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州公子的魅力果然無人可擋!”走至主院花園,顧風華轉過身來調笑道。
白蘇心中莫名的有些失望,她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竟忍不住抱了一絲希望,實在可笑極了!
顧風華細細打量她,忽然嗤笑道,“不說已斷紅塵了嗎,竟連這點誘惑都抵不住?卻膽敢向我自薦?”
面對顧風華的嘲笑,白蘇無言以對,她確實受了誘惑,並且從未這般不由自主過。但是若要她這就放棄拉攏顧風華做靠山的念頭,絕不可能!
白蘇擡眼對上他玩世不恭的神態,目光堅毅,“若我每年資助黑甲騎一萬金,如何?”
顧風華扇扇子的手猛地一頓,一萬金,一萬金可買一座小城了!如果政陽黑甲騎每年有一萬金的話,不出兩年,便會與虎賁衛並駕齊驅,成爲雍國最強悍的騎兵,騎兵在戰場上的戰鬥力,比單一的步兵強上不知幾何。
“靠你父親?”顧風華笑道。
白蘇衝他淡淡笑道,“他要用最小的代價攀附權貴,我與他不同。”
“所爲何也?”顧風華不問她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多金,卻轉而問起白蘇是因爲什麼,要支持黑甲騎。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白蘇漫聲吟道。
見顧風華的態度稍微認真了些,白蘇撲哧一聲大笑出聲,看向他道,“很灑脫的境界吧!可我白素不是那種人。在我這兒,應改做‘愛情誠可貴,自由價更高,若爲生命故,兩者皆可拋’。素就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
“何謂自由?”顧風華饒有興趣的問。
白蘇道,“自由者,或仗劍走天涯,寄情山水;或手握重權,俯瞰天下。”
顧風華眉心一跳,不可思議的看着面前這個還未及笄的女孩兒,她弱小蒼白,卻有丈夫之志,看她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的眸子,他相信,她絕對能夠說到做到。
白蘇見他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禁笑道,“哈!你定是以爲白素志高吧?也許,但是素卻只是爲了一個最沒有出息的理想,那便是活命,不受別人操控的活着。”
“每年一萬金。素,絕不食言。”白蘇的目光漸漸沉靜下來。每個人都有偶爾猖狂的時候,白蘇可以豪言壯語,卻絕不會衝昏頭腦。
顧風華盯着她,彷彿從她堅定的目光中看見了某個人的影子,不同的是,白蘇敢在朗朗乾坤之下說出這番話,而他,卻只能在黑暗的雨夜之中,目眥欲裂的盟誓。
“一言爲定。”顧風華揚起手,與白蘇擊掌盟誓。
白蘇有些詫異,他竟然被自己三言兩語便說動了?然而她也不想多做深究,只要暫時,暫時便好。便是現在被陸離逮到了,也好有了個保命符。
回到宴廳,衆人的看向白蘇的目光各有意味,而珍女那仇視的眼神最是令白蘇如坐鍼氈,她從來也沒有被人恨過,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人。
之後的宴席,白蘇便以身體不適爲由,先返回了成妝院。
陽光正好,躺在塌上,白蘇泛起一絲苦笑,自己居然就這麼沒出息的當了逃兵。而且,她有錯嗎?自認爲沒有錯的人,居然還會心虛!
“白蘇啊白蘇,你可真是個懦弱的人。”白蘇眯着眼睛喃喃自語,說着,嘴角扯起一抹自我嘲諷的笑意。什麼心如止水,她終究是一個被保護起來,沒有經歷過生活打磨的人。
“十三姐回來啦!”十二歡喜的丟下手中菜葉,飛奔出去。
白蘇轉頭看向門口,果然是十三,她又張望了幾眼,問道,“嬀芷和婆七呢?”
十三頓時臉色發黑,“小姐,下次您派他們任意一個隨奴婢出去便好。他們,他們......”
回憶起那無處不在的激盪殺氣,十三還心有餘悸,饒是她處事沉穩,也是嚇得滿身大汗,“他們在暗中保護,奴婢去雲霧茶舍取了金買下鋪子,回來之時,他二人殺氣重重的便攜劍走了,大約去後山......去後山......”
“去後山打架!?”白蘇道。
十三點點頭。
白蘇一骨碌從塌上爬起來,穿上木屐,急道,“快走!”
嬀芷那個怪脾氣,能在成妝院能安然相處,是因十三她們幾個把她當半個主子,白蘇又不與她計較,若是一旦遇上個暴脾氣,必然是個你死我活的結果。
成妝院一羣人繞了小道,飛快的去了後山,白蘇也顧不上裝病了,什麼後果她都能承擔,可是她不能讓任何一人死傷。
待看到後山的情形,白蘇實在慶幸自己來的快,否則他們真的可能生死相拼。
嬀芷向來整潔的白色麻布深衣破亂不堪,大片雪白的肌膚裸露在外,右臂上有一道半尺長的血口,鮮紅的血染在白色衣襟上,觸目驚心。血口中還在不斷的向外冒血,顯然是傷及大動脈,若是不及時止血,很快便會有生命危險。
婆七也未好到哪裡去,本來就破舊的麻布衣,全然被劍鋒絞碎,赤裸着健壯的上半身,心口和腹部都被劃了幾道傷口,外傷不重,可是臉色發青,似乎是中了毒。
而他們腳下,躺了七八個黑衣人,白蘇知道,那是白府的暗衛——竟然全被打暈過去,捆做一堆!
