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退出,他將她抱在懷裡,含着藥,一口一口喂下。昏迷中的女子開始有些抗拒,可漸漸似是意到識抱着自己的人是爲了自己好,逐漸沒了抵抗,一碗藥就以這樣的方式被喂下。
放下藥碗,冷雲又從牀頭的杌子上拿起讓人準備的蜂蜜水,含了一口,看着懷裡女子皺成包子一般的臉,心裡不由覺得好笑。
真是孩子,就是在昏迷着也是抗拒吃藥的。
這碗蜂蜜水要比之前的濃,這會兒給她去去苦味正好。
又是用同樣的方式把蜜糖水給她喂下,冷雲抱着她,忽然覺到了一陣依戀。
雖有些不厚道,可男子從心底發覺,能用這樣的方式給她喂東西竟有些淡淡的幸福感。
這一想,張揚的劍眉便蹙了起來,似在思考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才鬆散開了,將女子小心地放到牀上,自己也脫了鞋,挨着她睡下。
這一覺,一直到了第二日烏金西墜才醒來。
冷雲回到寧波便直奔楊家而去。在京城時,小東西的一顰一笑總在腦海揮之不去。而此次入京兇險萬分,好幾次都覺撐不下去的時候,小東西倔強的模樣就會在腦海閃現,也難怪乎,古人會說,家有賢妻,萬事興了。
有了這樣的人爲伴,暴戾也能減去幾分。
一踏入寧波地界,便是馬不停蹄地趕來,哪知卻得知她去縣衙告官了,又立刻趕去縣衙。一路風.塵,也未好好休息,也是疲憊萬分。
這一睡,便是等懷裡的小傢伙有了動靜才醒來。
“醒了?”
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樣子,說不出的可愛,他忍不住低頭在她額頭親了下,又蹭了蹭,感覺熱已退下,心情愉悅起來。
薄脣微揚,輕聲問道:“餓麼?”
“你……”
她有些懵,“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說着便想起來,哪知才微微一動,便又牽扯傷口,忍不住輕哼了下,這才慢慢想起,自己是在這個人的地盤上。
問題他昨天不是走了麼?怎麼又來了?還趁着自己睡着了佔自己便宜?
想到這裡,陡然清醒了,大怒道:“冷暮時,你個登徒子,趁人之危!”
“有力氣罵人,看來是好了。”
他輕笑着起牀,“昨個兒夜裡你發熱了,折騰了大半宿,肚子餓不餓?”
他不說還好,一說便覺胃裡燒得厲害,知自己誤會他了,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可嘴上卻不肯服輸,“那,那你爬我被窩做什麼?分明是心懷不軌。”
“男人對自己的女人有念想也叫心懷不軌?”
他穿好衣服,走向門邊,喊道:“拿洗漱的牙粉來,伺候夫人用餐。”
“是,侯爺!”
須臾功夫,便有奴婢魚貫而入。滿月見她們想過來伺候,忙擺手道:“我自己來就好了,我不習慣別人給我擦臉。”
冷雲眯眼,伸出手道:“那我來。”
一羣婢女面面相覷,侯爺何等尊貴的身份,怎能做這樣的事?
不過也就心裡嘀咕下,她們深知主人的脾氣,不敢違背,忙把東西遞上。
冷雲拿着一把類似牙刷的東西沾了一些牙粉,道:“張嘴。”
楊滿月有些好奇地看向他手裡的東西,忍不住問道:“這漱口的東西怎如此奇怪?”
莫要怪她少見識,着實是來這久,她都是用楊柳枝沾着鹽在刷牙。現在猛地見到一把很現代化的牙刷與牙粉只覺奇怪極了。
“你博覽羣書竟不知牙粉與牙刷麼?”
冷雲輕笑,“這東西宋遼時期便有,沈括,蘇東坡均有過牙粉配方流傳,有甚稀奇?至於這刷牙的器具,也簡單爾。用些馬鬃便可製作,不稀奇。”
她臉紅了下,這個知識點有些偏了,她還真不知原來在宋遼時期中國就有了牙刷,牙粉這些東西了。
當下也不再糾結這問題,伸手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冷雲卻不依,上前小心將她扶起,又示意婢女沾牙粉,然後接過來,道:“張嘴。”
她只覺天雷滾滾,忍不住道:“我又不是身有殘疾,傷在背上,手可是好的,我自己……”
“你稍用力傷口就要崩裂,昨天晚上你差點小命就沒了,難道想讓姨娘擔心死?”
