找外門弟子的親戚、朋友,還有不少商人,來發傳單、維護客戶關係、使用回訪的;還有一個抱着貴賓狗的老頭,不知道是來幹什麼的,一個老頭抱着這麼一隻狗狗……老頭穿得還可以,但骨肉結實皮膚黝黑是幹活的人,不像養狗的人,而且他抱狗的方式看着就不是喜歡這隻狗,看得出來的……反正有點奇怪……
小眼睛跟君意說了聲後就不再理她,坐進小窗口開始受理這條長長的隊伍,君意摸摸鼻子,老老實實排在隊尾。
隊伍蠻長的,等了好幾個小時才輪到君意,挺浪費時間的,不過至少她知道抱着貴賓狗的老頭是幹什麼的了,他是來給在外門做事的女兒送狗的,她女兒一直想養只寵物狗,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他住得還不近,趕了近三個月路纔來到這裡,可是外門弟子不讓養寵物,他和他帶來的狗就這麼被否定了。
不過可以安排見面,讓他女兒跟人調個工,調整下休息的時間,這兩天就能出來了,他女兒要是能多調出兩天,還可以陪父親在山下城裡多逛逛。
小眼睛處理好老人和狗,將一個地址從窗口推出來,衝老人道:“行了,通知給您寄進去,這是我們外門山莊的地址,您老先去那歇着,後天再來看看。”
“謝謝小弟了,那俺明天再來看看。”
“後天,明天這通知才寄進去呢,你女兒請假還要幾天,後天最快了。”
“那俺明天來等等看。”
“跟您說後天,已經給您少算一天了,一般您大後天才能拿到裡面出來的信知道您女兒哪天出來,行了,你女兒有信出來我就通知您。”
“那俺……俺明天來等信。”老頭還挺拗,君意看他帶了不少乾糧和水,看來直接在這裡等個幾天都沒問題。
小眼睛無語了:“跟您說後天!行吧,愛來就來吧。下一個。”
老頭拿着地址條走了,君意上前一步,將就職通知書和推薦信推進窗口,小眼睛看到大紅色的就職通知書愣了下,翻開來看着看着眼睛就瞪大了,他合上就職通知書,推薦信都沒看,急忙站起來行禮道:“您怎麼跟這排隊啊……您跟我說就行……真是……這真是……”
還不是你叫我排隊的,還叫我注意素質——君意心裡道。
不過君意沒說出來,將斗篷往下面壓一壓,問道:“請問我現在要辦什麼手續?”
“其實您跟我說您是新來的執事,我早就帶您去辦了……”小眼睛怕被追究責任,還在強調是君意沒說明白。
“沒事,”君意道,她現在不太容易生氣了,要是以前會有點冒火的,等了半天原來是不用等的,要是以前起碼有些懊惱,不過現在她火系修爲化去了沒“火”可冒,她用一句“沒事”安慰了小眼睛,接着又問道,“我現在要辦什麼手續呢?”
“執事您……您這個應該到老曹那裡,他要給您辦……我也不懂,您稍等,我這就帶您去。”小眼睛趕緊道,然後衝君意身後排隊的人道,“今天就到這裡,明天再來吧。”
“不用,”君意阻止他道,“你跟我說怎麼走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帶您去,我帶您去。”小眼睛說着就要關窗,哄排隊的人走,“今天不辦了啊。”
“真不用,”君意堅持道,“你這裡也挺忙的,我自己去就好,或者你給我畫張地圖吧。”
“真不好找,我帶您去,您就是我最重要的工作之一,這活永遠都做不完的,我帶您去,我帶您去……”小眼睛道。
“真不用。”君意堅持。
君意的說話聲不大不小,語氣很溫和,但很是堅定,不知爲何,小眼睛覺得這個周身罩在斗篷中的新來的執事明明不兇,但身上有股子壓強,讓他不敢反抗甚至不敢擡頭的壓強,這大概就是老曹曾經提到過的“氣場”吧(其實君意哪有多大的氣場,是他自己見到個執事就骨頭軟了)。
他不敢違背君意的想法,認真給畫了張圖,指着圖解釋道:“從這裡往下,走到頭往左再往右,轉過這裡這個彎,再轉彎,看到一個農家小院,就到了。真不好找,還是我帶您去吧?”
“不用,謝謝,”君意滿意地拿了地圖,微微笑道,“很清楚。”
小眼睛的地圖畫的很清楚,君意轉過幾個彎,再轉過幾個彎,再再轉過幾個彎,很快就找到了農家小院,她認路的本領不能說很好,但還是可以的。
但是找到了農家小院後她就蒙了,這裡沒有外門報到的地方啊……
她把地圖拿出來又看了看,沒錯啊!可是眼前就一個農家小院!
她決定去小院找農家問問,住在這裡的農家應該是逍遙派自己人,可能是知道新來的執事在哪裡報到的,或許是有個機關,然後山上有隱蔽的石門打開這樣的,j這樣猜測,內門就有不少這樣的建築和機關。
小院炊煙裊裊,金黃的稻草做頂的廚房裡飄出陣陣誘人的晚飯香味,青菜炒豆腐的誘人香味隨風遠遠地就能聞到,農家的小菜別樣地好吃,君意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不過這家的青菜豆腐要糊了,她得趕緊去提醒他們纔是。
走近小院,屋裡竟然傳來鞭打的聲音,推開開着喇叭花的籬笆們,從大屋稀疏的木縫裡依稀可以看到一箇中年男子被吊在屋樑上,一個女子想是他的老婆子,拿着皮帶狠狠抽打他,一邊抽一邊罵:“說,到底有沒有私房錢?!藏哪兒了?!說!”
啪!啪!啪!……
皮帶抽得君意眼睛都直眨,被抽的男子一聲聲聲淚俱下:“真沒有哇……救命啊……死人啦……啊啊啊……真沒有啊……真沒有啊……老婆大人你相信我……我沒撒謊……”
“你沒撒謊?你沒撒謊天上就要下紅雨了!!說!到底有沒有藏私房錢!說不說!說不說!……”
啪!啪!啪!……
這是要屈打成招啊,雖說夫妻打架,打是親罵是愛,這打得也太狠了點,這被打的也太悽慘了點,君意心裡都跟着一下下抽打聲一起直顫悠,“真慘啊……”她喃喃道。
按說夫妻打架旁人是不好勸的,不過這要出人命了還是要管管吧?
於是——
她去廚房把青菜豆腐給盛出來了——好多都糊了,真可惜。
“我還是別管閒事了……”君意偷吃了幾塊豆腐,小聲提醒自己,可她後退幾步,頭一歪又想到,“可是我得問路啊,不然找不到外門在哪兒報到,不是麼?”
於是,她喜滋滋興沖沖,呸,不是,她無意中走到門口,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君意探進一個頭,看到樑上被吊着的男子嚥了口唾沫——真個是渾身紅色的菊花開啊!她終於見到什麼是真正的“渾身上下菊花開”了……看看執着皮帶的女子又是一愣——渾身是毒瘡,有點“很噁心”啊……這是什麼東西過敏了?
見兩人都扭頭看着自己,哀嚎的也不嚎了,抽打的舉着皮帶在半空,額……君意咽口唾沫接着道:“那個外門新執事報到處在哪裡?”
“這裡就是。”
“這裡就是。”
被打的體無完膚地男子和舉着皮帶在半空的女子兩人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