“住手!”白蘇急急叫停。
可這不是比賽,那兩人彷彿有深仇大恨似的,咬牙又拼了起來。
“住手!”白蘇完全近不了戰圈,只能在外乾着急。
眼下的狀況,完全不像是不對盤,而是仇恨!白蘇從兩人身上的殺氣,能感知,他們是動了真格的。
怎麼辦?怎麼辦?
“十三,他們爲什麼打起來?”白蘇問道。
十三迷茫道,“奴婢不知,一路上,兩人並未說過一句話啊!更未起過沖突。”
驀地,白蘇想起自己最先看的一本書——《雍記》,上面曾記載,婆氏原本是雍國第一大族,族中以多出善戰的武士、劍客而聞名,而雍國的名將多出自婆氏。百年前與寧國一次大戰,身爲一直盤踞在寧國的嬀氏選擇了進駐大雍,嬀氏卻是以多出大巫而出名,這樣兩個同樣強悍的望族,自此,明爭暗鬥便沒有斷過。
因此,兩族之中爲官的人便成了鬥爭的犧牲品,而嬀芷的父親是士大夫,又是被抄家!這其中的原委,一想可知啊!
事到如今,恐怕勸是勸不住了,白蘇一咬牙,直衝進兩人的之間,婆七長劍猛的一頓,堪堪停在白蘇心口,鋒利的劍尖在白蘇的衣襟上劃出一道口子。
而嬀芷卻未來得及收手,劍尖沒入白蘇背心兩寸有餘,那一刻,白蘇想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認真的悔過了,她一次又一次的忽略周遭的事情,導致錯失先機,這一次也一樣,她居然只顧着想一些有的沒的,而忽略的婆氏和嬀氏之間的宿仇,很有可能,嬀芷和婆七還不止是宿仇!
白蘇固然是聰明的,可是也缺乏處事的經驗,大多時候都不能面面俱到。運籌帷幄,她真是我還差很遠......
“素女!”嬀芷驚呼一聲,立刻伸手按住白蘇背後的幾處穴道,猛的將劍給拔了出來。
嬀芷也顧不得繼續同婆七糾纏,背上白蘇,便往成妝院去。十二她們呼啦啦的跟着跑了回去,十三上前扶起婆七,“您傷勢如何?”
婆七狠狠瞪着嬀芷的背影,“無礙。”
話雖如此,十三還是扶着他,慢慢往回走。
剛剛轉了彎,遠遠的便看見絮女和柳逸在成妝院門口正要回去的樣子。
絮女一眼便看見了這一羣急急忙忙人,轉身迎了上來,關心道,“三妹怎麼了?”
白蘇淡淡伏在嬀芷背上,淡淡道,“原本想出去透透氣,可是身子弱的很,沒走多遠就不行了。”
“三妹身子不好,可要當心啊。”絮女上前一步,想仔細看看白蘇。
嬀芷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絮女心中生疑,面上卻是萬般委屈,“你們竟這般提防我嗎?素女可是我親妹妹。”
“放我下來吧。”白蘇道。
嬀芷遲疑一下,還是慢慢將她放下來,白蘇容顏蒼白,面帶淺笑,“大姐多慮了,素身子一向不好,大姐豈能不知?大姐新婚燕爾,過了病氣給你,豈非不美?”
柳逸也已經走了過來,絮女是下定決心要看看這一夥人匆匆忙忙的,究竟有何貓膩,於是泣聲道,“三妹竟然這般看我!要是旁人便罷了,可你是我親妹妹,姐姐怎會怕這個。”
白蘇看着她一步步上前,卻定定的站在原地未動。
十二幾人站在白蘇身後,餘光瞥見鮮血在月白的深衣上綻開一朵血花,心中暗暗焦急。原本只如雛菊大小的血跡,只站了這麼一會兒,便大如蓮花,周圍的衣服都被浸透,鮮血開始慢慢往下襬滲透。
“大姐。如今你可不能這般任性。”白蘇忽然開口道,“據聞柳家是一脈單傳,姐姐要好好保重身子,早日爲姐夫誕下大子纔是。姐姐關懷的心意,素心領了。”
白蘇早先是打聽過的,柳逸如今二十又四,膝下卻無一子,別家男子像這麼大年紀,兒子都可識字讀書了,族中老人逼的緊,他自然也着急。
這話是抓住了要害,柳逸果然道,“絮兒,你看素女臉色蒼白,怕是真的不舒服,便讓她好好休息吧,不如我們改日再來看望。”
絮女卻也知其中利害,便道,“那姐姐就不打擾三妹休息了。”
白蘇淡淡笑道,“素身子不適,恕不能遠送。”
絮女卻當真很依依不捨的模樣,一步三回頭的同柳逸一同離開了。
看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白蘇眼前一黑,嬀芷一把扶住她,幾人也不敢聲張,悄悄的把她擡進院子裡。
十三扶着婆七,走的不快,之前看見絮女阻住白蘇,便隱在林中沒有出來,婆七便就地用破爛的麻衣草草包上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