“只是刷牙……”
話還未說完,卻是被他用牙刷堵上了。
她瞪大眼,只覺嗶了狗了。
男子的模樣很嚴肅,好似在做什麼神聖的事一般。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臂彎裡,輕捏着她的下巴,讓她嘴.巴張開,用牙刷小心地刷着。
楊滿月頂着一屋子奴婢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只覺尷尬極了。
自己都這大人了,居然這樣被人擺弄,未免也太羞恥了。
可男子不覺,反而覺得這般甚是有趣。見小傢伙瞪着眼氣鼓鼓地望着自己,不禁莞爾。
漱好了口,又讓人取來面巾,小心擦拭,見她脖子裡也冒出了細汗,心情越發愉悅。出汗了,看來是大好了。
用熱毛巾擦去汗水,又吩咐道:“弄些冰盆來。”
情願讓她蓋着薄被,也不能讓她太熱,不然對傷口不利。
“是,侯爺。”
“讓你們做得雞湯小米粥可做好?”
“回侯爺,早做好了,放砂鍋裡一直捂着,這會兒都軟和了,夫人吃了正好,好克化。”
“取來。”
“是……”
楊滿月當真是眼淚都要下來了,怎麼有種怪蜀黍養成小蘿莉的既視感?雖有些感動,可她也看得出,這個傢伙似乎覺得給自己餵食,刷牙,洗臉是個好玩的事?
喂喂喂,這種“俺是寵物”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啊啊啊啊?!!
陳氏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自己的小閨女像個娃娃一般被高大的男子圈在懷裡,頭靠在他肩膀上,他一手圈着自家小閨女,一手拿着銀製的湯勺,舀一勺便吹一吹,然後面無表情地道:“啊……”
自己閨女看起來是不情願的,可似乎礙於男子的威嚴,只能蹙着眉,不情不願地張嘴,任由男子喂着。
這一幕其實看着有些溫馨,可不知爲何,陳氏與滿倉卻是有些想笑。
滿月平日裡多強悍的一個人?別看她平日裡說話柔柔的,可行事做派卻是有着一股子男兒家的爽利與強勢。可這會兒卻如一個小貓兒般被男子拿捏着,竟是有些想笑。
又見滿月臉色好了許多,也精神許多,心裡大定,上前行了一禮,道:“多謝侯爺精心照顧,妾身感激不盡。”
“自家人不說兩家話。”
冷雲神色淡淡的,可以他清冷的性子能說出這番話來卻已是態度隨和。陳氏與此人接觸不多倒也知他性子,知他愛屋及烏便也不拿喬,福身道:“侯爺,不如讓妾身來照顧吧。”
冷雲放下碗,一碗雞湯小米粥已見了底,他伸手摸了摸滿月的肚子,兀自點頭,好似在確定什麼一般,過了一會兒才道:“有勞姨娘。本侯還有公務要辦,府裡一應事務讓管家去替您打點就是。”
說罷便衝門外道:“本侯的話可聽見了?”
“是,侯爺。陳姨娘,請吩咐。”
陳氏臉上閃過不自在,她一個鄉下婦人哪裡使喚得慣下人?不過毛腳女婿一片心意自是不好拂逆,當下點點頭,“侯爺儘管去,妾身會照顧好小娘的。”
冷雲點頭,看向滿倉,道:“學業耽誤不得,倉哥兒,我送你去先生那。”
“噯,姐夫!”
滿倉脆生生地應了一聲,顯是經過昨天的事這傢伙已徹底把侯爺當成真姐夫了。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頭,到了門邊還不忘回頭關照道:“阿姐,你好生休息,有姐夫照看,壞人不敢來了。”
楊滿月嘴角抽了下,不知該如何迴應。滿倉這小子似乎對冷雲很崇拜,人家徐小公爺也沒見他巴結。倒是對上冷雲,一口一個“姐夫”叫得親熱,難道這世上當真還有“眼緣”一說?
一大一小很快走了,陳氏讓人打來水,按照大夫的吩咐給滿月擦洗了傷口又重新上了藥,包紮好後才扶着她靠在軟枕上,說起話來。
“小娘,娘看侯爺待你真心,這男兒家粗心,若能對一個女子體貼細微必是心裡極喜歡的。依娘看,這門婚事可應下。”
滿月沉默不語。冰塊雖無賴,可這無微不至的照顧卻也讓人感動。只是想到那句話便又心生膈應。
說到底,他高看自己一眼的原因正是自己的一無所有。就算是個政治小白倒也能理解他這般做的原因。所以她楊滿月也不是特殊的,只要是另一個農家女,只要他看得順眼也是可行的。
畢竟那話是他親口說的,他需要一個妻子,而不是需要她楊滿月。
所有念頭在腦海一閃而過,竟覺心裡有些苦澀,也不知自己計較個什麼,總之需要妻子而非她這個人的認知讓她頗爲不舒服。
見她沉默不言,陳氏以爲她還在牴觸,便嘆息道:“娘知道,這門婚事是被算計了的。娘本也不願,可娘見侯爺待你真心便覺這陰差陽錯的許是天意。”
她說着便又喃喃道:“這可不就是戲文裡說的,上錯花轎嫁對郎麼?沒準是一段佳話呢……”